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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一寸金25

2024-08-13 02:30:45 作者: 薄月棲煙
  「鄭雲霓不見了?」

  繡衣使點頭,又回身看向梅林邊。

  霍危樓狹眸看去,果然看到一個侍婢焦急的站在外面。

  霍危樓立刻道:「叫鄭文安和鄭文容來。」

  繡衣使奉命而去,這時,賀成和其他繡衣使也從井底上了來,負責搜索其他岔道的繡衣使道:「侯爺,其他岔道分別通向府內西南,西北兩處荷塘,正北面乃是通向府外,已經被淤泥堵塞住,這幾處並未發現更多人跡。」

  霍危樓頷首,「將祠堂下暗室內的東西盡數收繳上來。」

  薄若幽這時上前道:「殿下,鄭大小姐不可能無端失蹤。」

  兇手前兩次害鄭文宴和鄭文宸之時,皆是先將其誘離常駐居所再下手,如今鄭雲霓忽然不見了,薄若幽心底很是擔憂,然而霍危樓眉眼間卻是一片泰然,他吩咐幾個繡衣使在此留守,帶著其他人朝梅林外走來。

  鄭雲霓身邊的侍婢名叫畫意,見霍危樓帶著人大步而來,當即跪倒在地,「拜見侯爺。」

  霍危樓居高臨下的望著她,「鄭雲霓是何時不見的?」

  畫意快要哭了,紅著眼睛道:「就在兩個時辰之前,大小姐說要自己出門走走,不許奴婢們跟隨,奴婢們便留在了院子裡,後來天黑了大小姐都未回來,奴婢們才出來尋,誰知出門一問沿路負責守衛的衙差大哥,她們卻說都沒見到大小姐,大小姐出了院子沒多久便失蹤了……」

  畫意抹了一把眼淚,望著這四周黑洞洞的林子,眼底驚懼一片。

  「她離開之前可有異常?」

  畫意搖頭,「沒有,沒有什麼異常……」

  畫意雖然嘴上這樣說,可眸子卻垂了下去,霍危樓語聲一寒,「如今兇手藏在府內,你家大小姐極有可能遇險,你若有所隱瞞,可知後果如何?」

  霍危樓本就氣勢迫人,此刻語聲森寒下來,畫意只覺他的目光好似一把刀懸在自己頭頂。

  肩背微顫,畫意唇角一抿抬起頭來,「大小姐……大小姐這幾日脾氣很是不好,三爺死了之後,大小姐便說兇手下一個要來害她了,連著兩夜都是讓奴婢們和她一起在內室過夜,今天下午,大小姐從小廝口中得知侯爺帶著人來挖這口井,面色頓時變了,她很是焦躁的在屋子裡待了片刻,然後便說要出門見大夫人,這一去……這一去就沒有回來。」

  是在聽到他們來挖井之後才離開的。

  薄若幽眉頭一皺,鄭雲霓竟知道地下暗室之事?

  畫意縮著肩膀,滿臉畏色,這時,鄭文安和鄭文容從遠處匆匆而來,二人走到霍危樓跟前,先拱手行禮,鄭文容只是神色凝重,鄭文安卻越過霍危樓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後,跟著面色微微一變。

  鄭文安道:「侯爺,不知侯爺有何吩咐?」

  鄭文安低著頭,語氣有些緊張,霍危樓看著他,「鄭雲霓不見了。」

  鄭文安猛地抬起了頭來,他那向來溫厚的臉上生出一絲駭然,「雲霓怎會不見……莫非……請侯爺救雲霓,定是……定是兇手要害她!」

  鄭文容也有些著急,「雲霓好端端的怎會不見……」

  「兇手為何害她?」霍危樓眸色如寒劍一般看著鄭文安。

  鄭文安背脊僵硬,落在身側的手攥緊又展開,展開又攥成拳頭,最終道:「兇手……兇手與我們府內人有仇,雲霓是大小姐,自然也會成為兇手的目標。」


  霍危樓眼底生出一絲寒色,薄若幽也皺緊了眉頭,福公公嘆了口氣,目光卻漠然起來。

  霍危樓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到了此時,你還是不肯說,你之所以認為鄭雲霓會被兇手謀害,是因為……鄭雲霓的生辰,根本不是二月初七,而是二月初五。」

  鄭文安眼瞳狠顫一下,「侯爺……侯爺此話怎講,雲霓的生辰一早便送入京中,不……不可能有假……」

  鄭文容有些疑惑,看看鄭文安,再看看霍危樓,卻未沒有開口發問。

  然而霍危樓還未說完,他一字一字的道:「而建和十五年二月初五寅時過半,正是個陰年陰時。」

  鄭文容面色一變,卻聽霍危樓繼續道,「而鄭雲霓不僅生辰是假的,她還有個雙生姐妹。」

  此話如驚雷一般令鄭文容和鄭文安都僵愣了住。

  鄭文容是震驚,鄭文安則是恐懼。

  霍危樓字字冷硬似鐵,鄭文安再如何掩飾,也在此時忍不住抬起了頭來,他眼底慌亂一片,唇角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整話來,「怎……怎會……」

  霍危樓看著鄭文安的神色越發冰冷了,「十六年前,因為雙生女兒之事,你們換了侯府所有下人,此案案發,知道兇手留下『陰年陰時』四字之後,你便知道,兇手定然是當年之事的知情人,和玉嬤嬤商議之後,你們決定毀了祠堂之下的暗室,好讓我們無從查證,因為那裡面的證據,不是一張紙一件衣裳,而是整整幾間活人被囚禁過的屋子,你們來不及毀掉一切蹤跡,便只好將祠堂也燒了。」

  鄭文安面上血色瞬間褪的乾乾淨淨,「侯爺,無憑無據……」

  「你要憑據?」霍危樓言語之間不帶絲毫情緒,越是如此,越是令人膽寒,「祠堂付之一炬,其下暗室也坍塌了大半,可你們沒有想到,暗室與多年前留下的暗渠相連,你們藏著的人不僅沒有死,還自己逃了出來,便是她,來向你們這些冷血的親人復仇。」

  鄭文安猛地抬眸望著霍危樓,他眼底有驚有懼,好似自己最可怕的猜測終於得到了論證而無法承受一般,膝彎一軟,他後退兩步便要跌倒下去。

  鄭文容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了住,「五弟,到底是怎麼回事?」

  鄭文安艱難的吞咽了一下,眼珠急速轉著,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冷汗從他額頭落下,令他整個人有種大限將至的虛脫感,「別問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霍危樓看一眼鄭文容,「你曾說過,雙生子本就不吉,若還在陰年陰時出生,便更是禍端,你的母親,你的兄弟們,為了保住侯府榮華富貴,私藏了一人在地下暗室之中,這些年來,她每天都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她比你更悽慘。」

  鄭文容是雙生兒,自小被送走的他,沒有享受過半分侯門貴公子的富貴,他也曾感嘆過命運不公,可他不曾想到,大夫人十六年前誕下的孩子,竟然也是一對雙生兒,而侯府為了保住和二殿下的婚事,竟選擇將其中一人私藏在地下暗室,一關便是十六年。

  想到當年大夫人無故瘋癲,鄭文容多年來的疑竇也得以解開,他眼底一片驚濤駭浪,再轉眸看一眼鄭文安面色,哪怕他仍然在嘴硬,鄭文容卻也看出來霍危樓所言皆是真的,他艱難的咬了咬牙,「那如今,她……那孩子在何處?」

  霍危樓道:「地下無人,想來如今還藏在府內,此處既被發現,她必定也受了驚動,可這時候,知道我們來掘井的鄭雲霓卻自己離開了院子消失了。」他看著這兄弟二人,「你們說,她去了何處?又要做什麼?」


  鄭文安立刻道:「此事和雲霓無關,她什麼都不知道。」

  鄭文安說著,眼眶通紅,不知是念起舊事心中愧疚,還是想到了侯府榮華不保心底苦痛,「當年的事,只有我們長輩們知道,她是什麼都不知的,一定是兇手要害她……」

  到了此時,鄭文安終於不再嘴硬,幾乎是默認了霍危樓適才所言,「求侯爺立刻派人搜尋,莫要讓她也遇害,此事和她無關,我……我也不想看到府內再死人了。」

  鄭文安語聲低啞,神色悲慟,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來,霍危樓見他當真不知內情,眉頭一簇,「派人去搜傻姑住處,傻姑下午亦失了蹤跡,她亦要追查,鄭雲霓……」

  霍危樓正吩咐著繡衣使,可眼風卻掃見了一直跪在地上的話意,在他說傻姑亦不見了之後,他看到畫意明顯的神色一變,霍危樓目光看向畫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畫意整個人抖個不停,她唇角幾動,卻似乎藏著極大的秘密不敢說出來,鄭文容急道:「你到底知道什麼?你想看你家大小姐出事嗎?」

  畫意眼淚頓時掉了下來,哭著道:「奴婢……奴婢以為,若有人要害大小姐,或許是傻姑……是傻姑要報復大小姐……」

  傻姑要報復大小姐?

  鄭文容驚訝道:「為何是傻姑?傻姑是撿回來的孩子,雖然陰差陽錯得了大嫂的憐惜,卻總不至於她是被藏起來的人……」

  薄若幽聞言也眉頭一皺,傻姑的身世老夫人調查過,若傻姑是當年的孩子,又怎會將她留在府里?且她腿傷為真,不可能行兇,而大夫人之所以將她撿回來,也不過是心底記著自己有一雙女兒,將她當做了另外一個孩子罷了。

  還有傻姑落入井中,卻奇蹟般活下來,而那井邊梅樹上的痕跡,也表明有人時常以繩索上下,繩索需要綁在樹上,若人在井下,井上的繩索是誰綁的?而若人下了井中,綁在樹上的繩索又是誰收走?思來想去,只有傻姑有這個可能,她以幫大夫人折梅為理由,時常出入梅林也不必遭人懷疑,更甚者,昨夜也是她出現引的繡衣使注意,從而幫兇手逃脫。

  畫意哭著搖頭:「不是的……是因為……因為兩年前傻姑掉下枯井,是……是大小姐將傻姑推下去的——」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皆變,畫意被逼問之下道出了主子的秘密,害怕至極,跪趴在地上道:「奴婢沒有說謊,傻姑不知為何得大夫人喜愛,大小姐心底不喜,那次……那次傻姑正好來梅林折梅,大小姐生了狠心,將她推了下去,奴婢彼時跟在小姐身邊,此事……此事只有奴婢和小姐二人知道。」

  一口氣說完此話,畫意人已怕的癱軟在地,此言道出,以後她再不可能被留在侯府大小姐身邊伺候了。

  薄若幽心底一陣惡寒,傻姑貌丑呆傻,在府中除了大夫人偶爾憐愛,幾乎艱難求存,若大夫人未患病也就罷了,她瘋病難愈,她之顧惜,未給傻姑帶去多少好處,還可能為她招致禍端,不僅下人們因此欺負她,便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大小姐,也竟對她生了殺心。

  春桃此前只說傻姑掉落枯井,薄若幽想當然的覺得是傻姑笨手笨腳導致,卻沒想過她也是被人謀害,而鄭雲霓,只是因為大夫人對傻姑頗多顧惜便要害死她嗎?

  「你……你在胡說什麼?雲霓怎可能對一賤婢動手?」

  到了此時,鄭文安還在維護鄭雲霓,鄭雲霓是要嫁給二殿下之人,自小便被眾星捧月,哪怕如今東窗事發,這門婚事成了未知之數,鄭文安亦堅持對鄭雲霓回護到底。


  畫意哭著搖頭,「奴婢不曾說謊,奴婢也是為了救大小姐,當時出事之時,傻姑看到了大小姐,後來被救上來,大小姐還當她要指認,可她卻好似忘記了那件事,大小姐才放下心來,卻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忘記了,若忽而生了報復之心,也並非沒有可能。」

  「大小姐身份尊貴,若說誰會害大小姐,奴婢只能想到傻姑,或者……或者是那兇手……」

  薄若幽眉頭微皺,傻姑並非忘記,而是不敢,她地位卑賤,怎敢指認大小姐行兇?便是指認出口,最終遭殃的也是她自己罷了。

  傻姑不僅知道兇手是誰,還和鄭雲霓有這樣一段恩怨,的確頗為危險,霍危樓招手令賀成近前,「將祠堂的衙差撤回來,從鄭雲霓的傻姑住處朝外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過,尤其是邊角人跡罕至之處。」

  賀成連聲應下,如今案子真相漸漸浮出水面,侯府陳年舊事被揭發,賀成也頗有些六神無主,然而霍危樓坐鎮於此,他自當做好馬前卒。

  薄若幽見賀成吩咐衙差,便上前對霍危樓道,「侯爺,民女也想再去傻姑住處看看。」

  她意在自己跟著衙差去便可,誰料霍危樓看她一眼,「隨本侯同去。」

  此時再多疑竇都不必贅問,鄭雲霓自己離開院子,傻姑也消失不見,而那身世坎坷卻心狠手辣的兇手更藏於府內某處,寒夜漆黑,霍危樓亦不願看到侯府再死一人。

  霍危樓既要自己親自前去,薄若幽定然跟從,他又吩咐了繡衣使戒嚴枯井處,而後便邁步往下人院去,鄭文容和鄭文安見狀,也都跟了上來。

  忽然生出的變故,令整個侯府的衙差和繡衣使都動了起來,四處戒嚴搜查,下人們大多被拘在各處院閣,此刻都從門縫中朝外看。

  寒夜漭漭,白日裡還晴空萬里的天穹此刻卻一顆星子也看不見,繡衣使們執著火把走在前,將周圍數尺內照的燈火如晝,可更遠處的黑暗,卻祟影憧憧,仿佛藏著什麼。

  一路到了下人院,薄若幽又看到了昨夜才來過的廂房,繡衣使上前將門打開,門內悄然無人,霍危樓當先入內,目光掃視一圈,屋內床榻桌椅一覽無餘,的確看不出任何異常。

  薄若幽跟著進來,目光仍然落在了床榻上,床頭枕側,依舊放著那個針線粗糙的香囊,而除此之外,屋內幾乎看不到任何一樣屬於傻姑的似有之物,眉頭微皺,薄若幽看到了床頭左側一個略顯破舊的矮櫃。

  這是屋內唯一一個柜子,櫃門之上有一道破口,裡面不知放著什麼,昨夜傻姑還無嫌疑,今夜卻大不相同,薄若幽上前,將櫃門打了開。

  櫃門一開,薄若幽眸光便是微變,只見柜子里放著幾件舊衣裳,而在最上面一格,竟然放著一盞適才在地下暗室之中放著的月兔燈籠,一模一樣的燈籠,傻姑一盞,地下暗室里一盞,薄若幽唇角抿了抿,心底漫過一股子複雜的難言意味來。

  她越發篤定了傻姑在井下被救過。

  常年活在地下之人,自然不曾見過這些燈盞,哪怕是最常見的孩童才會喜歡的月兔燈,對她而言亦是寶物。

  霍危樓見薄若幽蹲在柜子前未動,便也走了過來,待看到那盞月兔燈,他的眸色也是微變。而本以為薄若幽要感懷幾瞬,可她卻又迅速冷靜下來,她將月兔燈拿出,而後翻了翻底下放著的舊衣裳。

  衣裳不過七八件,春夏秋冬都在此了,略一翻看,薄若幽未發現任何異樣,正當要站起身來時,她眸光微微一變,她看到了一件青色素襖。


  這素襖為侯府下人統一穿著,春桃這幾日便穿著這樣的冬襖,而在她初見傻姑那日,傻姑也穿著這件冬襖,可在那之後再見到傻姑,她身上穿著的,卻是一件靛藍色冬襖。

  薄若幽心底滑過一絲異樣,她下意識多翻了翻這件冬襖,倒是沒翻出什麼東西來,可忽然,她鼻端嗅到了一絲淡淡的陰濕味兒……

  腦海之中閃過一道電光,薄若幽一下子愣在了當下。

  這味道極淡,可她剛才才從地下暗渠之中出來,對這問道再熟悉不過了,她愣了片刻,忽然站起身來走到了傻姑廂房後窗處,她一把將後窗推了開。

  後窗推開,外面是一小片堆著雜物的空地,積雪半化,略顯濕冷,卻並無那刺鼻淤泥味兒。

  那麼她昨日來時聞到的淤泥味兒是從何處來的?

  薄若幽心尖輕顫,目光無意識的四處徘徊,忽然,她目光往下一滑,落到了後窗之下,緊挨著牆根的土壘台階上,薄若幽呼吸一屏,後知後覺的手腳發涼。

  因屋檐遮擋,台階之上尚且乾燥,此刻,那上面正以污泥印著一雙腳印,那腳印和她在鄭文宴書房院後梅林之中仔細比對過的一般大小,看著這腳印,薄若幽甚至能想像昨夜她進屋之時,有人正靠著窗沿,就站在這後窗之外。

  薄若幽只覺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而很快,她忽而想到了一個更令她覺得毛骨悚然的可能。

  春桃說過,傻姑也很邪性。

  第一次遇見傻姑時的細節再度湧入她腦海之中,一時間,薄若幽只覺一直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嚨,她連呼吸都停滯不暢了起來。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腳步聲,卻是負責在外搜查的一個繡衣使快步入了院門。

  「侯爺,大小姐出現了!她去了大夫人那裡,她說她要帶著大夫人去折梅了。」

  薄若幽猛地回神,待走到門口,便聽霍危樓沉聲道:「折梅?她可有交代適才去了何處?」

  繡衣使搖頭,「沒有,適才屬下沒看到鄭大小姐的人,是大夫人身邊的侍奴知道在四處找大小姐才過來回報,眼下,大夫人已經被大小姐帶出去了,侍婢們本要跟隨,大小姐卻沒有讓大家跟著。」

  好端端的,鄭雲霓獨自帶著大夫人去梅林折梅?

  鄭文安聽到鄭雲霓出現了,心底一安,「雲霓對大嫂十分孝順,大嫂喜歡梅花,她帶著大嫂去折梅並無不妥。」

  霍危樓卻道:「派人去梅林看看,令她二人再不得擅離住處。」

  繡衣使應聲而去,霍危樓回身便見薄若幽面色有些發白,他眉頭微皺,「發現了什麼?」

  薄若幽唇角微抿,似乎不知該如何說出口,然而對上霍危樓暗沉的眸子,卻讓她驚跳的心微微一安,於是薄若幽道:「昨夜,只怕並非是民女第一次見到兇手。」

  霍危樓眉頭頓時揚了起來,薄若幽語聲艱澀道:「早在鄭三爺遇害的白日,民女或許就見過了。」她眼風掃見站在外面的福公公,開口道:「福公公也看見了。」

  福公公聽到這話,立刻上前一步,站在門口問:「咱家也看見了?」

  霍危樓和福公公都看著薄若幽,薄若幽道:「民女此前一直想不明白,雖然傻姑眉眼和大小姐有三分相似,可她面上疤痕那般大,任是誰,也不可能將她和大小姐的模樣聯繫在一起,亦不該被大夫人撿回府中,當做女兒一般疼愛。」


  這個問題不僅薄若幽沒想通,其他人也是不解。

  薄若幽頓了頓,「可如果在大夫人心底,另外一個女兒的臉上,本身就應該有疤痕呢?」

  霍危樓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他轉身看著鄭文安:「當初大夫人誕下雙生女兒之時,你們決定藏一個,藏的時候,你們是否專門毀了那孩子的臉?」

  此言一出,便是福公公都面露不忍。

  剛生下來的小嬰孩,這些人如何能忍心毀了孩子的臉?

  可鄭文安搖了搖頭,「沒有……我們沒有,我們府上不止一對雙生兒,在曾祖那一代,也有過雙生子,從前,都是要送走的,可到了雲霓這裡,我們不敢送走……將來長大了,萬一被人發現她們長的一模一樣,便是欺君之罪,所以我們想將孩子藏起來。」

  「大嫂有孕之時,便在京中和貴妃娘娘定下了娃娃親,後來南下青州,貴妃娘娘亦時常派人探望,知道大嫂即將臨盆,更派了嬤嬤來照顧大嫂,眼看著嬤嬤就要來了,沒有辦法,才將孩子藏在了祠堂里,我們沒有毀孩子的臉……」

  鄭文安越說聲音越低,顯然也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可如果他們沒有毀那孩子的臉,薄若幽所說的疤痕,應當從何而來?

  霍危樓看向薄若幽,薄若幽搖了搖頭,「這一點民女還未猜透,只不過……」

  薄若幽話還未說完,賀成帶著兩個衙差大步而入,「侯爺,發現傻姑了!傻姑躲在南邊廚房裡,她竟是要偷吃的……」

  賀成話沒說完,又有繡衣使從外走了進來。

  「侯爺,大小姐和大夫人沒有去梅林,守在梅林的兄弟說一直沒看到大夫人和大小姐過去,另外,剛才東邊兩個衙差看到了傻姑,上去盤問,傻姑說她也是去找大夫人和大小姐的……」

  繡衣使說完,忽然發現所有人神色都變了,他有些愣神,而賀成早已忍不住道:「你剛才說在哪裡看到傻姑?我手下衙差在南邊發現了傻姑,傻姑正在廚房裡偷吃的,如今已經被扣拿住了,人正拘往前院,你怎會在東邊看到傻姑?」

  繡衣使聞言也是一臉的驚訝,「東邊也是兩個衙差來稟的……」

  所有人都驚呆了,怎會同時出現兩個傻姑?!

  「侯爺,大人,因為的確有兩個傻姑。」

  薄若幽驟然開口,霍危樓回望著她,薄若幽便道:「適才民女便是此意,那藏在地下的人,也是一個和傻姑一樣面有燒傷疤痕的女子,她們身形相似,因為臉上有疤痕的緣故,足以以假亂真。」她看向福公公,「公公,我們第一次見到的傻姑,多半不是真的傻姑,而是藏於地下的兇手。」

  福公公這時才面色幾變,「那時……那時她正在跟著其他人一起送祭品,那日她就在老夫人的靈堂里幫忙,所以她才能偷到那降魔杵做法器?!」

  薄若幽頷首,福公公一把掩住嘴巴,「天啦,咱家竟然那麼早就和兇手打過照面……」

  霍危樓眸色嚴正,無心理會福公公後知後覺的驚怕,轉身看向那繡衣使,「找大夫人和大小姐的傻姑如今在何處?」

  一個傻姑在南邊偷吃的,一個傻姑去找大夫人和鄭雲霓,真的傻姑畏怕鄭雲霓都來不及,又如何會去找她,何況按照兇手不會停下害人之手來看,自然東邊那個才是假的傻姑。

  繡衣使道:「適才是在東邊通往邀月閣方向的岔道上,此刻多半是往大夫人院子的方向去了。」


  霍危樓立刻朝外走,「兇手現身,令其他方向的衙差往東邊撤,務必將兇手拿住。」

  見他離開,薄若幽立刻快步跟了上來,霍危樓步伐快,她幾乎要小跑著,出了院子,霍危樓立刻往大夫人院落的方向走去,兇手對府內地形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何處有看守,她若想避開一眾衙差的視線,並不算十分困難,而如今夜色為其遮掩,若今夜被她逃脫,不知又要耽擱多久功夫,霍危樓神色凜然,手下意識拂過腰間短匕。

  他腳步極快,其他人不敢輕慢,便是鄭文容兄弟都心驚膽戰的跟著,然而眼看著距離大夫人的院子越來越近,霍危樓卻忽而駐足,他鳳眸寒肅,先是掠過遠處大夫人的院落,而後又看向了邀月閣的方向。

  以發現傻姑的岔道為中軸,大夫人的院落偏東,邀月閣卻偏西北,而邀月閣和大夫人院落之間,最方便逃走的便是那條去往東邊竹林的小徑。

  霍危樓英挺的身量一側,看向了竹林的方向。

  如墨一般的夜色之中,整個侯府東北角都被籠罩在黑暗之中,除卻梅林有人看守之外,大片的竹林,以及空置的荷塘,此刻都無人看守,而竹林毗鄰梅林,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在茂密竹林之中藏人,再好不過。

  「去大夫人的院子看看,其他人往竹林來。」

  霍危樓一言落定,一繡衣使聽令而去,其他人,則都跟著霍危樓往東邊來。

  薄若幽看著此去的方向,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子冥冥註定之感,又是東邊竹林……再想到那兩盞並未點燃的月兔燈,薄若幽更覺悽然,而兇手追著鄭雲霓和大夫人,她是否心底憎惡母親無力回護,又不滿同為姐妹卻與其天差地別的鄭雲霓,所以想對她們下手呢?

  一陣寒風忽的捲地而起,走在前的霍危樓衣袍飛揚,袍擺上金色暗紋時隱時現,明滅的火把和夜燈之下,他挺闊的背影越發顯得威壓逼人,無人知道霍危樓如何做想,他亦不曾解釋為何要往此方向尋來,可薄若幽卻從未想過此來對錯,仿佛一開始,她便是信任武昭侯的。

  東邊的路薄若幽很是熟悉,可剛轉過一道彎,身前霍危樓忽然停下了腳步,薄若幽一個收勢不及,差點就要撞在霍危樓背脊上,霍危樓比她高了許多,她一時不解霍危樓為何駐足,可當她越過霍危樓的肩頭往東邊天穹看去之時,卻當先看到東邊天幕之下,一股子火舌四濺的濃煙冒了起來——

  「救火。」

  薄若幽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霍危樓落下沉沉二字。

  他抬步往前疾走,身後的繡衣使更是傾巢而動,等霍危樓往前走了幾步,薄若幽的視線不再受阻,她才看到了令她駭然的一幕。

  東邊竹林內,竟不知為何燃起了大火,火勢卷著枯葉荒草而起,再加上積雪化了大半,此刻大半個竹林都借著風力成了一片火海。

  火!竟然又起火了!

  霍危樓已奔火林而去,福公公和賀成也慌了神,賀成立刻令衙差出動救火,又看向鄭文容和鄭文安,「還不去叫府中小廝來,這火若蔓延開來,可不像祠堂……」

  祠堂與前院幾乎隔絕,周圍除了百年合抱之松柏,並無旁的建築房屋,可這片竹林卻不同,竹林靠近前院,火勢一旦蔓延開來,周圍山石林木再加上迴廊樓台,便可令大火蔓延至整個侯府,鄭文容和鄭文安皆是神色大變,鄭文容好歹比鄭文安鎮定些,立刻回身去叫府內人,鄭文安卻呆呆的看著這場大火沒反應過來。


  薄若幽跟上賀成等人往火林旁趕來,剛走到近處,便見梅林之中的繡衣使都聚集在了竹林外,然而夜裡寒風正勁,火勢幾乎難以遏制,再加上暗渠荷塘之中無水,這場火要如何救,實在是個難題。

  卻聽霍危樓沉聲道:「先挖斷東西兩側林木,以沙土帶隔之,令府中侍從取水,從上風口處撲火。」說著,霍危樓抬眸看了眼天穹,「幸而今日是西風。」

  若風向一變,將火勢帶往府內,自是更難遏制,薄若幽望著火勢熊熊的竹林,卻在想這場火是如何起來的,竹林內雖是枯葉甚多,可今日白日裡雪化了大半,枯葉大都是濕的,便是有火星掉上去,都不一定能燃起來,而眼下,林子裡卻起了這樣一場大火。

  薄若幽此念剛落定,火林之中忽然閃出了一道人影,她正覺驚訝,卻發現從林中跑出之人竟然是鄭雲霓!這一下,所有站在林外的人都神色大變。

  「雲霓?!」鄭文安第一個上前驚喝了一聲。

  鄭雲霓帶著大夫人去折梅,卻半路消失未去梅林,可此時,卻竟然從火場之中跑了出來,莫說鄭文安,便是薄若幽都忍不住想驚呼一聲。

  鄭雲霓幾乎是帶著一身的火星從竹林里跑了出來,她面有黑灰,身上衣裙被燎出了大大小小的洞,髮絲都被燒焦了幾縷,剛跑出來便跌倒在地,頭一抬,滿臉的淚珠,「五叔,快救救母親,那個人……那個人要燒死我和母親,母親為了救我被她留在裡面了!」

  她語聲嘶啞,一臉的驚恐之色,說話之時瑟瑟發抖,恐懼淒楚的樣子,簡直我見猶憐,鄭文安大驚失色的看向火場,「什麼?大嫂在裡面?」

  霍危樓居高臨下的看著鄭雲霓,對身邊兩個繡衣使抬了抬手,那二人立刻沿著適才鄭雲霓跑出來的路進了火場,鄭雲霓還癱倒在地上,泣不成聲,「是……母親還在裡面……」

  她迴轉身子,望著林中淚如雨下,「母親還在裡面,快救救母親啊……」

  鄭文安看的頗為心疼,上前將她一把扶住,「雲霓,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鄭雲霓哭著道,「我來帶母親折梅的,可是走到半路,那林中卻有火光閃動,母親被吸引,竟然就往這邊跑來,我一個人拉不住她,只好跟著追了進來,剛進林子,我便聞到林中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就在這時,那個人出現了……」

  「哪個人?」鄭文安急急問道。

  鄭雲霓語聲都在發抖,「就是……就是祖母的鬼魂啊……那個人穿著祖母的那件袍子,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我們,她說她已經等了我們多時了,話還沒說完,她便將火摺子扔到了地上,我這才發覺,周圍林子裡,竟然滿是桐油……」

  鄭雲霓哭的撕心裂肺,雖是被鄭文安扶住,卻仍然站起不來,此刻緊緊攥著鄭文安的胳膊,「五叔,快救救母親啊……」說著話,又轉身望著霍危樓,「侯爺,請侯爺救救母親,母親有病在身,她……她如何能跑的出來啊……」

  鄭雲霓眼淚決堤一般,一言一字皆是痛徹心扉,她本就生的貌美端華,此刻跌在地上,一雙美眸哭的通紅,再加上臉上污漬,越發顯得孤弱可憐,再想到她剛才從火林之中那般驚險的逃出來,可生母卻為了救她還在火林之中,一旁的賀成已經動容的鼻尖微酸。

  「大小姐,繡衣使已經進了火場了,你莫要害怕,大夫人定能被救出來的。」

  鄭文容正帶了府中管事小廝們提著水桶急匆匆趕來,見鄭雲霓跌在地上,形容仿佛逃難一般,當下大驚,待鄭文安說兇手要燒死她和大夫人,鄭文容更駭出一身冷汗來。

  鄭雲霓哭的人都魔怔了,她生怕救不回大夫人,還爬了兩步拉住了霍危樓的袍擺,「侯爺,求侯爺多派幾人,多派幾人救救母親,母親都是為了救我,救救她,救救她啊……」

  語聲嘶啞的令人心碎,那張奮力仰著的臉上更寫滿了絕望的哀求。

  霍危樓看著鄭雲霓,忽而單膝觸地蹲了下來。

  距離瞬時拉近,好似高高在上的魔王對這出人間慘劇投來慈悲的憐憫,眾人望著這一幕沒有任何意外,誰不會被這樣一心救母的垂淚美人感動呢?

  「女子的眼淚打動不了本侯。」

  霍危樓語聲漠然而帶著寒意,而他接下來的話,更令所有人面色大變。

  「你母親不是因為救你才未能逃出,是你,將她留在了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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