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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十樣花03

2024-08-13 02:31:31 作者: 薄月棲煙
  無人知道薄若幽到底患了何病,非要論斷,便只能按著失心瘋算,幸而薄若幽平日裡並無異狀,霍危樓又悉心相陪,倒也安生了兩日。

  時節一轉入臘月,又一場大雪過後,薄若幽尚被那未知怪病陰霾籠罩,孫釗和吳襄再至程宅探望,他們還帶來一消息——李紳死在了牢里。

  程宅正廳內地龍暖熱,孫釗捧著一杯熱茶道:「這般死了,是當真便宜了他,只是衙門也沒有法子,且如今律法取消了曝屍示眾之法,如今只得在公文上給此人定案。」

  再如何覺得悲憤,人死了也毫無辦法,霍危樓道:「旁的證據都清楚了?儘快交給刑部定案吧,此案落定,我們也好安心。」

  霍危樓不願薄若幽總牽掛這案子,只有蓋棺定論了,薄若幽才能嘗試著放下。

  孫釗忙道:「都清楚了,另外幾家家屬都出了證供,再加上文瑾遇害證據確鑿,明日便可將公文移交刑部。」

  到底是數條人命的案子,又牽扯薄氏,孫釗也不敢輕慢,且到了年關,衙門也都在肅清年內積累的政務,務必讓大家都能過個清閒的年。

  待他二人一走,程蘊之便看著薄若幽道:「此案便算徹底了了,此人雖是病亡,卻也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待到了地下,自也是要下地獄的。」

  人死如燈滅,一切皆結束,薄若幽縱然覺得不該只是如此,卻不得不接受這個局面,她頷首應下,「義父放心,眼下我不會多思的。」

  多思那怪病便要冒出來,她也十分警醒。

  程蘊之稍稍放了心,這時,外頭卻傳路柯來訪,霍危樓一定便知是為著正事,直令路柯入正廳說話。

  路柯頂著一身寒氣入門,程蘊之與他寒暄兩句,迴避著去了書房,這時路柯方才道:「侯爺,查問宮人的事有眉目了,屬下們查了最近六年內所有離宮的宮人,與珍寶司和禁衛軍有關的有近百人,其中可能與七寶舍利塔直接接觸的有三十二人,這三十二人之中,有七人因為已經過世,十人離京後下落不明,另外十五人都找到了。」

  「也算屬下們運氣好,其中一個叫孫祿的老太監,乃是京畿渡口以南的長雲縣人,我們的人追查過去找到了此人,此人從前在宮裡尚儀司供職,據他說,當時和他一起到了年紀被放出來的還有個同鄉,宮內賜名多壽,此人任珍寶司小掌事,若他這般的掌事,是不必出宮的,可此人卻選擇在年紀到了離宮。」

  「他只當此人想落葉歸根,便與其相約一同歸鄉,可離京那日,此人卻說要去拜訪一位故友,並且還說,倘若沒有等到此人回來,便是凶多吉少,令他在故鄉為他攏一座衣冠冢,算作為安魂之地。」

  霍危樓和薄若幽同時擰眉,路柯繼續道:「既有此等說辭,自然是有遇險的可能,這孫祿當時不放心,便跟在了多壽太監後面,結果,他看到多壽太監進了王青甫家的後門。」

  「王青甫?」霍危樓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

  「是,就是王青甫,王青甫掌管太常寺多年,時常出入宮廷,和尚儀司這些地方都十分熟悉,且那日他還問了周圍的百姓,百姓都知道那是誰家的府邸,他從當天午時之後一直等,等到了當天深夜,都不曾等到多壽太監從王府出來,他心底害怕的很,第二天一早就離開了京城,回鄉之後又等了一月,仍然不見多壽太監回去,便知多半是再也回不去了。」

  霍危樓寒聲道:「珍寶司是珍寶司,太常寺是太常寺,珍寶司的管事太監離京前竟然要去王府拜訪,且進去後便失蹤了——」


  略一沉吟,他斷然道:「再去王府搜查,掘地三尺的搜,王青甫的妻小和從前的舊仆亦要細查,此事果真與王青甫有關係。」

  七寶舍利塔被盜可能已有數年,珍寶司大換血之後,便只能大海撈針一般的往前追溯,也幸而他們運氣好,找到了這關鍵之人,而如霍危樓猜測的那般,兩件佛門至寶都與王青甫有關係,如今果然證實了!

  路柯領命而去後,霍危樓蹙眉沉思起來,薄若幽知道此案,此刻心中也自有思量,「王青甫當年冒險盜走了舍利子,此番七寶舍利塔也可能與他有關,他目的何在?」

  霍危樓想到了李紳信道信至瘋魔,便道:「或許也似李紳一樣,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要用這佛門至寶修佛?想得大道?」薄若幽忽而蹙眉,「可王青甫並非信佛之人。」

  在洛州之時便知王青甫並非信佛之人,她又道:「除非是像李紳一樣,雖是道士信的卻並非正統道家,王青甫表面上並不信佛,私底下卻信仰某些與佛家相通的邪教。」

  霍危樓道:「還有一個可能我們早先便懷疑過,或許要這佛寶的另有其人,而當初王青甫在洛州畏罪自殺,亦是為了回護此人。」

  「太常寺卿正四品,雖是閒差,可與宗室們多有來往,也算清貴之位,何人能令他這般冒險?」

  此疑問若得解,這案子多半便得了真相,然而眼下線索極少,誰也不得而知,霍危樓看著薄若幽沉思的模樣道:「你莫要多想,這案子牽連兩件佛寶,又積壓數年,並非朝夕之間能查個明白的。」

  薄若幽知道霍危樓擔心什麼,嘆了口氣,「那好,那我不想了。」

  薄若幽非脆弱心性,對自己的怪病雖覺惶然,卻也不會任由自己病下去,安心養好精氣神,不沉湎在對弟弟的愧責中是她眼下最要做的事。

  霍危樓又陪她半日,待日暮時分方才離開,薄若幽想了想,進了程蘊之的書房,她這病發作的古怪,且她細問過霍危樓和良嬸,總覺得自己的模樣,並非尋常的瘋傻。

  程蘊之見她又翻醫書,無奈道:「你看這些做什麼?」

  薄若幽坦然道:「女兒的病古怪,女兒想看看醫典上是否有記載。」

  「醫者不自醫,何況你本就粗通醫道,你整日想著自己病了,難道不會害怕?治病的事交給義父來做,你莫要想這些。」

  程蘊之簡直覺得薄若幽在胡鬧,此言卻讓薄若幽失笑,「義父可是覺得,眼下女兒也是病著的?」

  「這……自當不是……」

  薄若幽拿著醫書走去榻前落座,「那便請義父莫要時時將女兒當做病患相待,女兒眼下心境很是平和,前日聽你們形容,仿佛在聽另外一人的病況,既是如此,女兒便當做在幫旁人看病。」微微一頓,她這才顯的語氣沉重了些,「有這樣的病到底是個隱患,女兒不能什麼都不做乾等它何時又冒出來,女兒非要弄個清楚明白才好。」

  薄若幽的性子程蘊之再清楚不過,見她坦然,他也覺頗為激賞,「罷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只是若覺不適,定要告訴義父。」

  薄若幽應好,看了半晌醫書方才回房歇下。

  夢裡又是那漆黑一片的山林,遠處有隱隱綽綽的房屋輪廓,四周是此起彼伏的鈴鐺聲,樹梢在她眼底變的又高又遠,她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追著,求生的本能令她只會向前奔跑。


  夢境最深時,一股子不同於噩夢的恐懼擊中了她,她本應該在夢裡最驚險的時刻醒來,可這時,卻似乎有人在對她說話,令她更深的沉睡,而她背脊之下是無盡的深淵,那雙手正將她往深淵裡推下去——

  薄若幽動彈不得,模糊的意識在被剝奪,徹骨的寒意令她連呼吸都窒悶了住!

  在一陣痙攣般的顫抖中,薄若幽猛地驚醒了過來。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身上冷汗如雨而下,整個好似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然而望著熟悉的帳頂,她卻有種生死一線後的慶幸。

  她目光詭異的去打量這屋子,仿佛要找出那個推她的人,可等她緩過氣來,卻又恍然不過是夢,只是這夢與往日所有的噩夢都不相同。

  她起身去擦身更衣,走到黃花梨高櫃之前時,人又愣了住,煩亂和恐懼如絲線一般從四面八方纏繞上來,她渾身緊繃的僵立在原地,只覺身體發麻不聽使喚,望著緊閉的櫃門,有種想躲進去的衝動,可這不是她會做的事——

  薄若幽忽而一陣頭皮發麻,是什麼在驅使她?

  她逼著自己步步後退,離那櫃門越來越遠,直退到西窗之下跌坐在榻上,這才覺得纏繞自己的絲線鬆了,手腳恢復了知覺,心底卻一陣後怕,她似乎差點變成了個傀儡娃娃。

  為何會如此?!

  薄若幽端起茶盞喝了兩口冷茶,這才令驚惶不安的心平復了一分,窗外是冰天雪地的寒夜,她獨困於此,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髮生了何事,旁人更難幫她。

  抿了抿唇,她只覺出滿口苦澀,至天明時分,薄若幽方才回床榻上歇下。

  她比平日起的更晚,神色亦顯憔悴,趁著外面雪亮的天光,她打開了櫃門,此刻卻並無想躲進去的衝動,那莫名的恐懼更消失無蹤。

  她開始仔細的回想昨夜的夢境,神思剛一動,便覺太陽穴一陣跳疼,然而她未曾停下,在這近乎自虐一般的回憶之中,她想起了那詭異的鈴鐺聲和被夜色籠罩的山林。

  「小姐?小姐醒了嘛」

  良嬸的聲音令薄若幽猝然收回了神識,她艱難的喘了口氣,應了一聲,這時良嬸在外道:「福公公過來了,小姐可要見見?」

  薄若幽秀眉微揚,「只福公公一人?」

  「是。」良嬸應話,又道:「福公公說侯爺有公差要辦,說一位什麼大人的舊宅之中發現了一具屍骸,侯爺一早便過去了——」

  薄若幽目光頓肅,抄起件斗篷往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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