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們給你們多少錢?」
漢子苦笑一聲:「每畝地他們只給一吊錢啊。」
「你說,這不是要人命麼?一兩銀子夠幹啥的?」
「這麼多地,他們都要占了?而且每畝地只給一兩銀子?」趙澤難以置信的問道。
「別提了,有些旱田他們甚至都只給半兩銀子,你說,這大傢伙怎麼可能願意嘛?」
趙澤沉默了。
顯然,這無疑是一場土地兼併,涉及強買強賣。
但官府在這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很難說。
到底是辦事不利,懶政憊政,還是和那些地主商人有所勾結,現在還說不準。
「所以……」趙澤緩緩的說道:「是誰這麼幹的?」
「這我們那裡知道,要是知道就直接上門堵人了,也不會在這裡干坐著跟人耗下去了。」
那漢子也十分無奈。
秋種剛過,地里的農物才剛剛發芽,若不是這麼坐著,那些麥苗就被那些天殺的畜生全部都給拔了!
這已經是他們坐在這裡看守田地的第三天了,天知道他們還能抗多久。
食利者階層要是想對付這些平民,還不是有的是辦法,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
這些村民所遭遇到的就是這種情況。
動手毀壞麥苗的都是些潑皮無賴,跟官府,跟那些地主一點關係都沒有。
誰家不答應讓出自家的田地,當天晚上就會有人偷偷摸摸的去地里毀壞麥苗。
他們毀的也不多,畢竟主要目的還是逼著他們出賣田產,如果一次性毀光了,那就起不到逼迫的作用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是他們做的,卻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就算是報官,抓進去之後他們也會辯解說是自己不小心踩到的,畢竟毀壞的地方也不多。
官府每次也都輕輕責罵兩句,隨後便把人放了出來。
去的次數多了,就連縣衙也不管這件事情了。
每天毀壞的麥苗雖然不多,但這麼積累下去,明年的產量就得少上至少一成。
這已經是很大的損失了。
一開始只有幾家受害人之時,大家還沒那麼團結。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嘛。
可當受害者的範圍開始逐漸擴大之後,大家這才做不住。
眼看下一個就要是自己,實在沒辦法的百姓們只能聚集在田壟邊,不吃不喝,用看守的方式去防備那些地痞流氓。
聽完這農夫的敘述,趙澤陷入了沉思。
「怎麼樣,相公你怎麼看?」顧少棠在一旁詢問道。
「不用說,肯定是有人在背後組織。」趙澤輕聲說道:「否則他們不會這麼有組織有紀律的毀壞田產。」
「但現在的問題是,這些人到底是被誰組織起來的,縣衙在在這個過程中,又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顧少棠猶豫道:「縣衙應該跟這件事情沒什麼關係吧?畢竟他們每次都控制的很好,只毀壞一小點,說自己是不小心,縣衙應該也拿他們沒辦法吧……」
「完全不對。」趙澤搖頭否定道:「一次兩次可以說是沒辦法,但按照現在的這個情況看,很明顯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
「就算是一頭豬當縣令,被騙了這麼多次也應該反應過來了。」
顧少棠頓時反應了過來,這些人肯定是有恃無恐,這才敢這麼做,否則去的次數多了,縣令是一定認得出他們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縣令就是他們的保hu傘?」顧少棠有些奇怪道:「既然這樣,那我們直接把縣令抓了不就完事了?」
「沒那麼簡單,這裡面的情況也許會很複雜。」
看到顧少棠十分不解,趙澤便仔細講解起來。
「很多時候縣令其實沒你想的那麼風光,要知道,他所接觸到的大部分公務事物,都是需要通過師爺來傳達的,包括那些案件也是。」
「這也是任何官員上任之前要帶上一批自己的家底才行,因為縣衙從下到上都是這裡的本地人,地頭蛇。」
趙澤舉了個例子:「如果這個縣令讓所有人都覺得不滿意的話,那這些小吏串聯起來,完全可以把一個縣令架空,讓你的命令根本傳不出這縣衙。」
顧少棠猛然吸了一口冷氣:「真的嗎?怎麼會有如此大膽之人?」
「難道他們就不怕懲罰麼?」
「他們畢竟祖祖輩輩都在這裡經營,都是在本地生活的本地人,在本地混的如魚得水,又有什麼好怕的?」
「當然,如果縣令的能力很強,那這些人就是他的一大助力了,所以能不能用好這些人,完全看縣令的能力。」
「所以這裡的情況會比較複雜一些。」趙澤長舒一口氣,不禁感到有些頭疼。
「我們最起碼得搞清楚那縣令到底是怎麼回事,是真的爛透了,還是單純的被人欺騙了而已?」
「不然貿然直接去抓人,只會打草驚蛇,否則就算我們把事情都解決了,這些蛀蟲不拔出來,以後他們還是接著會死灰復燃!」
顧少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就在他們兩個人交談的時候,一批吊兒郎當的痞子正在從田地的另一端走過來。
「誒,哥幾個知不知道昨天到底發生啥了,我咋聽說有大事?」
「那可不有大事麼!」
「還是你小子消息靈通啊,怎麼回事?快給哥幾個講講!」
「這個我知道我知道,聽說徐家的大公子讓人給砍了?」
「啊?被人砍了?這麼嚴重??你別唬我啊!」
「別聽他瞎說,沒有那麼嚴重,只是讓人砍了一隻手而已。」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就把昨天的事情講了個清清楚楚,就好像自己當時就在現場一樣。
「誰啊這麼囂張,居然敢做出這種事情?難道他們不知道徐家現在很厲害嗎?」
「那誰知道,可能是外地來的吧?」
「不過我也早就看著那傢伙不爽了,根本沒把我們當人看。」
有人嗤笑一聲:「不過是拿錢給人做事的狗,就別把自己當人了。」
人群頓時沉默了下來。
他說的話雖然扎心,卻直指本質,一點毛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