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紙人
勝業坊,一間大宅子裡。
白浪幫幫主張燁剛把交了一月房租。
沒多交,說不定下個月還要搬家。
內院大堂。
張燁坐在上首。
下方左側坐著個黑臉壯漢。
其身後立著兩個同樣膀大腰圓的漢子。
氣質神態頗為彪悍。
「張幫主,還是按老規矩來,糧食貨物明早出城,我的人在南門接手,這是定金。」黑臉壯漢掏出一個灰布錢袋遞給張燁。
一臉絡腮鬍的張燁猶豫的看著,沒接。
「怎麼?張幫主不會還想漲價吧?!」黑臉壯漢臉色頓時一沉。
他們的買糧價格本就高於市場價三成。
最近數月,又連續兩次漲價。
這張燁還想漲價,貪得無厭!
張燁心中遲疑,不知道該不該說。
見張燁吞吞吐吐,黑臉壯漢頓時怒氣沖沖。
他們艾山匪就是一波亡命之徒。
連續被人拿捏逼迫,心中殺意升騰。
不過一城內地痞幫派罷了。
玩弄些陰私手段還行,真刀真槍幹起來,翻手可滅!
「不漲價。」張燁出聲打消對方怒火:「就是換一種付款方式。」
黑臉壯漢眉頭皺起:「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是我們之前談好的。不可能先付貨款。」
「不用先付。你們只要把定金和貨款全存進大通錢莊就行。」張燁道。
「在我們白浪幫駐地談生意,我們不收現錢。」張燁悶悶道。
黑臉壯漢不解的看著張燁。
哪來的古怪規矩。
突然他想到一條城內暗子遞出來的消息。
臉色頓時揶揄起來:「聽說白浪幫被人擺了一道,損失不小,不會是真的吧?」
張燁臉色一黑,沒說話。
「呵呵……」黑臉壯漢頓時不屑一笑。
還什麼城內第一幫。
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張燁臉色不好看,卻沒反駁。
「要不要我留幾個兄弟給你幫幫忙。」黑臉壯漢嘿嘿一笑,狀似好心道。
張燁臉色漲紅,探手抓向鬼頭大刀。
摸著這把從鬼市失而復得的大刀,張燁心中怒火慢慢消散。
自己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嘲笑。
數月以來,這種調侃嘲諷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聽。
「我們不收現銀。」張燁悶聲重複道。
黑臉壯漢嗤笑一聲,把錢袋子揣進懷裡。
果然是個軟蛋。連反抗都不敢。
張燁握刀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
只是手心沒傳來刀柄冷硬感覺,反而覺得手掌發脹,就像醉酒後,血液流速加快導致的充血腫脹感一樣。
這熟悉的感覺,又來?!
不知道怎地,他竟還有種親切感。
強忍著睡意,張燁笑眯眯看向黑臉壯漢:「三當家,你身上沒帶什麼貴重物品吧?」
黑臉壯漢皺眉看向張燁,下意識的摸向胸口。那裡放著此次採買的貨款。
張燁頓時笑了,幸災樂禍的笑。
傍晚時分。
白浪幫秘密駐點內的幫眾陸續醒來。
張燁瞥了眼身旁桌子,不出預料,鬼頭大刀又沒了。
「看來還得再去一趟鬼市。」
黑臉壯漢臉色難看的瞪著張燁。
張燁強忍著笑意,站起來伸個懶腰淡淡道:「我們不收現銀。等會別忘了把那筆定金存入大通錢莊。」
黑臉壯漢往懷裡一摸,臉更黑了。
……
左家大宅一側。
緊靠左家院牆的臥室內。
七八個灰布錢袋放在桌子上。
黑漆漆房間裡,陳沐一個一個打開倒出來,臉上喜色越來越濃。
「忍著一月沒去,果然大有收穫!」
普通幫眾大都帶了點兒銅板。
大小頭目都有碎銀在身。
房間裡還多了個冤大頭。
陳沐把一個巴掌大鼓鼓囊囊牛皮袋打開傾倒。
嘩啦啦的銀子碰撞聲,讓陳沐喜出望外。
碎銀有十七八兩,關鍵裡面還有一張銀票——一百兩!
果然,就像捕魚一樣,不能老在一個地方抓。
得給它們一個修養期,讓魚兒們發育發育。
「可惜張幫主依舊摳門。」陳沐摸了摸桌旁鬼頭刀,不由撇嘴。
「這刀怎麼有點兒眼熟。」陳沐瞅了瞅:「這不就是我在鬼市賣的那一把嗎?」
這位張幫主還是個懷舊的主。又從鬼市里把這刀給買了回去?
陳沐摸了摸下巴。
「要是把這刀直接賣給他怎麼樣?」
「沒有中間商,我好他也好?」
陳沐最後還是遺憾的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想法。
怕那張大鬍子惱羞成怒。
萬一他不要了怎麼辦?
「是時候離開青山縣了。」
有了這筆錢。他個人存款已超過三百兩。
不管是僱傭介甲,還是到南陽府安身立命,都夠用。
「城裡越發不安全了。」陳沐嘆一口氣,他就是想留也不敢留。
最近一月,邪祟作亂,歹徒行兇,各種亂事頻發。
青山縣已有混亂徵兆。
要是再有外敵入侵……
唉……
正迷茫著今後生活,陳沐耳朵突然一動。
寂靜宅院裡,竟隱約聽到說話聲!
……
「師傅,查清楚了,左家大少爺左勝住的冷月園,就在這堵牆後。」一個面色慘白,嘴唇發青的青年小聲道。
他穿一身黑色道袍,臉白的能看到血管,右手包著塊白布,隱隱帶著點滴血色。
「昨日在縣衙,其他幾家都開始動搖,眼看咱們就能收銀子走人。就是因為這個左勝搗亂才橫生波折。」白臉青年一臉陰狠:「對這種人,就得給他一下狠的!」
「蠢貨!你是不是想害死為師!」千山道士低聲呵斥道
他面容飽滿,四十多歲。
頭髮整齊向後梳理,唯有右側一縷銀白頭髮垂在臉旁。
「找左家嫡系子弟麻煩,是給左家警告。」
「左勝是個扮豬吃虎的狠茬子,找他麻煩,吃力不討好!」千山道人不耐煩道。
他從隱秘渠道得知,青山縣辟邪鏡失蹤,邪祟事件頻發,縣丞李泰正大肆招攬能人異士。
他正好有些手段,稍稍施展,果然蒙住李泰。
正要借施法為由大肆斂財。沒成想被左家攪亂。
「師傅贖罪,師傅贖罪!」白面青年惶恐道。
「算了。」千山道人陰著一張臉。
「左勝就左勝。」
「這人算是左家第一高手。廢了他,正好敲山震虎。」
說著,千山道人雙手合十,低聲念咒。
他聲音低沉急速,明明一個人說話,卻好似有成百上千人同時低語。
一團人頭大黑氣在兩人身前出現、匯聚並向內凝聚。
黑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蒼白紙人。
紙人全身布滿黑色纖細線條,好似人體經絡。
五官鏤空剪裁,形狀惟妙惟肖。
背後有個鮮紅如血的「夏」字。
白臉青年看到紙人,臉上頓時露出恐懼神色,下意識的後退兩步。
「你跑什麼,快點兒給紙人餵血。」
「師傅,師傅我……」那白臉青年頓時語無倫次。
「快點兒!」千山道人陰冷的盯住白臉青年。
白臉青年頭皮一緊。
千山道人可不止一個徒弟。
如今卻只剩他。
那些敢忤逆他的弟子,全部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咬咬牙,白臉青年掏出匕首,解開右手白布,在尚未癒合的傷口處狠狠劃了一道。
濃稠血液慢慢湧出。
那飄在半空的紙人好似聞到腥味兒的貓。
慢悠悠飄到白臉青年掌心。
一陣喝水般的咕咚聲響起。
白臉青年的臉越發白了。
好一會兒,那紙人從手心飄起,慘白身軀卻變成了鮮艷紅色。
千山道人看著臉色蒼白的徒弟,從懷裡摸出一顆帶著辛辣氣味的黑色丹丸。
「乾的不錯,吃了吧。」
「多謝師傅,多謝師傅!」白臉青年一口把丹丸吞下。
臉色頓時以肉眼可見速度泛紅。
雙眼精神煥發,整個人都變得亢奮起來。
「師傅的升仙丹越發玄妙了!」白臉青年一臉享受的恭維。
千山道人微笑看著自己徒弟,臉上神色滿意,眼底卻冷漠的全無一絲感情。
這時,吸收了鮮血後的紙人好似活過來一般,整個紙都靈動起來。
「咕咕咕……」
小人飄在半空,小手指著兩人身後,一陣張牙舞爪亂叫。
師徒兩人猛然回頭。
就看到黑暗夜色下,一個身影正半弓著腰,順著屋檐下牆根,躡手躡腳的往牆邊走。
「什麼人!」白臉青年大吼。
陳沐渾身一僵,轉頭尷尬的看著兩人:「我就起夜去個廁所,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你不是說這是一座荒宅嗎?怎會有人!」千山道人惡狠狠盯住自己徒弟。
白臉青年一慌,連忙對著陳沐喝問:「你是什麼人?!」
「算了。」千山道人收起怒容,冷漠的瞥了陳沐一樣:「去解決他,不要耽誤正事。」
「是!」白臉青年獰笑的看向陳沐。
「我只是無意撞見,咱們就此別過,各做各的事,如何?」陳沐迅速冷靜下來。
這兩人氣質陰冷,不似好人。
陳沐不想過多糾纏。
「怪只怪你倒霉。」白臉青年充耳不聞,陰冷的盯著陳沐。
右手在腰間拂過,手中頓時多了把柔軟細劍。
陳沐腦筋急轉,條理清晰的勸說:「此刻夜深人靜,丁點兒動靜都會傳出很遠。」
「真動起手來,恐怕會壞了大家的事。」
「就憑你!」白臉青年不屑一笑,淡然走向陳沐。
他跟著千山道人走南闖北。
一手玄牝劍法柔似水、剛似鞭,不知多少所謂俠客,死於其劍下。
若不是兩人行事隱秘,早就闖下偌大名聲。
陳沐心中一緊。
嚴格意義來說,這還是他第二次和練武之人對敵。
之前教訓青皮混混,根本就沒有感覺。
打死盛宏時,也沒什麼準備,只是一股腦亂扔石頭。
此刻看著陰著臉走來的白臉青年,陳沐心中忐忑:「對方兩個人,有點多。」
偷偷瞄了眼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的千山道人。陳沐心頭一松。
沒關注自己就好。
瞥了眼飄在半空的血紅小人,陳沐頭皮發麻。
看著越來越近的白臉青年,咬牙想到:「扔他一鏢,不行就撤!」
右手在袖子裡一掏,一枚鐵蓮子握在手心。
「來啊。」白臉青年右手握劍,雙手在胸前攤開,作出歡迎動作。
「不是要動手嗎。」
「你過來……」
嗚!
剎那間一道黑影電閃而過。
陳沐手中鐵蓮子好似出膛子彈,驟然破開兩人之間空氣,從白臉青年左胸一穿而過。
撲哧!
白臉青年背後炸開一團血花:「你……你!」
噗噗!
一句話未說完,白臉青年額頭、嘴角又多了兩個破洞。
鮮血順著下巴低落。
整個院子頓時寂靜無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