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鈴……」
「餵」
「董事長，段總打電話說找您有事兒匯報。」
四點四十，眼瞅著就要下班了，李唐又接到了秘書室的電話。
段總，段萬軍，接替前副總陳正的工作，負責集團的對外聯絡工作。
而陳正已經被上邊的外事部門要了過去。
段萬軍是上邊從南方調過來的，之前就是南方某市負責跟外資投資對接的副領導，過來擔任這個副總，也算得上是專業對口。
「讓他來吧。」
「是」
很快，人就跟在秘書室工作人員後邊走了進來。
「主任」
「萬軍來啦，坐吧。」李唐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
「什麼事兒啊？」
段萬軍年齡不大，今年才四十三歲，在正司局這個級別里，是非常典型的年輕幹部，恢復高考後第二批大學生。
他不是南方人，而是地道的四九城人，大學學的就是英語專業，又自學的法語和西語，畢業後被分進外事部門，後來去南方掛職鍛鍊，然後來到秦藥，依然是掛職三年，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了。
從恢復高考後的整個八十年代的大學畢業生，只要不是那種讀書讀傻了的，可以說前途都比較不錯，如果再有點助力，那更是如虎添翼。
「主任，我接到一個好消息，咱們有一款藥，已經被老美納入了醫保內。」
嚯！這可真是好消息啊，十幾年了，終於進醫保啦。
李唐的眼睛明顯亮了一下。
「哪款藥？」
「癌細胞抑制劑。」
還真是！李唐點了點頭。
他早就猜到了，秦藥研發上市的這些特效藥，如果說哪種最有可能被納入老美的醫保範疇，首當其衝的必然是這款抑制劑。
不是說其他特效藥藥效不好還是怎麼了，而是對於代理商來說，抑制劑被納入醫保，最符合他們的利益。
特效藥因為受眾問題，一直賣的都很貴，能買的起的，老美那邊最起碼也得是中產階級，至於底層老百姓如果得了這個病需要用怎麼辦？
代理商才不管你呢，一手交錢一手交藥。
抑制劑不同，它只起一個抑制的作用，並不能徹底治病，服用它，就得一直服用下去，中途停了的話，病該犯照樣犯，雖然也有患者服用抑制劑徹底治癒的，那也是個例而已。
對於這種需要長時間服用的藥，老美的代理商現在賣的就比較便宜，因為他知道，你這輩子可能都離不開這玩意了，賣太貴的話，人家很有可能去想其他辦法了。
而現在被納入醫保，可以想見的是，銷量上肯定還會提升好多個百分點。
不管怎麼說，能讓老美將一款中成藥納入醫保，還真是不容易，要知道，中醫在那邊目前可還沒進醫保呢，如果你去華人開的中醫診所里看病，那是得自費的。
現在老美已經將抑制劑納入醫保，那麼歐洲那邊肯定也會緊隨其後，還有袋鼠國，看來抑制劑的定單不久就會迎來大漲。
「確實是個好消息，讓銷售部多注意一下訂單，如果訂單數量上升，隨時通知二廠那邊調整生產線，儘量不要壓單。」
「是」
李唐伸手拿起桌上的煙，給段萬軍丟了一根過去，然後拿起桌上他老婆給他從老美帶回來的芝寶打火機給自己點上煙，又把打火機也推過去。
段萬軍拿起桌上的煙和打火機，點上煙後，看了眼這個打火機，這一看才發現，竟然還是個限量款的。
他之前的工作因為要經常和港商外商打交道，港島那邊也因公出差去過幾次，在那邊的專賣店見過這個打火機，那價格看的他是直咂舌，五千多港幣啊，嘖嘖……
正事兒匯報結束，也馬上就要下班，段萬軍也沒多耽誤，在這裡將煙抽完了就離開了。
他走了，李唐收拾收拾也離開辦公室準備回家。
結果，今天應該是註定了他沒辦法順利下班，剛從後門走到後院，龐虎就拿著手機快步走了過來。
「三哥，秦山市公安局楊光打來的電話。」
楊光？他這會兒打電話來幹嘛？
他們倆既是同學，又是他妥妥的救命恩人，雖然平時因為工作地點和大家都忙聯繫的不是很多，但逢年過節的互相走動從來沒斷過，也是為數不多在外邊請他吃飯，他能去的。
可這個打電話的時間不對啊。
想歸想，他還是很快就從龐虎手中接過了電話。
「楊光，你怎麼現在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說實話我的大領導，這個電話我是真不想打，但不打又不行。」
手機那頭傳來的話讓李唐心下不由的一沉，這是有事兒啊，事兒還不小。
再想想楊光現在秦山市局副局長的身份，他默默的嘆了口氣，妥了，估計很可能是秦山市轄區內秦藥的下屬企業中，誰又犯事兒了，而且這個人搞不好還是個領導。
如果是普通員工，楊光不至於給他打電話。
都說人一上百形形色色，秦藥上上下下總共兩萬多人，這其中有人干點違法犯罪的事情簡直不要太正常，別說什么小偷小摸，打架，玩錢之類的犯罪了，就是殺人犯都出過一個。
正常情況下，只要不涉及職務犯罪，只要不牽扯到中層以上的幹部，普通員工觸犯治安處罰以及刑法的，壓根就不會報到他這裡來。
他能看到的時候，就是年中或者年終總結時的一個數字而已。
現在楊光直接把電話打到他這裡來，而不是公司誰跟他匯報，這說明這起案子公安那邊經過調查，已經查到充足的證據準備逮人了，但又不好下手，只能是先通知他一聲。
「說吧，什麼事兒？」
「大領導，電話里有些不好說，你安排地方見個面談吧，我現在就在你們公司招待所門口路邊。」
「那這樣，你來我們公司，我在一樓大廳等你，剛好請你在我們食堂吃頓飯。」
「哎呦，那我可謝謝您啦，早就聽說你們秦藥總部的飯菜好，今天可算是能了了我的心愿，先說好啊，我可不止一個人。」
「都來」
「好嘞，馬上就到。」
掛斷手機後，李唐站在那裡想了想，又給妻子的手機上撥了過去，告訴她公司這邊有點事兒要回去晚點，讓她跟三月先吃，然後將手機遞給龐虎，轉身又從後門走了進去。
見狀，龐虎扭頭跟坐在車上的司機小潘招了下手，然後也跟了進去。
……
楊光來的很快，李唐從後門來到大廳的時候，他剛好帶了兩個人從前門走進來。
握手，介紹，聽到那兩個人的身份，他的心更沉了。
一個年輕點的是秦山市公安局違禁品大隊的偵查員，另一個四十來歲的是隊長，叫張茂增。
過來找他，還能帶著查違禁品的人，這說明，要談的事情肯定跟這個有關，那玩意可是絕對的紅線，難怪楊光能直接找上他。
「先去我辦公室談？」
「別別別，我的大領導，皇帝還不差餓兵呢，咱還是先吃飯吧，我擔心你一會兒聽完事兒了沒胃口吃，我們仨再餓著肚子趕回去才冤枉。」
「你啊！」李唐笑著拍了下楊光的肩膀：「那走吧，二樓餐廳先吃飯。」
一旁的隊長張茂增和他的隊員十分新奇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早就知道分管他們的副局長楊光跟這位領導的關係不錯，是老同學，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能好到隨便開玩笑的地步。
不怪他們詫異，畢竟楊光和李唐的級別相差太多，就算以前的關係好，但差距拉開後，級別低的那個人自己的心態就會起變化，自覺不自覺都會恭敬起來。
楊光先開始也是這樣，後來是他爸告訴他說李唐年紀輕輕的就身居高位，高處不勝寒，對他恭敬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這一個。
你就跟他像以前一樣交往，他反而會覺得心裡舒服，如果太過恭敬，那只會讓倆人之間的關係越走越遠。
聽了家裡老爺子的話，楊光也慢慢的改變自己在李唐面前的態度，他發現老爹還真沒說錯。
二樓餐廳，這會兒正是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拿著餐盤一個一個的排著隊。
看著那琳琅滿目的各式菜品，以及緩慢前行的隊伍，走在李唐前邊的楊光轉過頭低聲問道：「我說大領導，你們這裡都沒有領導灶嗎，你每次都這樣跟著一起排隊？」
「一直都這樣啊，怎麼著，我跟別人有什麼不同？」
其實楊光問的也是廢話，剛到餐廳他就看出來了，這些秦藥的職員對於領導排隊打餐見怪不怪，看到了也只是打個招呼，沒人說什麼領導您先來，然後讓出自己位置，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但他還是覺得有些詫異，不說其他單位了，他們局裡的食堂不是這種自助餐形式，是灶上做什麼大家吃什麼，飯菜樣式一樣，可局領導過去吃飯什麼時候還排過隊，那都是有人給提前幫忙打好的，哪怕是他也這樣。
現在看到李唐這樣級別的一個領導，一點特殊都不搞，他還真有點接受不能。
聽到被反問有什麼不同，他除了笑笑還能說什麼。
最感到開眼的是跟在後邊的張茂增，和他手下那個年輕的偵查員。
他們倆連秦山藥廠的食堂都沒進去過，只是聽說藥廠伙食好，還免費，今天來到總部的餐廳，聽龐虎介紹說下邊各廠的伙食跟這邊差不多，標準都一樣。
探頭看看一個菜盆一個菜盤裡擺放的菜，口水橫流。
下午這頓飯其實已經很清淡了，如果是午飯，菜品會更豐盛一些。
這些員工可能也是吃膩了，那一大盆滷雞腿只是偶爾有人夾一塊，那些小菜倒是下去的很快。
很多人都是打幾樣小菜，一碗粥一兩個饅頭，有不喝粥的就是一碗稀一點的酸湯麵，晚飯就對付了。
打好飯菜，吃飯，期間只有李唐和楊光偶爾說兩句，剩下的時候吃飯都很快。
吃完飯後來到十六樓的董事長辦公室，龐虎跟著上來給倒了些水，退出去後，正事開始了。
「孫偉升你認識吧？」
沒有再繞圈子，楊光開口就說出了一個讓李唐有些錯愕不已的名字。
孫偉升，這何止是認識，他的愛人叫宋玉蘭，倆人都是宋家的女婿，只不過差著輩分。
宋玉蘭管宋爸叫大爺爺，而宋爸管她已經不在世的太爺爺叫三叔，血緣關係非常近的那種。
她今年整三十，在秦山農行工作，而她丈夫孫偉升在附一院工作，是一名藥物化驗員。
她倆能走到一起，還是現任一廠辦公室主任宋勤亮給介紹的。
而宋勤亮是她爸的親弟弟，她的叔叔。
現在楊光直接就說出這個名字，事情肯定就發生在他的身上了，再結合跟著一起過來的查違禁品的隊長，李唐的心是直接就沉到了谷底。
不會吧！！！
「楊光，我相信你們應該已經查清楚孫偉升的底細了，他是我愛人的堂侄女婿，直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讓你這樣大動干戈。」
「呵呵」楊光苦笑著搖搖頭，抬手指了下坐的端端正正的張茂增和那位年輕的偵查員。
「通過他倆，你應該也猜到了些什麼，那麼我告訴你，沒錯，根據我們前期調查掌握的證據來看，孫偉升正在私下裡制售違禁品。」
我勒個大擦！還制！還售！
早就喜怒不變於色的李唐在聽到這個詞後，臉上的神色就是一變，眼睛都睜大了不少。
「楊光，你不會是想說他利用職務之便，在附一院的化驗室里製作違禁品吧？」
「只能說不全是，他是利用化驗室里的一些設備提純，至於合成，應該是在外邊做的。」
「證據充分嗎？」
「就是因為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已經能證明是他做的了，所以我今天才來找你。
說實話，茲事體大，我們也不敢馬虎，掌握線索以後，這件事兒一直都處於高度保密中，畢竟不提你跟老丈人，就是宋家正在工作的那幾位，以及龐大的關係網，我們也不得不小心了再小心。
局裡知道這件事情的領導層就是我和局長，像參與調查的偵查員，全部挑選的都是跟秦山本地沒有任何關係的人。
證據固定以後，到底是直接抓還是怎麼著，我和我們局長也是頭大無比，我們倆商量來商量去，最終還是決定，先給你匯報，同時也是希望你能幫助我們穩定一下宋家人。」
「楊光，我相信宋家的人不會有人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
「暫時我們還真沒發現有其他宋家人參與進來的線索。」楊光點了點頭，對李唐的話給予了肯定。
「但是，孫偉升畢竟是宋家的女婿，我們不得不小心一二。」
「我理解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件事情有多長時間了？」
「從發現線索到現在，已經整整半年了，據我們調查的情況來看，經他手流出的不下一百公斤。」
擦！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這是要瘋啊！
李唐往沙發靠背上一靠，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他要考慮一下這件事兒該怎麼辦，阻止？根本不可能。
他要考慮的是先讓公安抓人，還是先跟老丈人溝通一下。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看向楊光問道：「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越快越好，以免夜長夢多。」
「楊光，你確定你們目前掌握的證據過硬嗎？」
「如果不是非常確定，我今天也不會過來找你。」
「好！」李唐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等下你們跟我走，我先回去一趟，然後我和你們一起去秦山，今晚你們就行動吧。」
「謝謝你支持我的工作。」
李唐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那就走吧，不耽誤時間了。」
楊光今天跑這一趟，就是希望能把人拉過去坐鎮。
畢竟宋家的人勢力太龐大，他也擔心就這樣動手抓人，會不會引起什麼誤會和麻煩。
宋家的人未必是想包庇誰，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蒙蔽也是很有可能的。
而且，不管是楊光還是那位局長，都不希望被有心人利用，被宋家人當成敵人看待。
那麼，如果能把李唐請過去坐鎮，這些麻煩就會減少許多。
「等會兒跟我進家裡坐坐？」
電梯裡，李唐轉頭看向楊光問到。
「我就不進去了，你現在住的那院子進去一次太麻煩。」
「那行吧，不進就不進，過去了你們在門口稍等我會兒。」
「行」
……
「楊局，會不會……」
「幹嘛？連這麼大的領導都不放心啊？」
「確實是有點擔心。」
「放寬心吧茂增，換成其他人我不敢說，但這位絕對不會，他比我還小一歲，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不管是站在個人利益的角度來說，還是站在宋家陳家兩邊，都不可能給他找麻煩，因為只要他在位，就算什麼都不做不說，那兩家的核心利益也能得到保證。
可一旦他出事，在宋陳兩家暫時還無人能挑起大梁的時候，他們這麼多年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很快就會煙消雲散，你不會認為他們沒有對頭吧。」
「可不是還有那位剛退休沒幾年的宋主任呢麼。」
「你不會認為如果這位真的都出事了，他的老丈人還會沒事兒吧？」
坐在汽車後排的楊光有些好笑的看了眼，在副駕駛轉過身子來的手下。
「他們翁婿二人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這位老同學啊，這二十年來一直都特別謹慎小心，所以才能這麼年輕就走到這一步。」
「外邊不是都說他是靠著岳父才起來的麼。」
「切，怎麼可能，他岳父是省主任沒錯，但你以為他一個人就能把這麼年輕的一個幹部，這麼簡單的就推到跟他平級？這不是開玩笑麼，李唐可是上邊管理的幹部。
他走到這一步，身後有推手，這是肯定的，但他如果沒做出讓人信服的成績出來，身後的推手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把一個廢物推上去，越往上走職位越少，多少雙眼睛都盯著呢。
想把一個沒有任何亮眼成績的推到如此高位，根本就辦不到。
不說這個了茂增，你那邊都安排好了吧？」
「安排好了。」
「你再叮囑一下，讓他們一定要注意別暴露，可別好不容易把人請過去坐鎮，那邊又出岔子，那樂子可就大了。」
「好，我現在就打電話。」
……
回去了半個小時，李唐就出來了，不止是他，宋小慧和三月領著煤球也一同出來了。
看到宋小慧和孩子也出來了，楊光連忙拉開後門走了下去。
「楊叔叔好！」
「哎，三月你也好！」楊光笑呵呵的跟小三月打了個招呼，然後轉頭看向宋小慧，一臉歉意的說道：「小慧，實在是不好意思啊，下班了還要打擾。」
「別客氣，倒是你，都到家門口了，怎麼也不進去坐坐？」
「我這不還帶著有其他人，改天了著，改天我和苗苗一起過來。」
「好，有段時間沒見你家苗苗了，那就這樣吧，不耽誤你們時間了，三月，跟楊叔叔再見。」
「楊叔叔再見。」
「再見小三月，小慧，那改天見，我們先走了。」
「嗯」
見他們說完了，李唐這才跟妻子和小三月說了聲再見，又揉了下煤球的腦袋，轉身跟楊光說道：「坐我的車吧。」
「行」
……
看著一行兩輛車離開，直到徹底看不見了，宋小慧默默地嘆了口氣，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堂侄女的模樣，微微搖了搖頭，轉身往大院裡走去。
見媽媽往院子裡走了，小三月連忙拉著煤球跟了上去。
「媽媽，爸爸今晚還回來嗎？」
「你爸剛在家不是都跟你說了麼，不一定，怎麼啦？」
「我睡覺前還想聽爸爸給我和煤球講故事呢。」
「等會兒我給你講。」
「可是媽媽你沒……」
「李澤新，我希望你想好了再說話。」
「呃……耶，媽媽今晚要給我講故事啦，煤球，媽媽今晚要給咱們講故事，你高興不高興？」
「汪……」
「哈哈，媽媽你看煤球也高興呢。」
「哼……真是個臭小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