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人洗完澡,躺在鋪好的被子裡,已經過了十一點。
「關燈嘍?」小泉青奈招呼了一聲,隨後社團教室立馬陷入黑暗。
窗簾被拉上,月色進不來,她藉手機屏幕亮屏的光,回到自己的床鋪。
長方形櫸木桌被挪開,之前寬的一邊面對窗戶,現在變成長的一邊。
在桌子騰出來的位置,窗戶、明日麻衣、小泉青奈、一木葵、門,三人按照這樣的順序睡在那裡。
窗戶、清野凜、九條美姬、渡邊徹、靠門的牆壁,他們按照這樣的順序,睡在九條美姬的矮桌和沙發的位置上。
矮桌和沙發也被挪到一邊。
九條美姬願意和小泉青奈頭對著頭睡覺,讓渡邊徹吃了一驚,之前一起洗澡也是。
「住在學校里,我還是第一次,老師您呢?」一木葵扭頭問小泉青奈。
「高中的時候住過一次。」小泉青奈輕聲應道,「因為地震,鎮上的人全集中在我當時讀的高中避難。」
「我初中的時候,因為下大雪在學校里住過。」渡邊徹跟著說。
「感覺有點興奮。」一木葵在被窩裡微微蠕動。
「該睡覺了。」小泉青奈提醒。
社團教室安靜下來,渡邊徹能清楚地聽見五人不同的呼吸聲。
有的人很快睡著,有的人過了好久才睡過去,等所有人都睡了,他還沒有睡意。
時間差不多到了十二點,平時這個時間他也睡了。
但過了這個周六周日,就是籌劃已久的話劇演出,他會在演出上想辦法讓兩人和好。
越是在腦海里模擬那天,大腦越是清楚,根本沒有一點睡意。
感覺一時半會肯定沒辦法入睡,渡邊徹乾脆輕聲掀開被子,準備去架空走廊上吹會兒風。
那天晚上的空氣,比白天乾淨很多,或許只是心理作用。
天上看不見太多星星,最亮的是一架飛機的航空燈,一紅一綠,一閃一閃。
渡邊徹手臂拄在走廊扶手上,眺望寂靜又熱鬧的新宿區。
看了沒半分鐘,社團大樓那邊的走廊,傳來腳步聲。
渡邊徹側臉過去,看見一道纖細的人影走過來。
哪怕在黑暗裡,身姿依然美不可言的人,不用細看就知道是清野凜。
她走出走廊,來到外面,月色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渡邊徹也因此看清她可愛的臉蛋。
穿著一件印有貓咪捲縮睡覺的白T恤,下身是一條安全褲似的短褲,兩條世界第一的美腿露在外面。
肌膚雪白,月色下,她整個人仿佛在蒙蒙發亮。
「我吵醒你了?」渡邊徹問。
「是,也不是。」清野凜優雅地抱著手肘,來到他身邊,和他一起望著夜晚的新宿區,「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睡覺,我睡眠很淺,很輕的聲音就會把我吵醒。」
「我記得你有這個習慣,還以為是睡不著,原來是睡得淺。」
「你呢?第一次和這麼多關係親密的女生睡在一起,想一些下流的東西想得睡不著?」
「是啊,想鑽進你的被子,但中間隔著美姬,有點難辦。」
「你掀開被子的那一刻,我已經醒了。」
「你醒不醒,和我鑽進你被子之間有什麼聯繫嗎?」渡邊徹奇怪地問。
「鑽進來之後呢?」
「輕柔地掀開你的被子,看見圓潤雪白的香肩這可不是開玩笑或者誇張,仿佛真的能聞到香氣,只看到那麼一點點,我身體就一下子就熱起來。」
「我衣服呢?」
「我又往上稍稍掀開被子,看見了鎖骨,身體溫度更高,高得嚇人,最起碼四十度,或許只有39度,畢竟我很久沒感冒過了。」
「別在那裡亂說了。」清野凜嘆氣,聲音悅耳。
「這麼熱,怎麼受得了?所以我又放下被子,跑出來吹風。」
「你真的很喜歡騙人。」月色中,清野凜似有若無地嫣然一笑。
渡邊徹側過臉,對著她月色中愈加清麗的側臉說:「不是騙人,只是想和你說各種各樣的話。」
「為什麼?」清野凜側過臉,和他對視。
渡邊徹沒有立即回答。
他從清野凜身上收回視線,看向夜空。
那架閃爍著航空燈的飛機,在夜色中走得很慢很慢。
「今年夏天沒有看煙花大會。」他說。
「出去旅遊了。」清野凜回答。
「想和你一起去看,每年;祭典也想去一次,看你穿著清涼的浴衣吃刨冰;在名古屋或者隨便哪個城市的深夜,鑽進一家還在營業的餐廳,還有什麼?對了,爬山。」
「夏季去爬山?」
「去年爬了高尾山啊。」
「今年也爬了山。」
「總之,」渡邊徹扭頭望向清野凜,「想繼續像今天晚上一樣騙你,想和你說很多很多話,想和你做很多很多事。」
空氣清澈的深夜,很容易讓人把心裡話說出來。
不由自主地敞開心扉,對著身邊的人,就像是對著遙遠閃亮的星星。
凝望她銀河般閃爍的雙眸,渡邊徹說出最後一句:
「我喜歡你。」
清野凜長時間地看著他的臉,忽然低了下頭,隨後又扭開臉,和渡邊徹剛才一樣仰望夜空。
夜空中的飛機,雖然走得很慢很慢,卻一點一點堅定地往前走著。
「沒有回應?」渡邊徹難以置信,「這可是我愛的告白,你這樣未免太讓我傷心了。」
「渡邊。」清野凜語氣輕快。
「嗯?」渡邊徹放輕聲音。
「我現在」清野凜似乎在想怎麼描述此時內心的感受,最後又因為沒想到足夠恰當的詞彙放棄了。
她轉而說:
「也許這樣的夜晚不會再有,但一想到,或許會在將來的某一個夏末,又能在和今天一樣美麗的夜晚,聽你難得的誠實坦白,我內心充滿欣慰和期待。」
夾雜著氣息的聲音,在五樓那麼高的開闊地帶,聽起來格外清晰。
「這到底是答應,還是沒答應?」渡邊徹漆黑的眼睛盯著她。
「你不是很懂女孩子的心嗎?」清野凜可愛地歪著頭,調侃道:「怎麼現在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明白了?」
「答應?」
「拒絕。」
「啊」渡邊徹輕聲慘叫。
「不過,」清野凜抬起一直抱著左手手肘的右手,梳理不管什麼時候都好看的劉海,「我也喜歡你。」
「我現在跳下去,當場死掉,也沒關係。」
「你這樣做我會很困擾。」
「那就不跳。」渡邊徹雙手鬆開走廊扶手,「怎麼辦?我現在好熱,要不要去買飲料,我請客。」
「帶錢包了嗎?」
渡邊徹穿了條短褲,褲兜很大,但空蕩蕩沒有帶錢。
「沒有。」渡邊徹一摸兜,很乾脆地說。
清野凜鬆開扶著右手手肘的左手,那隻乾淨纖細的手裡,拿著一個簡潔可愛的錢包。
「最特別是你,在所有之上是你,我的神,R桑!」渡邊徹伸手拿過錢包。
「記得找零,還有還錢,連我的那一份。」
打開錢包,首先看到的是清野凜的學生卡。
「鉛粉般黑亮的長髮,月光似的清冷小臉,高嶺之花。」邊點評,渡邊徹邊從錢包里拿了一枚五百円硬幣。
「誇我也沒用,記得還錢。」
「你對錢這麼斤斤計較?以後誰和你結婚,豈不是完全沒有經濟自由?」
「我勸你從現在開始,就把那來路不明的一千億円交給我保管,免得又給什麼人買房子去了。」
「我拿你五百円,你卻惦記我的一千億?」
兩人來到五樓牆角的自動販賣機前。
除了『逃生通道』的綠色地標,那是唯一亮著的地方。
幾隻不知道是夏末,還是初秋的昆蟲,扒在玻璃上。
紅色的機器,亮著的光線對習慣黑暗的雙眼過於刺眼,清野凜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
渡邊徹將硬幣塞進去,買了烏龍茶和可樂。
可樂罐和寶特瓶落下,發出哐當的聲響。
「晚上飲料落下來的聲音,似乎比白天好聽,多了絲寂寞的感覺。」渡邊徹拿起飲料,將寶特瓶遞給清野凜。
「記得還錢。」
「你行了!」
「還有那一千億。」
「那是我的。」
第二天早上六點,小泉青奈第一個醒來。
下意識看向渡邊徹,床已經空了,應該是去晨跑了。
在看了眼其他人,身邊的明日麻衣臉朝著教室門,靜悄悄地睡著。
一木葵睡姿特別奇怪,像是在享受日光浴,但看她的表情,無疑睡得很沉很沉。
小泉青奈伸手給她蓋上被子。
九條美姬臉朝著渡邊徹那邊,睡臉十分可愛,發出微微的鼻息。
清野凜睡姿最標準,簡直睡著是什麼樣,睡醒依然是什麼樣。
『原來真的有人睡著後不會改變姿勢,保持美麗啊。』她心裡一邊感嘆,一邊坐起來。
「老師?」清野凜坐起身,她又被吵醒了。
「吵醒你了?」小泉青奈小聲說,「再睡一會兒吧,距離七點還早。」
清野凜只是搖搖頭,沒什麼精神說話。
昨晚被渡邊徹吵醒,後來睡著了,一木葵偶爾說夢話或者亂動,會把她吵醒,早上又被渡邊徹吵醒,現在是小泉青奈。
完全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兩人離開床鋪,為了不吵醒其他人,沒有收拾被子,和渡邊徹一樣隨意放在那裡。
輕聲換了衣服,兩人沒去專門的洗漱室,去了三樓音樂教室前洗樂器的水池。
走廊窗戶外,可以看見跑道和棒球場。
在跑道上,渡邊徹一個人一圈一圈地跑著。
「渡邊真的很自律。」小泉青奈擠了牙膏。
「啊」清野凜打了一個哈欠,她對體育運動沒有一點興趣。
兩人便洗漱,邊看跑道上的渡邊徹打發時間。
洗漱完,兩人去了料理室,準備做早飯。
「簡單的咖喱,再配上一碗湯就可以。」清野凜在小蠻腰上繫上圍裙,「我來切菜。」
「嗯,我淘米。」小泉青奈挽起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
兩人配合得井然有序,飯菜慢慢成型,開始香味。
「咖喱快好了。」小泉青奈扭頭對清野凜說。
「我這邊也是。」清野凜用小碟子盛了一點湯,嘗了嘗味道。
小泉青奈看著她的側臉,忍不住說:「清野同學真的很漂亮呢。」
「如果不漂亮,渡邊同學也不會從入部那天開始,就一直盯著我的腿看。」
小泉青奈想起自己,使用渡邊徹身體時,一直盯著清野凜的側臉看,瞬間滿臉通紅。
好在自己覺得羞恥的事情,別人都不會太記得。
「湯也好了。」清野凜滿意地點點頭,放下小碟子。
人類觀察部,地上的被子全部收起來,櫸木桌又放回原樣。
六人坐在桌邊吃早飯,窗戶開著,清晨涼爽的風順著咖喱的香味溜進來,又好奇地翻閱清野凜放在手邊的劇本。
「湯好好喝,咖喱怎麼吃都吃不夠!」一木葵一臉幸福。
「吃完還有哦。」小泉青奈親切地說。
「嗯!」一木葵點頭,「為了文化祭,和大家在學校合宿,太有意思了!昨晚好久才睡著!」
「看起來神色很好啊。」渡邊徹說。
「因為一直是深度睡眠!」一木葵得意地說。
就在這時,清野凜打了一個哈欠。
「清野同學沒睡好嗎?」一木葵問。
九條美姬看了眼清野凜,見她神色略顯疲憊,明知道是因為她不習慣陌生的地方,依然嘲諷道:
「第一次和渡邊睡得那麼近,當然睡不好了。」
「錯了。」清野凜平靜的勺子吃咖喱飯,「這不是我和渡邊同學睡得最近的一次。」
「嗯?」九條美姬看向渡邊徹。
不止是她,其他三人也看過來,就連風都在吹渡邊徹的劉海。
「我怎麼不知道?」渡邊徹疑惑道。
他仔細回憶,完全沒有和清野凜一起睡的印象,但清野凜又不會說謊。
難道清野凜某次偷偷睡在他身邊?
那也不可能,沒人能偷偷溜到他身邊,除非他故意沒發現。
「不愧是有三位女友的男人。」清野凜嘲諷道。
「是一位女友,兩位情人。」雖然昨晚看似朋友的聊了很多,但九條美姬
可沒把那兩人放在心上。
只是因為渡邊徹,所以身體上不排斥。
「我怎麼不知道和你睡覺的事?」渡邊徹實在想不起來。
「清野同學和渡邊君睡覺,不是很正常嗎?」這句話說出口,一木葵又想到身邊的明日麻衣。
那麼漂亮,身材那麼好的麻衣學姐,也和渡邊睡過了意識到這個事實,一木葵感覺連咖喱都不好吃了。
包括渡邊徹在內的四人,看了一木葵,但一木葵沉浸在淡淡的悲傷中,沒注意到這一幕。
清野凜收回視線,對渡邊徹說:「去年文化祭,颱風結束的那天,你去我家,我在你身邊睡了一晚上。」
「」
「真·的·嗎,親·愛·的?」九條美姬笑著問渡邊徹。
「雖然是事實,但你這個說法太容易讓人誤會了!」
渡邊徹對清野凜說完,又對九條美姬解釋:
「當時第二天就是文化祭,電影還沒剪輯完,在便利店偶遇,我就去幫忙,結果她自己累得睡著了。我碰都沒碰她一下,埋頭剪輯電影去了。」
「無情的男人。」清野凜淡淡地說。
九條美姬看著她的臉,笑著問:「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是啊。」清野凜端起湯碗,滿足地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