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二十號,距離春節還有三天。
亞西此次過來,算得上是輕車簡從,只帶了一個安保,一個翻譯兼秘書,乘坐私人飛機直接抵達省城國際機場。
過來迎接他的也只有李唐和省外事辦曲美蓮主任(女),和一個翻譯。
這是亞西過來前,特意通過華夏領館傳達的一點點小要求,那就是一切都務必從簡。
坐上等在外邊的秦藥的中巴車,等車子啟動離開後,李唐這才看著坐在另一側的亞西問道:「克雷格的身體怎麼樣?」
亞西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頭看了眼坐在後邊的曲美蓮和翻譯,又轉回頭向李唐示意了一下。
「放心吧亞西,我們有紀律,咱們倆說的話除了備案之外,絕對不會傳出去的。」
亞西之前幾次過來都是以病人身份來的,他對這種交流還有人要在一旁記錄的規矩並不是很理解。
但李唐既然說了沒事兒,他也就沒再說什麼,反正他們要做的事情目的也基本上達到了,最近幾天就會有結果,就算這邊傳出去,也不會對他們的事情有什麼影響。
便開口說道:「克雷格的傷勢並不嚴重,放心吧李,他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你們還真是能折騰。」
「沒辦法,都是為了混口飯吃。」
話音未落,亞西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朝自己的安保招了下手。
「對了,李,把你的東西趕緊給你,為了幫你拍下這玩意,我這個病人都快被媒體煩死了。」
從安保手中接過一個不大的皮箱,亞西放在自己腿上打開,然後轉向李唐那邊。
坐在後邊的曲美蓮和翻譯探頭看了眼,頓時瞳孔放大,嘴巴大張,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
皮箱裡僅僅放了兩樣東西,一樣是一張紙,而另一樣則是一枚戒指,準確的說是鑽戒,只是……那枚鑽稍微有點大。
「克雷格一直都說你這個人很古板,而且還有點無趣,我可不這麼認為。
李,我相信你妻子看到這枚鑽戒,一定會激動的撲進你的懷裡。」
「恰恰相反!」李唐看著皮箱中的戒指,臉上閃過一抹罕見的激動之色,不過在聽到亞西的話後,笑著搖了下頭。
「我倒是覺得,我妻子很有可能會伸手戳著我的腦門說我敗家。」
「會有女人不喜歡鑽戒嗎?還是這麼大的一塊鑽?」
亞西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般神色間就是一呆,扭頭看向車內的兩位女士,曲美蓮和那個翻譯。
當看到她們二人臉上吃驚的表情後,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又看向了李唐。
李唐此時也注意到後邊兩個女人的神情了,乾咳一聲喚醒了兩個人的注意力,然後伸手從亞西腿上拿過那個小皮箱蓋上了蓋子。
兩個女人這下才明白自己有多麼失禮,尷尬的低下了頭。
「總共多少錢?之前說好的啊,給我提供我們國內的銀行帳號,你花了多少美元,我按照八的匯率給你兌換成我們的錢轉過去。」
「鑽石是兩千萬美元,這個拍賣價格我相信你在網上應該看到了,切割成心形後依然還有十五克拉的粉鑽可不多見,純淨度還那麼高,所以貴了些,其他的費用算你一百萬吧,總共兩千一百萬美元,算成你們的錢就是一億六千八百萬,銀行帳號我隨後給你。」
「我給你轉一億七千萬吧。」
「當然可以,多給我錢還不好嗎。」亞西聳了聳肩膀,無所謂的說道。
曲美蓮和翻譯此刻已經聽傻了,這……這是什麼鬼?
翻譯都不知道這些到底該不該記錄。
而李唐仿佛能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轉頭說道:「該記就記,我買這個是報備過的,你遵守你的工作職責就可以了。」
「好的李主任。」
……
今年是李唐和宋小慧結婚二十周年。
當年結婚的時候二人就只是簡簡單單的領了一個證,然後雙方家長在一起吃頓飯就過去了。
這些年他們也參加了不少別人的婚禮,好幾次他都注意到自己妻子看到別人婚禮時,眼中的艷羨之色。
他就琢磨著,不說什麼補辦婚禮了,好歹給她一次驚喜吧。
去年十月在網上看到這枚鑽石的拍賣宣傳後,他就開始策劃了,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只希望到時候驚喜過後,她收拾自己的時候能下手輕點。
兩千多萬美元的鑽石戒指,他已經能想到自己將會面臨什麼。
驚喜肯定有,心疼也肯定少不了。
……
亞西這次過來的主要目的就是給李唐送這枚鑽戒,其次就是讓看下自己的身體。
長時間不讓李唐看看,他總感覺不塌實。
最後就是順帶著說一下,他接手了他叔叔克雷格之前的所有工作。
最後這點真就是順帶,人家領航公司的老闆兼高層之一變動,跟他們這些合作夥伴的關係其實並不大。
亞西是來的快,走的也快,下午就又離開省城,搭乘私人飛機飛往滬市了。
在送走他之後,李唐的身影出現在秦嶺酒店頂層的豪華套房內。
房間內,田軍他們四個人都在,包括他們各自的媳婦兒。
幾天後,李唐和宋小慧的結婚二十周年紀念,將在這裡舉行。
本來應該是六月,但他想借著放假的機會,邀請親朋好友一起來見證一下。
剛好過年的時候大家也都有時間。
「老三,快快快,讓我們見識一下那塊大鑽石。」
就像是亞西說的,幾乎沒有女人不愛鑽石,尤其是那麼大一塊被切割成心形的粉鑽,四個中年女人看得眼睛都快拔不出來了。
不過她們也非常有分寸,喜歡歸喜歡,看歸看,沒人把它從小皮箱裡拿出來試戴的。
「老三,你這一天是不吭不哈的幹大事兒啊!太捨得了。」
鑽石這玩意到底是不是交智商稅,李唐就沒考慮,反正買回來了也就沒打算賣,哪怕它現在的價格只值買價的一折呢,對他來說也無所謂。
所以,當時委託亞西幫自己買下那顆粉鑽的時候,他就沒考慮價格問題。
聽到楊娟的調侃,他微微一笑:「讓你家平安給你也買顆大的。」
「可別了,這玩意戴手上我一天都操不盡的心。」
說完,她把手中的小皮箱遞給彭曉潔,然後就站了起來。
「怎麼著,房子怎麼布置,這可沒幾天時間了,你趕緊下令吧,我們一起動手。」
「我是這樣想的……」
談起了正事,那三個女人也不看鑽戒了,將小皮箱蓋好,交給龐虎保管後,也參與進了討論。
杜成棟拿出紙筆在一旁記錄著大家商量一致的意見。
……
女人可能真的是天生的偵探家。
下午趕下班時間回到家,小三月又到爺爺奶奶那邊去了,家裡只有宋小慧一個人。
聽到他回來,宋小慧從書房出來,給丈夫獻上了自己的一個擁抱。
就是這一個擁抱出事兒了。
「嗯?」
鬆開後,剛準備離開的宋小慧將腦袋湊到李唐的身上仔細的聞了聞。
「咦?你身上怎麼有香水味?」
「香水味?」李唐直接就蒙了個大逼。
「沒有吧,我怎麼沒聞到?」
「騙人,你鼻子那麼好,怎麼可能聞不到。」對他的鬼話,宋小慧才不信呢,又繼續聞了幾下。
「好熟悉的味道,嗯?這好像是曉潔經常用的那款香水味,不對,這怎麼還有……還有亞麗用的那款香水味。老實交代,你今天幹嘛啦?」
!!!
講真的,李唐感覺自己後背的汗都流下來了。
跟那八個人在一起待了半下午,身上沾染上一點香水味很正常,可他卻沒想到,自己老婆竟然能聞出來是誰用的香水,這下他連想編謊話都不敢編了。
「呃……那麼多香水味,你怎麼能聞出來誰是誰的?」
「哼,這幾款香水都是請人專門調製的,我當然能聞出來,我也有,只不過我不喜歡噴而已,別打岔,李老三,你給我老實交代,你下午到底幹嘛啦。」
宋小慧攬住自己丈夫的脖子,兇巴巴的盯著他。
李唐正在開動腦筋想著該怎麼把這件事兒圓過去呢,絲毫沒注意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嗯……我下午把亞西送走後,去了趟茶館跟喬木他們說點事兒,剛好她們四個也在。」
「騙人,我下午給亞麗打電話了,她說她在單位上班呢。」
汗!!!
忘了這茬了!
當時他們在酒店商量怎麼布置房間的時候,宋小慧確實打電話了,亞麗順嘴說了句在單位上班呢。
「李老三,你老實交代,你們幾個人是不是背著我偷偷摸摸的搗鼓什麼呢?」
「沒……沒有啊!」
「沒有你們為什麼聯合起來騙我?」
「沒騙你啊!」
「還沒騙我?你說你下午在茶館見到亞麗了,她卻告訴我說她在單位,所以你們到底誰騙我?」
就在這邊李唐正頭大該怎麼跟自己老婆解釋的時候,田軍他們四家八個人正在酒店包間裡大吃大喝,聊的開心呢。
「娟姐,你說咱們這樣折騰那兩口子,到時候他們肯定得想辦法報復回來吧?」
喝了一口粥的楊娟不在意的搖搖頭,咽下嘴裡的粥後才說道:「管她呢,到時候再說,現在咱們先樂呵了再說,誰讓那兩口子要顯擺,秀恩愛秀咱們一臉。」
今年二十周年紀念,李唐和宋小慧倆人都想給彼此一個驚喜。
到了他們今時今日的地位,還能讓他們無話不談的朋友不多,於是,找這四家幫忙,成了他們的首選。
先後接到這夫妻二人的求助,楊娟就想到要折騰一下他們。
田軍他們有心想告訴李唐,可被自家婆娘威脅後,為了自己以後得幸福生活,也閉嘴不敢說了,只能眼睜睜看著發小被折騰。
不過這兩口子也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種事情都能想到一塊去。
「娟姐,你說慧慧給老三準備的什麼驚喜,為什麼咱們怎麼問她都不說。」
「不知道啊,我也納悶呢,這段時間沒見她買什麼啊。」
「也不知道對他們來說,誰準備的驚喜更大一些。」
「這就沒辦法說了,我覺得吧,只要是用心準備的,不管什麼,對另一半來說,都是最好的驚喜。
再說了,那兩口子的感情在那裡擺著呢,有沒有驚喜對於他們來說都一樣。」
「老三也真成,好傢夥,兩千萬美元的鑽石說買就買,這麼多年都沒見他這麼大手大腳過,等驚喜過後,看慧慧咋收拾他。」
「噗嗤……你別說,還真有可能。」彭曉潔差點沒笑噴了。
「亞麗,你說慧慧能聞到你專門給老三衣服上弄的那點香水味嗎?」
「肯定能,慧慧跟老三在一起生活時間長了,他們兩口子各方面是越來越像。
老三的鼻子是打小都好,慧慧現在也跟長了個狗鼻子似的,那天軍子在我車裡抽了一根煙,還是頭一天抽的,第二天下午她坐我車都能聞出來,我也是服啦,她老公天天抽菸,她對煙味怎麼還能那麼敏感。」
「現在的年輕人都說,父母思想老舊,跟不上時代,介紹的對象沒有自己談的好,我看就不見得。
光咱們這幾家裡,平安跟娟姐,軍子跟亞麗,老三和慧慧,誰不是父母給幫著相上的,誰家過的不幸福。」
半天沒吭聲的薛曼華忽然就冒出了一句,聽的在座的幾個人都是一愣。
「好壞也不一定,父母幫著找的,肯定是衝著門當戶對去的,至於感情,那還是得靠兩個人自己培養,具體能培養成什麼樣,那就得看兩個人自己了。
至於自己談的……我覺得吧,無論如何,不管男人女人,還是得先學會愛自己,如果連自己都不愛,談何愛別人,還談什麼愛情。」
後邊這句是彭曉潔有感而發。
她在省城大學醫學院附院工作,兩千年年初,她們醫院發生了一起跳樓自殺事件。
該起事件的主角是一個女孩,才二十三歲,正是花一般的年紀,而她走到這一步的原因也讓人唏噓不已。
女孩出身於一個小縣城,高中時就談了一個男朋友,後來高考倆人都沒考上,但分數差的又不多,於是互相鼓勵著一起選擇了補習。
就在這一年,男孩家裡發生變故,一夜返貧不說,還背上了巨額債務。
補習是肯定沒法補了,男孩只能退學來省城打工。
而女孩為了所謂的愛,不顧家人朋友的勸阻,也毅然決然的退學,跑到省城來跟男孩一起打工,那年是九八年。
倆人都是剛滿十八歲的孩子,高中畢業的文化水平,又能找到什麼樣的好工作,掙到的錢能滿足自己的生活需要就不錯了,就別提什麼幫家裡還錢。
為此,男孩也是天天發愁。
女孩為了能幫到自己男朋友,最終選擇了去歌廳上班,因為她聽說,在那裡上班能掙到的更多。
那種地方確實有崗位能掙到的更多,不過……到底是哪種掙法就不好說了。
在歌廳這個大染缸里,女孩的底線也是一退再退,而她每退一步,掙到的錢也的確會更多一點。
雖然她自己也很清楚那樣不好,但單純的她認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為了他們的未來,她相信,男孩一定會理解她。
眼見女朋友掙的錢越來越多,男孩剛開始還是很高興的。
幫家裡還帳,他並沒有拿女孩的錢,而是把自己每個月掙到的錢全部寄給家裡,女孩掙到的錢,用於兩個人在省城的共同生活,剩下的就存下來。
他們還想在這座城市裡,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一晃一年多過去了。
當女孩每個月掙到的錢越來越多時,他終於覺得不對勁了,可他也沒多想,直到有一天,他無意間在女孩包里發現了一個小雨傘,整個人都懵了。
因為他清楚的記得,家裡的小雨傘都是他買的,因為女孩說她不好意思買那東西,而且,他買的跟女孩包里的根本就不是一個牌子。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那遲早都要生根發芽的。
他選擇了跟蹤,當他親眼看到女孩跟一個男人一起走進賓館時,他感覺自己的天都塌了。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女孩的錢為什麼會越掙越多。
可同時他也清楚,女孩這樣做究竟是為什麼,於是,他選擇了沉默,他以為自己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這件事情就像是根魚刺扎在他的喉嚨里,吞,吞不下去,吐,吐不出來,難受的要命。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男孩終於忍受不了心裡的煎熬,留下一封信,選擇了離開。
當女孩晚上回來看到男孩寫的那封信後,發瘋了似的找他。
但別說男孩了,就連男孩的父母也一起消失了。
隨後的幾個月,每個月女孩的銀行帳戶上都會收到一筆錢,多的時候上千,少的時候幾百。
女孩知道,這是男孩在給她還錢,還那一年多時間裡花她的錢。
男孩這個舉動,徹底讓女孩崩潰了,她選擇了一個最極端的做法,那就是自殺,割腕自殺。
第一次,因為發現的早,女孩被送到彭曉潔她們醫院,被救下了。
可當一個人真的心存死志的時候,想救下是不可能的。
女孩在被救下的第二天,就爬上醫院的住院部頂樓一躍而下,她的年齡被永遠的定格在了二十三歲那一年。
她不知道的是,第一次救下她的,就是那個男孩。
女孩死了,男孩知道後也沒選擇獨活,跟著而去,兩個人都選擇了用這種極端的方式離去,留下一地雞毛。
他們這是愛嗎?肯定是!
但自從那個女孩選擇退學跟著男孩進城打工那天起,就註定了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愛別人,必須要先學會愛自己,要自尊、自強、自立。
如果在一段感情中失去了自我,那不是愛,那是舔,最終就是一無所有。
「邦邦邦……」
實在是受不了包廂內沉默的氣氛了,陳亞麗拿著筷子敲了敲盤子。
「好啦好啦各位,咱們是在這裡商量怎麼幫老三和慧慧度過一個難忘的二十周年紀念呢,別說那麼沉重的話題了。」
「亞麗,你的意思該不會是咱們再另起一攤,送給他們兩口子一個共同的驚喜吧?」
「哎,你別說,你還真別說,我還就是有這個打算。」
「你有什麼計劃,說來聽聽。」
看到四個女人又湊到一起商量起另外一個計劃,喬木他們四個無語的互相瞅瞅,同時在心底默默的嘆了口氣。
「我說你們幾個差不多就行啦,這是老三跟慧慧的二十周年紀念,人家倆想給彼此一個驚喜,你們別瞎折騰啊,到時候再……」
「閉嘴!」
杜成棟有點看不下去了,開口勸到。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呢,就被四個女人異口同聲的給打斷了。
「放心吧成棟,我們也只是想送給他們兩口子一個驚喜,絕對沒有想破壞的意思。」
「可是……得得得,你們看著辦吧,我不插嘴了。」
感受到自己老婆那不懷好意的目光,杜成棟抬手就在自己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不說話了。
見四個女人再度小聲討論起來,坐在杜成棟身旁的馬平安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笑著低聲說道:「不用操心,她們肯定不會亂來的。
難道你沒發現嘛,老三這兩年有點越來越無趣了,給他的生活增加點佐料,其實想想也蠻有意思的。」
「走到他那個位置,又怎麼能有趣的起來,他現在啊,是身不由己。前天我跟他說咱們已經商量好了,在接下里的這幾年都要逐步退休,他當時眼神中的羨慕啊,都快溢出來了。」
「沒辦法啊,就像他當年說的那樣,自己選的路,跪著都要走完,而且,咱們幾個就算想幫忙也幫不上。」喬木兩手一拍攤開說道。
「他最少還得……二十年才能退休,嘖嘖……想想都替他感到難受。」
「難受啥啊,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這倒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