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您快去看看小姐——」
良嬸驚慌失措的跑回了書房,程蘊之放下筆,疑惑道:「怎麼了?」
良嬸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小姐自己躲在了柜子里,您快去看看,奴婢也不知道怎麼了,小姐好像變了個人是的。」
程蘊之連忙起身朝外走,他一顆心急跳個不停,只怕早前的擔心成真,二人一前一後到了薄若幽閨房門前,程蘊之剛跨進門,便對上了薄若幽疑惑的目光。
薄若幽人蹲在地上,正在收拾那打翻在地的蓮子羹,見程蘊之來的急慌,她一臉莫名,「怎麼了義父?」往後一看,見良嬸跑的滿頭汗,她眼底狐疑更甚,「這蓮子羹是良嬸送來的?打翻了也沒事的,不必著急,我來收拾便可。」
說著她撿起地上瓷片,手腳利落,良嬸驚呆了,「小姐剛才不是……」
程蘊之上下看看薄若幽,又去看良嬸,良嬸對上他疑問的目光,只覺百口莫辯,低聲道:「老爺,我剛才當真看到小姐人在柜子里。」
「嗯?」薄若幽聽得驚疑不定,「什麼柜子里?」
良嬸看著好端端的薄若幽,一時結巴起來,幾乎開始懷疑剛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奴婢剛才來給小姐送羹湯,發現小姐在柜子里藏著。」
薄若幽驚訝的挑了眉頭,轉眸一看,櫃門嚴嚴實實關著,何況她藏去柜子里做什麼?
「我回屋後便躺著歇下了,昨夜未曾好眠,適才很快便睡著了,後來被吵醒,醒來便見房門半開著,蓮子羹打翻在地上。」
她說著走過來,有些擔憂的望著良嬸,「良嬸可有身體不適?」
良嬸面上一陣青白交加,正要與薄若幽分辨,程蘊之卻忽然道:「她說進門聽見柜子里有動靜,被嚇了一跳才打翻了羹湯,你也知道,你前次出過事,那兇徒躲在柜子里將你擄走,她多半是記著那次的禍端草木皆兵了。」
良嬸去看程蘊之,卻被程蘊之略帶警示的看了一眼,她壓下千言萬語,只好先告罪,「的……的確是奴婢太心慌了……」
薄若幽蹙眉,覺得有些莫名,既然是因前次的事端被嚇著了,那也該是覺得柜子里躲著歹人,而非她藏著啊?
見良嬸面色慘白冷汗盈額,薄若幽并未再問,她大病初癒,再加上早間出城,的確睏倦的很,又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這令她無暇顧及太多。
程蘊之指著地上,「收拾乾淨,家裡不出事便好。」
良嬸上前拾掇地上的狼藉,卻忍不住的往櫃門上看,她走的時候櫃門還是開著的,此刻怎又關上了?
程蘊之繼續道:「也不知是不是家裡鬧了老鼠,仔細檢查檢查。」
良嬸應下,程蘊之又去看薄若幽面色,「幽幽,你臉色不好,手伸出來。」
父女二人便去西窗下的長榻上落座,薄若幽伸手讓程蘊之為她問脈,另一隻手抬起揉了揉額角,「也不知是不是剛才做夢了,格外睏倦,還有些莫名的心悸,許是昨夜未曾睡好,義父不必擔心,傷寒多半是大好了的。」
程蘊之問脈完了,點頭,「脈象上看傷寒的確痊癒了,只是你近來多思,多有些陰虛火旺,氣血不足之象,我還是給你開個溫補的方子,反正近來無事,你在家好生養病。」
薄若幽自然乖乖應下,程蘊之寫好方子,也不著急熬藥,先是令良嬸去備晚膳,此刻已至暮色,薄若幽也不再繼續睡,待陪著程蘊之用了晚膳又用了藥,方才回房歇下。
二更時分,程蘊之將良嬸叫到了書房,一進門,良嬸便淚眼婆娑起來,「老爺,奴婢不曾說謊,奴婢想了半晌,奴婢不曾看錯。」
程蘊之眸色前所未有的暗沉,「仔細說說,下午你都看到了什麼。」
「奴婢當時敲門,屋內無人應聲,奴婢便推門走了進去,小姐說她在榻上安歇,可榻上是空蕩蕩的,奴婢眼神好,怎會看錯?奴婢起初以為小姐不在屋子裡,正要出來時,卻聽見柜子里有響動——」
「奴婢往柜子方向走,越走柜子里動靜越大,奴婢一把拉開櫃門,只看到小姐縮在柜子里,不僅如此,小姐好似害怕極了,還將柜子里的一張薄毯蓋在自己身上,連頭臉也遮住了,她身上發著抖,還在輕輕地抽泣,奴婢想把薄毯拉下來,可小姐不許,還頗為害怕,哭的越發大聲,奴婢嚇壞了,不敢逼迫小姐,這才來找老爺。」
程蘊之聽完久久未語。
窗外是寒風呼嘯,程蘊之人分明在屋子裡,此刻卻好似站在冰天雪地一般,寒意從四面八方蔓延而來,令活了半輩子見過無數風雨的他覺出幾分恐懼。
良嬸沒有病,病的是薄若幽。
他攏在袖中的指節緊攥,一時呼吸都有些不暢。
良嬸心底又慌又怕,「老爺,奴婢不曾看錯,小姐那會兒一點都不像她,且她後來怎麼又是那般說辭?她是怕老爺擔心,不想讓老爺知道嗎?可奴婢已經稟告老爺了啊。」
略一遲疑,良嬸猶豫著道:「如果不是這樣……那小姐她……她會不會是沾上了不乾淨的東西?畢竟今日小姐跟著老爺去了城外墓園。」
程蘊之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驟然變的寒峻起來,他嚴厲的看向良嬸,「此事你只裝作不知,不要在小姐面前露出端倪來。」
良嬸膽戰心驚的應是,程蘊之深吸口氣道:「去看看小姐有沒有歇下,待會兒侯爺來了,先請他來書房見我。」
良嬸自然遵從,很快到了薄若幽閨房,她房內亮著燈,可人已躺在榻上,見良嬸來,薄若幽睏倦的道:「侯爺若是到了叫醒我,我想睡會兒。」
良嬸望著薄若幽,有些莫名的害怕,又有些心疼,「小姐睡吧,待會兒侯爺若到了奴婢來叫您。」
薄若幽閉上眸子,良嬸則將遠處兩盞明燈滅了,只留下近前角落的一盞,而後便輕手輕腳的關上門走了出去。
薄若幽閉上眸子便愈發覺得心煩意亂,仿佛意識正在被動的被抽離,可又非睏乏入睡那般放鬆自在,她忍不住再伸手揉額角,可這一揉,反倒令她指腹有些痛。
她覺得古怪,因從下午開始,指腹便有些微的刺疼,起初只是一星半點,她神思不寧,並未放在心上,可這時,卻越來越痛了。
她不由將手指放在眼前來看,這時,她在粉白的指腹上發現了一個針尖大的血點,血點在肉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刺進去,已刺的極深了。
薄若幽撐著身上的不適起身,找出一根繡花針,又走去燈下,借著明光將那血點挑了開。她會醫理,又時常奔波驗屍,這點小傷小痛並不算什麼。
可當她將傷口內的刺入物挑出來時,她本就蹙起的眉頭瞬間寧的更緊了,那是一星本不該出現在她指腹內的木刺。
她盯著那木刺看了半晌,目光一轉,望向了七八步之外的黃花梨雕雲紋高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