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華心底樣樣清明,回家就到屋兒里繼續紡線,也不管旁的事。記住本站域名
就是褚韶中被媳婦埋怨了一通,倆人不愧夫妻,王燕兒說的話與褚韶中大同小異,頭一句是,「我娘家就有棉花。」第二句便是,「我娘家叔叔就會打家俱,何必用外人。」
好在,這兩個問題,褚韶華都早給出答案。
尤其聽丈夫說她娘家叔叔打家俱手藝不好時,王燕兒道,「好不好的,總要瞧瞧才知道好壞吧。」
「你就別嘟囔了,華兒都跟三大娘說好了,明兒個去孔木匠那裡看木材料子。」
「這不還沒去嗎?」王燕兒起身道,「我這就跟燕兒說,我叔叔知根知底的,起碼木材料子就不能坑人。用自己人的手藝,不比旁人好啊。你也是,有這樣的好事,不先想自家,倒把便宜讓給外人。我那倆箱子,是因著我叔叔當時活兒忙,實在忙不過來,才用的孔木匠。說實話,手藝也就那樣兒。」
王燕兒就要過去跟小姑子說,褚韶中斜歪著身子靠著被摞兒閒閒一句,「我勸你別碰這個壁。」
王燕兒哪裡肯聽,執意過去跟小姑子說用她叔叔家的手藝,並把叔叔的手藝大大的吹捧了一番。褚韶華又不傻,王燕兒自家都不用自己叔叔的手藝,倒來這裡糊弄她。褚韶華只道,「也不知王家叔叔有這樣的手藝,明兒都跟三大娘說好了,待去過孔家再說吧。」
王燕兒再三勸道,「既這樣還去孔木匠那裡做什麼,你要什麼,只管跟我說一聲,明兒我就讓你大哥去告訴我叔叔,包管到妹妹出嫁時準備的妥妥噹噹。」
「那可不行,咱們買賣人家,最重信義。我跟三大娘說好了,明兒個一起過去的。」褚韶華平生最厭別人糊弄,她道,「當初大哥大嫂的親事,也不是像我這樣說成親就成親,提前一年定下的吉日,王家叔叔都忙的沒空打嫂子的箱子。何況現在呢?只有更忙的,嫂子說是不是?」
王燕兒聽出褚韶華話里的意思,不禁略有尷尬,她道,「也是我娘,以前沒準備打箱子,突然又變了主意,要的急了些,叔叔當時趕一單大生意,實在抽不出空來。」
「要是我,以後咱們寶兒要什麼東西,我就是再忙,也要先顧寶兒,再說別人的。」褚韶華端起炕桌兒上的粗瓷茶碗,淡淡的說了一句。王燕兒就知是說不通了,王燕兒當時就大不悅,可是褚韶華比她先一步冷下臉來,人善被人欺,人若不善,人也就不敢欺了!王燕兒反是訕訕一笑,「算了,我也是這樣跟妹妹一說。妹妹不知道,這木匠行貓膩頗多,有些個以次充好,以舊充新的,可是很不罕見的。妹妹既是拿定主意,自然是聽妹妹的。」
「那就好。」褚韶華喝過水,放下茶碗,「我還以為大嫂不高興哪。」
「怎麼會。我是盼著妹妹順順利利的,嫁得好人家,以後咱們寶兒有妹妹的本事,我也就能享福了。」王燕兒想到以後家裡少不得要指望著小姑子過日子,把心裡的氣性悉數收了。想著小姑子果真精明過人,不好糊弄。
第二天,褚韶華叫上褚韶中跟著三大娘去了孔木匠家裡,挑了木材料子,定下箱櫃桌椅的樣式,也沒有多定,就是成雙成對的定了幾樣,直接就把錢給了孔木匠。褚韶華笑,「三大娘待我跟親閨女一般,我該叫您舅的,您的手藝,三鄉五里都知道,就用剛剛看過的老榆木就行。我要的也不急,臘月初給我就成。」
孔木匠見褚韶華給錢給的乾脆,又是妹妹介紹的生意,且如今農閒時節,有這樣的一單大生意,自是再喜悅不過,連聲應承。孔太太端出茶來,還要留飯,韶華如何肯,笑道,「三大娘家裡也一堆的事兒,我家裡也得趕緊回去,來日方長,自有在妗子這裡吃飯的時候。」莊戶人不容易,就是孔木匠這有手藝的手藝人,家裡也並不如何富裕。褚韶華在村兒這些年,也見過自家村兒里閨女出嫁在孔木匠這裡打家俱的,孔木匠出料出手藝,要的價很實誠。她何必留下來吃飯,三兩個窩頭對哪家,都是一份兒口糧。
她辦完事兒就走,孔太太連忙去裝了一兜子家裡秋天存下的蘋果,笑著塞到褚韶華手裡,「我們自家樹上產的,果子小,今年天旱,卻是比往年甜些,你嘗嘗。」
褚韶華道謝接了。
兄妹倆回家,正趕上吃午飯,看家裡恢復了窩頭鹹菜的伙食,褚韶華也沒說什麼。父親並不在餐桌,可見是回屋兒吃白面饅頭的小灶兒去了。褚韶華吃什麼都不嫌,她並不是無知無覺,誰也知道雞魚肘肉好吃,可這過日子,要憑著自己喜好來,這日子早過絕了。
而有些東西,是比吃食更加重要百倍的。
待吃過飯,下晌的時候,陳大爺拎著兩包鄉下點心過來了。
當時褚父也不在家,已是出門和閒漢們拉閒呱去了。褚韶華在家紡線,聽到院兒里有動靜,推開窗戶一條縫,見是陳大爺趕著騾子車過來了,連忙下炕去,出門問他,「你怎麼來了?」
陳大爺大車也沒卸,就是把手裡的點心遞給韶華,臉上依舊是那幅實誠可靠的模樣,帶了些笑,又有些不好意思,撓下頭才說,「明兒我就回北京了,這個,我順道來看看你,跟你說一聲。」
褚韶華笑,「都來家了,進屋兒喝口水。」
「不了,我這就得回去。」
說著話,褚母就出來了,見著女婿來了,連忙道,「大順兒來了,快進屋兒啊,怎麼在院兒里說話。」陳大爺,名大順。這聘都下了,便直呼其名了。
陳大爺給丈母娘招呼的,不進屋兒是不行的,卸了大車,把騾子拴好,跟著褚家母女進屋。褚韶華把點心給她娘,笑道,「特意提著點心看您來了。」
褚母笑著把人往裡屋兒讓,叫女婿坐炕頭兒上,暖和,「來就來了,還帶什麼點心哪,又破費錢。明兒不是就回北京了,都收拾好沒?」
褚韶華倒杯溫水給他,問,「這會兒過來,午飯可吃了。」
「吃了,我吃過飯才出的門兒。」陳大爺接過水喝兩口,問,「嬸子妹妹忙什麼哪。」
「我在紡線,娘在織布。」褚韶華。
未婚夫妻見面兒,其實都有些羞澀,陳大順也沒坐多會兒,就要回了。褚母還想留他在家吃飯,褚韶華道,「娘,都不是外人,也別留大順哥了,他明兒就要跟陳叔叔回北京。趁著日頭暖和,讓他回去,一則他到家也得收拾東西,二則回去好生歇一歇,到北京這一路也得好幾天吶。」
「這也是。」褚母便沒再留大順女婿,與閨女一道把女婿送了出去,褚韶華向來膽子大,處事也落落大方,陳大順是臨去北京前過來看她的。她便與母親道,「娘,我送送大順哥,你別出屋了,外頭風涼。」
陳大順忙說,「是啊,嬸子,讓妹子送我就行。」說完這話又覺著不大正經似的,好在他天生一種實誠可信的氣質,褚母也沒多想,就讓閨女送女婿了。
想了想,褚韶華又回屋拿了點兒東西。
套好車,陳大順就駕著車出了褚家門,他原以為褚家妹子只會送他出門哪。結果,褚家妹子神色自若的說,「我在家紡線也悶,正想遛達遛達。」
陳大順點頭,「哎。」心下十分歡喜。
褚韶華把蘋果給他放車上,說,「這蘋果也是別人家給的,挺甜的,你帶回去吃,解解渴。」
「哎。」
「我心裡算著,你這趟回老家,就沒個歇著的時候,如今這天寒地凍的,還要走遠路回北京,天兒冷,記得穿暖和些。就是路上,也得自己個兒多留心身子,別累著,也別凍著。」
「哎。」
「我想著你要回北京,大件兒的東西來不及做,就給你做了雙棉襪子。老話兒說,冷從腳底生,你帶著吧。」
「哎。」
聽他這一路「哎哎」的,倒是挺聽說,褚韶華好氣又好笑,小聲道,「你這麼大老遠過來,就沒話跟我說。」
「有。」陳大順看褚韶華一眼,連忙又躲開眼神,覺著自己年長兩歲,畢竟還沒成親,不好失禮,他就看著拉車的大青騾子情深意濃的道,「想跟你說,平時也別太累了。那啥,我臘月就回來了。」
「知道了。」
倆人其實挺有話聊,主要是褚韶華愛說,陳大順做生意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個啞巴。待倆人一前一後的到了村口,褚韶華就住了腳,道,「大順哥,我就送你到這兒了。」
陳大順從懷裡掏出個布袋兒,塞給褚韶華,臉還有些紅,小聲說,「這個是我平時攢的,你愛買些什麼買些什麼。那什麼,我走了。」
褚韶華絕對不是不食人間煙花那類人,甚至褚家的家境,父兄的嘴臉,讓褚韶華堅信一點,把錢給女人的男人不一定是好男人,但是不給女人錢,只懂的從女人手裡摳錢的絕對不是好男人。褚韶華知道陳大順的心意,陳大順知道她的家境,也知道父兄的品性,是怕她嫁妝艱難,才給她這些錢,讓她願意置些什麼就置些什麼。
不過,褚韶華拿著這錢又給陳大順塞了回去,褚韶華說,「有下聘的錢就盡夠了。這錢你先存了,這也是我的,等……等以後,你再交給我。」饒是以褚韶華之大方大膽,說到成親的事也有些臉紅。
陳大順怕她是要面子,不好意思使他的私房,問她,「真夠麼?」
「放心,夠的。都在我手裡。」
陳大順是個實誠人,他給是真心給,可韶華妹妹不要,他就又揣懷裡了,他並不是個小氣人,陳大順小聲說,「那這個就先擱我這裡,等……等以後,你收著。」
「嗯。」
倆人扭扭捏捏的惜別了半個時辰,直待有個村人過來,笑道,「陳大爺,再不走天就黑了。我可不是打擾你們,我實在是得去地里積肥去。你們繼續說,沒事兒的。」村人挑著一擔子糞肥,笑眯眯的走了。
褚韶華臉紅紅的,「這就回吧。」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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