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失德,上蒼示警,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局面再掀波瀾。
淮城歸降封朔後,相連幾座城池也紛紛被楚言歸遊說歸降,在高皇后給封朔的證據被昭告天下後,百姓聲討朝廷,擁護封朔,一時間大宣朝竟有大廈將傾之勢。
安永元在短短几月內再次訓出一支兩萬人的重騎,渝州終於不再閉而不戰,可以正面和朝廷重騎較量。
相比封朔這邊為民心所向、士氣正盛,朝廷大軍卻如同喪家之犬,駐紮地界內,當地百姓遇上軍隊都會朝他們仍爛菜葉子臭雞蛋。
在這樣的局面下,兩軍交戰,朝廷大軍節節敗退。
起義的各方諸侯也看清了大勢,加上封朔同興安侯結盟後,對渝州之地如此維護,諸侯們紛紛前來結盟。
入夏的暴雨過後,皇城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
日光照射在金色的琉璃瓦上,仿佛是牆頭竄起的火苗。
冷宮的大門被人粗暴一腳踹開,落了紅漆的木門重重摔在宮牆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只著一身素衣的高皇后坐在石桌旁,頗有閒情地給自己指甲上塗了鮮艷的鳳仙花汁。
看到盛怒中的封時衍,高皇后彎起唇角,眼底滿是報復後的快意:「陛下怒成這般,看來是皇位不穩了呢。」
封時衍上前一步掐住了高皇后的脖子,他臉上還沾著細小的血珠,眼神狠佞得仿佛是要吃人:「高檀,朕早該殺了你!」
高皇后眼底恨意不比他少,猙獰道:「都是你逼我的!踩著高家的屍骨坐在龍椅上,陛下不會覺著良心難安嗎?」
封時衍五指用力收緊:「那你且下去同高家人一同看著,朕究竟安不安!」
強烈的窒息感湧來,高皇后眼中泛白,用力抓扯他掐住自己喉嚨的手,尖銳的指甲抓破封時衍手背時,高皇后嘴角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咽了氣。
跟來的總管太監看著高皇后那個笑只覺瘮得慌,忙別開眼,驚呼一聲拿了絹帕去包紮封時衍溢出血珠的手背:「陛下,您可別損傷了龍體!」
封時衍心底那股戾氣還是沒散,他神情極致陰鬱:「傳朕旨意,高家所有人曝屍三日,扔進山野餵狼!」
總管太監心底發毛,高丞相好歹是天子親舅舅,不說留全屍,竟是連入土也不讓。👍☺ ❻❾𝕤ĤuЖ.𝓒Øм 🌷★
新帝喜怒無常,陰陽不定,便是他作為大內總管,也摸不清這位的脾氣,平日裡伺候都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
眼下得了封時衍吩咐,總管太監當即就應了聲:「老奴遵旨。」
許是日頭太過毒辣的緣故,封時衍只覺頭有些昏沉,他抬腳離開冷宮時,忽而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總管太監大驚失色:「陛下!」
定眼一看,才發現封時衍被高皇后抓傷的那隻手,已是青黑一片。
總管太監只覺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
大長公主匆匆進宮,看到躺在龍榻上的封時衍手背已經開始潰爛時,饒是見過再多風浪也不禁心頭一凜。
一碗碗解毒的湯藥灌下去,那毒卻還是在往封時衍身上其他地方擴散。
太醫院們的太醫們在寢殿跪了一地,個個額前都綴滿了豆大的冷汗。
總管太監不必大長公主多問,就哭哭啼啼把封時衍被高皇后抓破手背中毒的事說了。
大長公主臉色難看,問太醫院院使:「可知陛下中的是什麼毒?有何解毒之法?」
院使神情狼狽:「據老臣診斷,陛下當是中的蛇毒,此毒乃大漠黑蛇的毒,非比尋常,迄今無解毒之法……」
大長公主瞳孔一縮:「大漠毒蛇?」
大漠遠在關外,距離京城千里之遙。
高皇后能把高太后同高家合謀慕家兵權的信件交與封朔,這蛇毒,大長公主首先想到的也是封朔的手筆。✋👌 ➅➈รĤᑌ𝓧.¢ᗝм 🐟🎉
她沉重閉了閉眼,問院使:「陛下還有多少時日?」
院使道:「這蛇毒是混進了鳳仙花汁里,陛下被抓傷時,傷口沾到的毒素不多,龍體又強健,才得以撐到現在。為今之計,老臣只有用藥遏制毒素蔓延,但這毒根除不了,總會一點點侵蝕臟腑。多則,興許還有一年光景,少則,只有數月了。」
「陛下中毒一事,對外保密,對陛下本人,也瞞著他吧。」大長公主眼底湧上悲意,卻還是很快做出了決斷。
院使頷首道:「老臣明白。」
等寢殿裡所有人都退下了,大長公主看著封時衍黑紫潰爛的傷口,終究是落下淚來,「衍兒,姑姑在這世上,就你一個親人了。」
封時衍原本緊閉的眼皮忽而顫了顫,輕輕掀開一條縫,虛弱出聲:「姑姑……」
大長公主幾乎是喜極而泣:「太醫!快叫太醫!陛下醒了!」
封時衍試著自己坐起來,卻發現半邊身體都是沒知覺的,他眉頭蹙起:「朕……為何動不了?」
大長公主神情晦暗道:「陛下中了毒,體內毒素還沒清完。」
聽說是中毒,封時衍總算是想起自己是在冷宮暈過去的。
他看了一圈,沒發現姜言惜,問:「熹妃呢?」
大長公主面上的悲意稍收,道:「臣婦命人封鎖了陛下中毒的消息。」
封時衍知道大長公主不喜姜言惜,想多說幾句但實在是提不起力氣,只道:「朕要見她。」
藏嬌殿。
姜言惜手中的袍子已經做好大半,就快完工了。
她針腳壓得極密,像是把所有心思都縫了進去。
那日給她遞藥的小宮女如今已經升為藏嬌殿的大宮女。
殿內並無旁人,宮女壓低了嗓音道:「養心殿那邊雖封鎖了消息,但太醫院的太醫進宮後就一直沒回去過,看樣子皇帝是中毒不假。」
姜言惜沒說話,只專注手上的繡活兒,指腹被針尖扎出了血,竟也沒感到疼,流出來的血把繡出的金龍爪子染紅了,好似那條金龍斷了一爪般。
宮女眸子微眯:「公主這是在難過?」
「並未。」姜言惜終於出聲,她抬起頭,面上無喜無悲:「我們要如何出宮?」
宮女道:「正值酷暑,公主不妨以去行宮避暑為由出宮,只要離開皇宮,咱們的人就能救走公主。」
蛇毒是前朝舊部提煉出來的,她們本想讓姜言惜毒死封時衍,但又怕姜言惜無法脫身,這才把目光放到了要復仇的高皇后身上。
姜言惜剛說了一個「好」字,殿外就有宮人通傳:「陛下讓熹妃娘娘前往養心殿。」
姜言惜和她的宮女臉色都是微不可見地一變。
封時衍剛中毒就通傳她,莫不是查到了什麼?
姜言惜心神不寧到達養心殿時,大長公主已經離去,封時衍昏睡在榻上,平日裡一個眼神就叫人生畏的人,這一刻卻顯出幾分脆弱。
姜言惜看著他腫爛的手背和一直蔓延到袖子裡面的的烏紫,說不清緣由,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封時衍似有所感,掀開眼皮看到她在哭時,吃力抬起完好的那隻手,似要撫她的臉頰。
姜言惜坐到了榻邊,微微俯下身,把自己的臉輕輕挨著他手心。
封時衍神色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欣喜,他用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問她:「哭什麼?」
姜言惜搖頭,不肯多說,眼淚卻流得洶湧。
封時衍手抬起太久有些吃力,下移落到了她腹部,神情有些遺憾,他說:「朕一直想同你有個孩子的。」
姜言惜閉目流淚,一言不發。
她們之間不會有孩子的,每次事後,她都服了藥的。
只不過這一刻,她倒是真的在想,如果他們有一個孩子,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想到最後,姜言惜自己都覺得可笑起來,他們哪有以後呢?
她躺到他身邊,輕輕擁住他:「陛下,宮裡悶熱,不利於您養病,我們去行宮吧。」
封時衍說:「好。」
他似乎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在儘量滿足她的願望。
姜言惜瞳孔輕顫了一下,一滴淚墜入他胸前的衣襟里,她努力掩飾自己嗓音里的沙啞:「父親年紀大了,在天牢我不放心他。您革了他的職,放他歸鄉可好?」
「朕明日就赦他出獄,他依然是戶部尚書。」
「謝陛下。」姜言惜雙肩顫動著,哭得無聲。
封時衍輕嘆一聲,手輕拍著她肩膀:「別哭。」
他能清醒的時候不多,很快又昏睡過去。
姜言惜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哽咽著道:「封時衍,若有來生,我們好好的……在一起。」
這一世,國讎家恨,她們之間有太多不堪。
若有來世,生在尋常人家,嫁作君婦,恩愛白頭,該多好?
大宣朝氣數已盡,封朔帶領重騎勢如破竹,本該直搗京城,奈何南境明翰國看準大宣內亂,再次來犯。
明翰國同大宣朝實力相當,一直都是大宣勁敵。
此次出兵勢頭也足夠兇猛,一下子打下南境三城,再往上就是封朔在南邊的封地衡州。
封朔只得重新調整戰局,如今起義盟軍圍了京城,朝廷不過是靠著最後的重騎軍隊苟延殘喘。
他命楚昌平繼續圍困京城,自己則前往南境對抗明翰國。
戰亂持續太久,糧草有往年的陳糧支撐著,倒還不足為患,傷藥才是急缺。
整個大宣朝的藥材在戰亂時就被各方勢力收刮乾淨了,軍營里每天都有傷兵因為傷口發炎感染而死。
軍醫用藥緊張,除了一些將領,都不敢給普通將士用藥。
姜言意先前的擔憂終於還是發生了,好在出關的商隊再次返程,買回來了大批藥材。
運送藥材一事茲事體大,姜言意決定親自南下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