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一葉小舟
下一瞬，谷卿材便出現在黎德雨背後，一掌往他背心上擊去。
黎德雨似乎全然沒想到自己會被從背後攻擊，沒閃沒避，一掌正中後心。
這一掌似乎威力不強，黎德雨只是身形微微一晃，腳下寸步未移。
中掌後的黎德雨，緩緩轉動身子，回首看向谷卿材，張開嘴，口中發出「嗬嗬」的聲響，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然而，他最終一個字都沒發出來，忽然間倒在地上。
氣絕身亡。
入海之後第一例死亡，竟以這種方式出現了。
真如道人面色平靜地掃了倒斃的黎德雨一眼，然後對谷卿材道：「谷島主，你確定他沒有被……換掉嗎？」
谷卿材點了點頭。
火離島主有些憤怒地上前兩步，道：「谷……島主，你這麼做，合適嗎？」
谷卿材面無表情地道：「事急從權，我不得不這麼做。」
火離有些不甘地道：「可他畢竟……畢竟是我們五行島的人。這……這都是為什麼？」
這時，真如道人竟突然開口，替谷卿材解起圍來：「火離道友，你還不明白嗎？黎德雨被植入了錯誤的記憶。」
火離道：「那又怎樣？」
一向脾氣火爆的真如道人，此時的脾氣竟出奇的好，他耐心地解釋道：「你更應該問的是，他被誰、植入了什麼樣的記憶？」
火離聞言一怔，道：「是……誰？」
真如道人道：「是誰，我們無從知曉。但是，黎德雨現在，已經成為咱們團隊裡的一個極不安分的因素。將來在關鍵時候，他的一個舉動，就可能導致我們整個團隊的覆滅。
這種危險因素，是我們所不能允許的。
我明白，你氣憤的緣由，是死的為什麼是黎德雨、為什麼是你們五行島的人？」
真如道人說到這裡，先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一眼，然後才神色凝重地繼續說道：「我希望各位能夠明白，咱們將要去的地方，連流雲劍仙都栽進去了——
現在死的是德雨兄，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會是你我。
如果說，連我的這句話，你們都聽不明白。那麼我，勸伱們趁早離開此處吧。沒有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氣，也就不必來蹚這趟渾水了。」
木震看了谷卿材一眼，伸手拉住火離，道：「谷島主這麼做，自然是有原因的。我現在只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兩個馮蘭婷……這個洞裡，會不會還有第三個馮蘭婷？」
谷卿材道：「會。但無論洞中出現幾個，其實都只是一個。你們所看到的，不過只是位於不同時間段的她罷了。」
木震的臉上，露出一絲震驚之色，道：「也就是說，我們剛剛看到的洞中那個吃人的馮蘭婷，其實是馮蘭婷『以前』的某段經歷？」
谷卿材點了點頭，道：「不錯。」
聽到這句話，鍾嗣美冷笑一聲，道：「我就說，她在洞裡活了這麼多天，吃什麼？」
眾人聞言，臉色齊齊一變。
谷卿材道：「好了。前路是不能走了，咱們另尋道路吧。」
說著，扭頭看向真如道人。
真如道人點了點頭，但並沒有說話。
然後，谷卿材也沒說話，就站在原地，安靜的待著。
過了一會，一道人影，忽然在對面的洞口中出現，飄然飛了回來。
正是段道濟的那道「分影」。
段道濟的分影，剛剛要回歸本體，真如道人陡然一動，搶身到段道濟和他的分影之間，對段道濟道：「你的『分影』進過山洞，已經不安全了。正好，就用它下去探探路吧。」
說著，真如道人伸手一指腳下深不見底的懸崖。
真如道人所選的第二條路，居然就是下方的危崖。
段道濟望著真如，沒敢反駁，點了點頭，道：「好。」
說罷，他跟他的「分影」對視一眼，後者隨即退身離開，退到懸崖上空，飄然而落。
其餘諸人，都不再說話，而是安靜地等待著。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後，段道濟的分影，終於從懸崖底部飄了回來。
由於真如站在身前，擋住了段道濟那道虛影的去路，他的虛影，無法回歸本體。
段道濟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我的虛影不回歸本體，我沒辦法知道他都看到了什麼？諸位請放心，我這道虛影，完全由精神力所凝聚，本體並沒有意識，不會中什麼招數的。」
真如道人稍微忖思了一下，然後才點了點頭，道：「段老先生自己想清楚就好。」
說罷，他向一側讓開。
段道濟看著自己的「分影」。而後，他的分影向前一飄，便融入他體內。
隨即，段道濟閉上了眼睛。
大約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段道濟才張開雙眼，道：「下面大約有萬丈之深，全都是海水。」
聽見「萬丈」這個詞，眾人的神色都不禁一凜。
雖然知道這道懸崖很深，但是「萬丈」之深，還是超出了眾人的預料。
段道濟繼續說道：「我沿著水面走了一段，但這處深澗向前延伸的極遠，完全看不到盡頭。」
真如道人問道：「沒有什麼危險嗎？」
段道濟搖了搖頭，道：「下面除了海水，什麼都沒有。」
真如道人點了點頭，道：「那咱們就走這條路吧。」
谷卿材道：「好。」
見他應允了，五行島諸人，自然再沒有異議。
真如道人當先，眾人隨之向前縱身一躍，躍出了巨石平台，向下墜落。
此時，懸浮在空中燃燒的火球，再度熄滅，四周頓時又陷入了漆黑之中。
四周一片安靜，幾乎沒有一點聲音。
更沒有有點光亮。
但通過精神力，可以感覺到廣闊深淵兩側的平整崖壁。
隨著他們向下墜落，兩側的崖壁，似乎在不斷向中央收縮。
直至萬丈深後，兩側崖壁之間的間隙，已經縮到了只有四五十丈寬。
一股腥鹹的氣息，從腳下撲面而來，還有流水的聲音。
一朵火光，忽然間亮起，變成了一個一人都難以合抱的火球，懸浮在空中，將四周照亮。
腳下，是黑沉沉的海水。
左右兩側，是漆黑的岩石崖壁；前後兩邊，則全部被海水所淹沒，水一直延伸到了視野的盡頭。
兩側岩壁間，形成了一條由海水灌滿的深澗。
抬頭向上看，兩側漆黑的岩壁，筆直陡峭，一眼望不到盡頭。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岩壁，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來，將他們埋進深澗一般，極具壓迫感。
眾人在海面上一丈多高懸停立住，真如道人道：「大家憑空飛行，都不能持久。陸潛小友，還是借你的大船一用吧。」
陸潛沒有拒絕，直接取出了鬼帆。
一艘鬼氣森森的巨大帆船，懸浮在這條並不算寬敞的深澗之中，顯得格外搭調。
眾人都已見過了鬼帆，沒有遲疑，紛紛飛身落到甲板上。
陸潛同樣在船上站定，看著前後兩條水路，問道：「往哪邊走？」
段道濟伸手指向前方，道：「此處的水深尚淺，越往那邊走越深。」
說完，他又掏出一個八卦盤，左臂抱著，右手掐了一個指訣，將一道白光打在八卦盤上。
紋路複雜的八卦盤，「噠噠噠噠」地旋轉了起來，轉動了一會，才又停下。
段道濟看著卦象，臉色有些陰沉。
鍾嗣美對眾人解釋道：「我師伯精通『星宿扭轉卦』，他的卦術，無有不靈。」
真如道人聽了，臉上露出露出一絲詫異之色。
顯然，這「星宿扭轉卦」，極負盛名的樣子。
木震也訝異地道：「這卦術是遠古之術吧，早已失傳多年了，沒想到如今有人懂得。」
段道濟看著八卦盤，面色有些複雜，他伸手向前一指，道：「從卦象來看，前方有大凶之徵。」
真如道人點了點頭，道：「這就對了。」
有凶兆，就說明前方有路。
陸潛見狀，立刻下令啟航。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負責操控鬼帆的眾多方相鬼，居然突然間躁動了起來，並沒有按照陸潛的命令操作鬼帆啟航。
它們，反而紛紛從底下船艙內走了出來，一個挨著一個來到了甲板上面。
不大一會，數百隻方相鬼全都來到了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一大半甲板，全都目光幽幽地望著陸潛。
「什麼情況？」
眾人看到這一幕，都疑惑地看向陸潛。
木震問道：「你這個船，是用鬼來操作的？」
陸潛向四周掃了一眼，道：「附近有東西。」
段道濟之前下來探路，說下面除了海水之外、什麼都沒有。這時聽陸潛說「附近有東西」，他臉色不禁微變，道：「不可能……」
他一個「能」字還沒說完，眾人耳邊就已經聽到了「嘩嘩」的水聲。
好像，水裡有什麼東西正在向他們游過來。
嘩嘩的水聲，在兩側岩壁上來迴蕩漾，一點微弱的聲音，也被放得很大，在這樣的環境中，顯得尤為刺耳。
聽見這聲音，船上的方相鬼們更加躁動起來，它們似乎是有點恐懼，想要逃離，但是它們又無法離開鬼帆，只能夠在原地打轉轉。
它們非常的不安，好像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即將要來臨一般。
「嘩嘩」的水聲，愈來愈近。
土靈島主又丟出一迭火符，遠遠的甩將出去。
十七八個火球，先後在前方的水道上空浮現，將整條水道完全照亮了。
極遠的盡頭處，水道開始轉彎。
水聲，正是從轉彎處發出來的。
當最前方的一個火球剛剛將轉彎處照亮時，眾人便看到，有一葉小舟，從水道里轉出來。
這一葉小舟，兩頭尖尖，最寬處也不過僅能站下兩隻腳，當真宛如一片柳葉一般。
小舟上，站著一個身披蓑衣的老翁，手撐一桿長篙，長篙點水發出「嘩嘩」的划水聲。
如果此時他們是置身在青山碧水的靜湖之中，眼前這一幕，倒還頗有兩分意境。
然而現在這種環境……
看到這個披蓑老翁劃舟而來，所有人的神情頓時都緊張了起來。
小舟的行進速度不快不慢，很快就靠近了空中懸浮的第一個火球。
然後，火球仿佛是受到一股無形氣體的壓制，迅速縮小起來。
火球越縮越小，最終縮小到不足拳頭大，火光也跟著昏暗起來。
水面重新變得黑沉沉起來，老翁的身上也仿佛是披上了一層黑霧，在吞吐暗淡的火光下增添了一分神秘的色彩。
「啪」的一聲，火球熄滅，老翁和小舟徹底在視野中消失了。
但沒過多久，老翁和小舟便重新出現在第二顆懸浮火球的火光覆蓋之中。
他隨著船，從黑暗之中駛入了光明。
然而，隨著小舟向前繼續行進，第二顆火球的火光再度被壓制了，火球也繼續縮小。
最終熄滅。
又是一會。
老翁和小舟重新從黑暗之中駛入第三個火球的火光覆蓋之中。
然後，第三個火球越縮越小、最終熄滅了。
……
就這樣，隨著沿途的火球不斷熄滅，老翁和小舟就在明暗之間穿梭，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當最後一個火球熄滅時，老翁在鬼帆下方的水面上，距離鬼帆已不足二十丈遠。
四下里一下子陷入到了極度的黑暗之中，兩個人就算是臉貼臉站著，也互相都看不到。
隨後，划水聲突然消失了。
只聽「嗒」的一聲響，仿佛有一個人，落在了甲板上。
土靈島主又掏出一大把火符丟向天空。
二三十張火符，在空中只發出了一點點微弱的火光，瞬間熄滅掉了。
他的火符，居然已經無法點燃了！
陸潛稍一猶豫，就將精神力覆蓋到雙目上。
他的一雙眼睛，頓時發出藍光，在漆黑之中分外醒目。
甚至於，借著他雙眼發出的藍光，眾人已經看到了，甲板上已經多出來一個人。
就站在眾人之間。
他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全身上下都濕漉漉的，好像剛剛從大雨之中而來一般。
他身上的水順著蓑衣流到了甲板上，已在他的腳底下出現了一灘水。
他手中還拿著那根長篙，長篙的一頭點在甲板上，豎立起來。
他靜靜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一股陰冷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令人感到徹骨的冰寒。
數百隻方相鬼，則早已縮在一旁，正在瑟瑟發抖。
而陸潛的身後，不知在何時，已經又多出一個人來。
站在他左邊的，是秦影影。
站在他右邊的，是汪沅漳。
陰鬼可以在黑暗之中視物，不需要光亮。
汪沅漳一現身，就往那老翁身上看去。
當她看到，老翁斗笠下面蓋著的那張臉時，臉色攸的一變！
而陸潛，精神力覆蓋下的雙目，同樣也看到了那老翁的一張臉。
刀劈斧鑿的臉上，他一雙渾濁的眼睛，忽然動了，目光一轉，向汪沅漳射去。
看到汪沅漳後，他渾濁的雙眸，頓時閃現出一抹精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