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疼痛。
這是喬瑜在黑暗中唯一的感覺。
感覺?人在死亡之後,也會有感覺嗎?
緊閉的眼睫突然間顫了顫,白亮的光線刺入她剛剛睜開縫隙的眼中,令她又被迫陷入黑暗。
頭很痛,鼻尖滿是消毒水的味道,耳邊也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仿佛正在喊醫生。
她這是在醫院?她被人救了嗎?
不,不可能。
那樣的爆炸,不可能有人能把她救出來。
是夢?還是幻境?
「嗒——嗒——」
耳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聽起來應該是個男人,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出於懷念,喬瑜竟覺得這腳步聲有些熟悉,像極了一位故人。
果然,她是已經死了吧,不然怎麼會聽到程斯年的腳步聲?
是程斯年來接她了嗎?
不,不對,阿湛呢?他為什麼不親自來?他不要她了嗎?他怎麼捨得讓別人來接她!
突如其來的慌亂讓喬瑜掙扎的更加明顯。終於,勉強適應著光線,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目之處一片潔白,應該是一間病房。不知道為什麼,喬瑜覺得眼前的病房有點熟悉,她好像在哪裡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門口處的男人剛好在此時進來,見她睜開了眼睛,便一邊走近,一邊隨意的開口詢問,全然沒有察覺到她眼中的震驚。
喬瑜從他出現時起便怔怔的看著他,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眼前的男人,穿著白大褂,拿著她的病曆本,清雋的臉頰皮膚光滑。
怎麼會……沒有疤痕……
這確實是她記憶中的程斯年,但卻不是她熟悉的程斯年。
或者準確的說,這是她記憶中末世之前的程斯年。
喬瑜愣愣的低下頭,緩緩抬起自己顫抖的雙手湊到眼前。皮膚白皙細膩,沒有粗糙的皴裂,也沒有醜陋的傷疤,甚至連記憶中因時常拿刀而磨出來的厚繭都消失不見了。手背上插著針頭正在輸液,纖細光滑的手腕上纏著一根紅線,上面還掛著她母親留給她的玉墜。玉墜此時完好無損,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瑩瑩的碧綠流光。
喬瑜深吸一口氣,猛的將手背上的針頭連同膠布一起拔了下來,又回手狠狠地插進了手背深處。
出血了,會痛。
不是夢,也不是幻境。
怎麼會……這樣……
「喬瑜你幹什麼!」
喬瑜長久的沉默本就讓程斯年覺得有些不對勁,剛側頭看過去,便見喬瑜發狠似的將針頭扯下來,又刺了回去,嚇得他聲音都變調了,趕忙伸手將針頭拔出來,按住她的手背,幫她止血。開玩笑,這小姑奶奶要是在他這齣了什麼事,江湛還不得活剮了他啊!
溫熱的觸感將喬瑜的思緒拉回,她直直的盯著程斯年,張了張口,有些艱澀的問道:「……現在是哪年?」
「哈?剛剛不還拔針頭戳自己呢嗎?現在就來跟我裝傻了?」程斯年差點被喬瑜氣笑了,但瞥了一眼她蒼白的臉,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嘆了口氣,繼續道:「喬瑜,我明白你委屈,但這婚約確確實實是你父母在世時定下的,湛哥從沒騙過你。現在離你20歲生日還有兩個月,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一下,他真的是真心愛你的……」
喬瑜在聽到那句「現在離你20歲生日還有兩個月」時便聽見自己腦中「嗡」的一聲,然後就再也沒聽進去其他聲響。
此時的喬瑜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覺得這個病房熟悉了。因為她確實來過這裡,就在她父母去世的半年後。
那時江湛拿著她父母的遺囑來找她,對她說,她父母在去世之前已經為他們定下了婚約,等她過完20歲生日,他們就完婚。
她被嚇得大病一場,發了高燒。醒來的時候,就是在這間病房裡。
可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什麼叫現在離她20歲生日還有兩個月?她20歲生日之前……那不是末世前嗎?怎麼會……
喬瑜心緒紛亂,瞥見一旁床頭柜上放著一個陌生又熟悉的手機,她立刻傾身將它拿了過來,按下鎖屏按鈕,屏幕上的日期赫然映入眼帘。
所有信息都在指向那個最不可能的可能性。喬瑜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兩個字——重生。
水汽在喬瑜的眼中漸漸瀰漫,她真的沒死……不,她是死了,可她又活了……她居然真的……在經歷了四年的末世之後,重生在了末世之前。
這個消息讓她既欣喜又恐慌。欣喜的是,重活一世,她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而恐慌的是,如果末世終將會像前世一樣來臨,那麼此時離末世初兆日只剩下21天了,距離全面爆發,也只有28天了。
「……江湛在哪裡?」程斯年還在旁邊長篇大論,可惜喬瑜一句也沒聽進去,直接開口打斷。她現在只想見到江湛,親眼確認他還活著。
程斯年一頓,有些詫異的看了喬瑜一眼,見她雖然眼中含淚,但表情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回話時都難得的磕巴了一下,「在、在國外……」這小祖宗居然要找江湛,難不成真的被他勸動了?
喬瑜瞪大了眼睛,面上有些著急,連說話聲音都帶著微微的顫抖:「他去國外幹嘛?多久能回來?」
程斯年又是一怔,要不是他前幾天剛見過喬瑜,昨天又親手接診的喬瑜,他都要懷疑這小祖宗是被人換了。不過腹誹歸腹誹,程斯年還是迅速掏出了手機,在瀏覽器中調出有關江氏的新聞,舉到喬瑜面前:「湛哥去米國談一個併購項目,估計要半個月左右才能回來吧,你如果要找他,我可以現在聯繫他,把你送過去。」
喬瑜沒有說話,眼睛緊緊的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新聞。
「江氏集團以820萬歐元正式併購米國Simon的生產設備、研發力量、銷售渠道、存貨以及旗下的多個品牌……江氏集團總裁江湛出席會議……」
喬瑜抬手,輕輕撫過屏幕上那張冷峻的面孔,淚水終於忍不住地奪眶而出。
喬瑜生來就是一副美人相,隨著年齡的增長,模樣愈發出挑。一雙美眸不落淚時都水靈靈的惹人憐惜,更別說如今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
但這樣的美景顯然不在程斯年的欣賞範圍之內。程斯年在喬瑜落淚的瞬間就被嚇得一腦門汗,翕了翕唇,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程斯年大學學的是臨床醫學專業,輔修心理學,他感覺得到喬瑜心中那種悲欣交集的情緒,卻深究不出原因。他不就是告訴了喬瑜江湛的行蹤嗎?這小祖宗到底因為啥哭的?這要讓江湛知道,他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天地良心,他可啥也沒幹啊!
喬瑜看著手機里那張熟悉的面孔,竭力壓制著自己恨不得立馬就不管不顧的飛到他身邊的想法。
不行,至少現在還不行。
就在程斯年糾結著要不要冒死給江湛打電話求援時,喬瑜終於漸漸停止了哭泣,隨後小聲道:「我、我要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