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挺會借花獻佛。」
徐夏不知何時買回來止咳糖漿,提著個藥房的袋子,站在沈熠身後悠悠地諷刺。
徐冬沒管她哥的諷刺,暗暗吐出一口氣。
她哥回來,她就不用跟不太熟的好心人面對面單獨坐在一起吃飯了。
不太熟的好心人同樣吐出一口氣,一口悶完自個兒舀的那勺雞湯,放下碗。
他這人,嘴挑。
沈熠倒了半杯酸梅汁解油膩:「挺快啊你。」
「藥店就在對面。」徐夏坐下來,拿了筷子吃飯。
「剛過來怎麼不買?」
「忘了。」
沈熠一邊夾菜一邊笑:「老年痴呆犯了?」
徐夏反唇相譏:「我給你也買了點藥。」
「什麼藥?」
「腦殘片。」
沈熠饒有興致:「是嗎?拿出來我看看。」
徐夏眼都沒抬:「你湊過來點,看看我的拳頭硬不硬。」
「有病就治,不用遮遮掩掩找藉口,我不會笑話你。」
「你的話,病情嚴重,想吃什麼就吃點什麼。」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互損。
徐冬見狀,埋頭吃飯,連她自己都沒有發覺自己在偷偷的笑。
一頓飯後,天徹底黑了下來。
雨還在下。
徐夏捂著口鼻咳嗽,肩膀一聳一聳的,咳得停不下來。
夜晚稍低了些的溫度,讓他的咳嗽愈發嚴重。
「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去。」徐冬說。
徐夏清了清嗓子,顯然不太放心,看她的眼睛裡充滿懷疑:「你知道車站在哪?」
「我……」
徐冬一噎。
她當然不知道。
如她哥所說,她走路眼睛看的地面,周圍的環境什麼樣她沒觀察過。
沈熠結過帳,拿著傘走出來:「往右邊走三百米之後左拐就能看到。」
不等她張口說謝謝,他抓起她的手腕,把傘塞進她手裡:「我跟你哥撐同一把。」
徐冬愣了下。
隔著衣服,他掌心的溫度清晰傳遞到她腕部的皮膚。
是溫暖的。
「還有八分鐘上課。」沈熠提醒徐夏,對她揮了揮手,「妹妹下次見。」
徐冬點點頭,撐開他給的傘,按照他說的路線走。
雨滴砸在透明雨傘上的聲音清脆,路燈拉長她的影子。
跟來時不同,回去的路上,呼吸順暢了很多,腦子也清醒了些。
走出一段路,在左拐之前,徐冬回頭去看。
雨簾中的模糊遠處,已經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她捏了捏傘柄,心想,明天見面的時候,得還傘給他。
·
徐衛民經營著一家炸串店,開在四中校門口。店面不大,因為位置優越,口味不錯,生意出奇的好。
客源主要是學生,四中正在上第二節晚自習,店裡沒有客人。
徐衛民坐在進門的桌子前串素炸串,細緻認真。串完大盤子裡的包菜,他站起身來去切土豆片。
「爸。」徐冬喚了他一聲。
「哎。」
徐衛民應聲,回頭看她,放下東西,笑呵呵的在圍裙上擦乾手,走進後廚端出一碗湯。
湯冒著熱氣,上面飄著幾根細細的薑絲。
徐冬放好傘:「這是什麼?」
「你哥哥打電話來說你淋了雨,這是爸給你煮的紅糖薑茶,驅寒的,喝了待會去洗個熱水澡,別著涼了。」
她嗯一聲,捧起碗吹了吹。薑茶剛盛出來,還燙著。
徐冬喝不下,放在一邊晾涼。
雖淋了雨,但也就衛衣表面濕了些。
徐家就住在炸串店樓上,三室一廳,二十來年的老房子。
這個家常年沒有女主人,徐父收拾的乾淨整潔,布置的也溫馨。
徐冬在臥室換了件上衣,下樓的時候洗乾淨手,想幫著串炸串。
徐衛民制止她,叫她先喝薑茶。
她只好乖乖坐在一旁看他串。
徐衛民忙活著手上的活,說起今早的事情:「今天早上有個你班裡的同學來問你是不是轉學了。」
聞言,徐冬拿碗的手一抖,碗裡的熱薑茶灑出大半在她的手上,她卻像毫無知覺。
徐衛民立馬站起來,問她有沒有燙到,見她不說話,拉著她去沖涼水。
水龍頭冰涼流水嘩啦嘩啦衝過她的手背。
徐冬心跳快的厲害,呼吸急促起來,脖頸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她被死死困住,發不出求救,掙脫不開。
直到徐衛民喊她小名:「貝貝。」
四十好幾的大男人眼眶泛紅,緊緊握著她被燙紅了的手:「疼不疼?」
她穩了穩心神,搖搖頭:「沒事,不疼。」
徐衛民自責的道歉:「怪我,我不該再提的。」
有關四中六班的事情,都不該再提半句。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孩子才好轉一些……
「沒有。」徐冬否定,她緊張的問,「爸爸,那個人是男生還是女生?」
「是個男的,戴眼鏡。爸沒告訴他你要轉學的事情,只說你回鄉下奶奶家了。」徐衛民回答說,眼底滿是愧疚。
徐冬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不是很燙,沒關係的爸爸。」
徐衛民見她這樣,更是心疼,上樓去找燙傷的藥膏,抬起的胳膊像是在擦汗又像是在擦眼淚。
徐冬沒有跟上去,坐回擺薑茶的桌邊,捧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許是喝了薑茶的緣故,她額頭生出細密的汗珠。
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現出與那個女生相處的記憶碎片,開心的、爭吵的、互相道歉和好如初的,很快又變成那個女生跟其他女生將她圍住指責她的……
扶碗的指尖不受控制,微微的發抖。
噠——
徐冬心裡咯噔一下,咽了咽唾沫回頭看去。
是那把放在牆角的透明雨傘倒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徐冬思緒混亂,俯身把它撿起來。
店外面的雨下的極大,伴隨著雷聲,淅淅瀝瀝。
她往外看去,內心深處慢慢歸於平靜。
萬物復甦的季節,驚蟄雨夜,砸在坑窪積水面的雨滴濺起水花,漾出漣漪,轉瞬即逝,周而復始。
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如電影放映在腦內回放。
眨眼的一個瞬間,燈光照耀下,她看到積水面濺起的水花化成一隻只從水面躍起的金色的發著光的蝴蝶。
「熠熠生輝的熠。」
少年的話在耳邊響起。
徐冬坐在木質長凳上,手搭在腿側,指尖自然的下垂。
她不禁生出一絲期待。
會熠熠生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