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進到聞時禮的房間裡,她看見被弄髒的床單已經被取下，應該是被他洗了。
床頭柜上放著那碗紅糖水。
還在冒熱氣兒。
他還貼心地把沙發移攏方便她坐。
宋枝走過去坐到沙發里的那一瞬間，腦子裡面突然冒出個疑問。
他為什麼能這麼做到細緻？
買衛生巾會分日用和夜用的；
會洗髒掉的褲子和床單；
還會熬紅糖水。
難道說他這樣照顧過其他女孩子嗎？
所以習慣使然能對她這麼好。
想到這,宋枝拿勺的動作慢下來。
心情變得鬱郁。
半天都沒往嘴裡餵一口。
也不知道就這樣的呆呆坐多久,宋枝聽到後面傳來男人腳步聲,鼻息里充斥著淡淡皂香和菸草味。
他離得很近，近到就停在她沙發後。
而宋枝沒發覺。
「發什麼呆？」
「......」
宋枝條件反射地回頭，仰臉，撞進深黑無涯的桃花眼裡。
他雖是面無表情,卻因為眼神十分溫和所以看著不冰冷。
宋枝好想問一句。
這些你是不是都給其他女孩做過？
但她沒有。
一旦問出來，氣氛會變得僵持怪異,他那麼聰明，不會看不破她那點小心思。
十三歲不該有的小心思。
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宋枝沒說話，默默轉回頭，用勺子舀一勺紅糖水餵到嘴裡。
熱的,味道甜中帶著明顯辛辣。
她很不喜歡這味,覺得很沖鼻子,於是沒喝兩口就直接擱勺。
見狀,聞時禮問：「怎麼不喝完？」
宋枝心裡酸脹得難受，開口時聲音小得不行：「......不想喝。」
聞時禮聽不見：「什麼？」
「就不想喝。」
他還是沒聽見：「什麼？」
宋枝垂著腦袋不再說話。
聞時禮兩遍都沒聽清小姑娘嘟噥的什麼,單手落在沙發扶手上，俯身而下,把耳朵湊到宋枝臉龐邊，溫聲道：「哥哥真沒聽見,再說一遍。」
「......」
兩人距離被他這麼一個舉動拉近。
近到宋枝能感覺到他的熱息。
那一刻沒有多想,宋枝回頭：「我說我不想——」
『喝』字還沒說出口,宋枝看著咫尺的男人英俊臉孔,已經失去語言能力。
呼吸也在瞬間屏住。
為什麼！要突然！靠近她！！！
這麼近看他的臉......
更好看了嗚嗚嗚嗚。
被迫花痴.jpg
聞時禮沒察覺到她的異常，低低詢問：「不想什麼？」
「......」宋枝很明顯地哽著結巴一下，「沒、沒什麼。」
聞時禮懶懶直起腰身：「那還不快喝？」
「馬上喝。」宋枝耳朵開始發熱，她怕等下紅了被看見，忙用手抓頭髮下來遮住。
宋枝繼續喝紅糖水，可她實在受不了甜裡帶辛辣的味道，強行咽下去後問：「哥哥，這個味道好奇怪，裡面加什麼了？」
聞時禮：「生薑片。」
宋枝不理解：「為什麼要加生薑片，真的好難喝。」
「.....」聞時禮覺得好笑，「難喝也得喝啊，喝了對身體好。」
「哪裡對身體好？」
聞時禮回答：「驅寒暖宮的。」
宋枝想到自己的那個猜想，下意識直接反問：「你為什麼懂這麼多，以前給誰熬過嗎？」
「......」
——四下安靜。
宋枝沒想過自己會那麼突然問出口。
她鐵定被什麼未知情緒沖昏頭腦，所以才敢口無遮攔地問。
聞時禮盯著她看，好半晌後才笑著打破沉默：「怎麼會這麼問？」
「就......」宋枝猶豫，斟酌著後特隨意的語氣說：「看見你很懂這些，隨便問問。」
聞時禮懶洋洋啊一聲，笑道：「別人沒這個福氣。」
宋枝心跳漏掉一拍，面上還是裝作滿不在意的樣子嫌棄道：「這算什麼福氣，難喝得要死。」
「......」
聞時禮的眼尾一揚，吊兒郎當地笑起來：「牛啊。」
宋枝緊張地舔了舔唇角：「什麼。」
「小沒良心的。」
「我怎麼就......」宋枝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自己，覺得奇怪，「沒有良心了？」
聞時禮走到窗邊摸出煙來，低頭把煙咬在嘴裡，有些含糊不清地說：「大半夜被你這麼一通折騰，還要嫌我熬的紅糖水不好喝，這不就沒良心嗎？」
這話簡直讓宋枝沒法反駁。
她捏勺柄的手指收緊，卻故作輕鬆的樣子用勺子在湯里來回攪動。空氣里靜謐在發酵，散著紅糖水的味道。
房間裡過於安靜，窗外風聲就顯得格外輕柔。
此情此景下。
宋枝只會越來越緊張，她看向在吞雲吐霧的男人，鼓起勇氣問：「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話音一落。
宋枝已經開始後悔，她真的不該這麼問。
她不該的。
宋枝腦子裡有根弦在緊繃著，舀一勺紅糖水餵到嘴裡。還是那股她不喜歡的味道，辛辣帶甜奇怪得很。她強迫自己一口又一口地往下咽，咽完後安靜了會兒，才輕輕開口：「下午吃飯的時候，媽媽說，聽爸爸講你不是個會對別人好的人。」
聞時禮抽菸的動作一頓。
「講你生性就冷漠。」宋枝又慢吞吞喝了一口紅糖水，語氣維持著絕對平靜，「所以我就有點搞不懂，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聽她說完，聞時禮的目光探過煙霧投來，神情若有所思：「對你好難道不是應該嗎？」
宋枝小聲追問：「為什麼對我好就是應該的？」
又沒有什麼規定，對一個人好就是理所應當。
她不理解。
「難道不應該？」
「我不懂。」宋枝心裡無比矛盾，既期待他回答一點其他的，又怕他真說出點什麼會讓她難以招架，於是只好不停地問，「那你怎麼不對別人這麼好？」
「你不是我救命恩人嗎？」聞時禮眉目溫柔，笑著說，「所以我對你好理所應當，再說你也不是別人。」
宋枝沒吭聲。
聞時禮彈落一截菸灰在外：「哥哥也不想對別人好。」
「......」
「我沒那麼多精力。」聞時禮笑得相當溫柔，語氣更是溫和，「因為小宋枝一個人就已經夠麻煩了。」
宋枝嘴角一抽。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感動還是生氣。
也分不清他話里的好壞。
居然答案是這樣的。
宋枝盯著面前還剩大半碗的紅糖水，心裡酸澀：「你以後總會對你女朋友這麼好的，你就當提前練習。」
「得了吧。」他說。
宋枝一怔：「什麼意思？」
聞時禮笑得很是漫不經心：「哥哥還有很多要做的事，沒有功夫談戀愛。」
「你就不渴望愛情嗎？」
「愛情？」聞時禮似乎覺得從她嘴裡說出這樣的字眼非常有意思，旋即又吊兒郎當地笑著，用一種特欠揍的語氣說：「對不起，哥哥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宋枝一下噎住。
這什麼奇葩回答？
但不管怎麼說，這回答令她滿意。
不談就好！
等她長大，她就有機會！
還沒等她在心中竊喜，接下來聞時禮的話就像是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他說：「到時直接找個看得順眼的結婚，省時省力。」
「......」
宋枝聯想到他手捧紅玫瑰單膝跪地的場景。
於是一下心裡更加難受。
她壓下心頭的澀意，低下頭用勺子不停去攪湯水：「哦。」
乾癟癟只有一個字。
又是良久後，宋枝企圖用現實壓力阻止他：「聽大人們說，現在男的結婚都挺困難，要有車有房有存款，你得有這些才能找到老婆。」
「......」
聞時禮慣愛看她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覺得好玩，他笑得眼睛眯起來：「小宋枝還擔心哥哥打一輩子光棍兒嗎？」
宋枝頓了下，說：「對啊，你那麼窮。」
「放心。」聞時禮笑道，「你說的那些哥哥以後都會有的，不會打光棍。」
「......」
「再說，就憑我這一張臉也不至於單身一輩子吧。」
宋枝越聽心裡越難受，放下勺子把碗推開平靜道：「不說了，也不想喝了。」
聞時禮撳滅菸頭，目光落過去：「喝完。」
「非要我喝完，不是在折磨我嗎？」
「如果你要理解成這在折磨你的話。」他笑，「那就是吧。」
「......」
沒辦法。
在某人的目光威逼下，宋枝只好捏著鼻子把剩下的紅糖水喝完。
花去整整十分鐘，真的有夠難喝的。
在她喝紅糖水的時間，聞時禮給她的床鋪上新鮮的床單。鋪完後，回來房間叫她：「乖乖去睡覺。」
宋枝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回到自己房間。
躺到床上怎麼也睡不著。
宋枝沒有關燈，扯過一旁的粉紅豹抱在懷裡，盯著天花板發呆。
感覺心一直在往下墜，一直一直墜，墜到胃部的位置。
連帶著胃一塊難受。
難受之餘。
她陷進無窮無盡的後悔中。
真的真的剛剛不該說那麼多的。
她把自己暴露得太明顯。
萬一真的被看穿怎麼辦？
他會不會是顧忌她的面子所以沒拆穿她？
後來他說的結婚那些話是不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為了打消她不該有的念頭。
宋枝，你怎麼不把自己藏好一點。
以後再也不能這樣。
隔了一會兒。
宋枝翻身下床，想過去敲開聞時禮的門解釋一下，說自己真的沒有額外的心思，他不要多想。
可轉念一想，好像這樣只會把自己暴露得更明顯。
她真的好絕望。
為什麼非要在這個年紀遇到喜歡的人。
原來暗戀是一件這麼讓人痛苦的事情。
現在只能希望他沒有發現。
而她，
以後也要藏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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