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不必多慮,貧僧無意介入你的人生。」
「萬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數,從前的苦難鑄就了今世的順遂……」
……
一個俊朗的和尚,在空谷幽泉之畔,說著這樣飽含禪意的告誡,換個人早就坐下誠心聆聽了。
容月卻越來越心驚。
「所以,你怎麼會知道……」
「你究竟是什麼人!」
容月還是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甚至悄悄調動身上蠱蟲,準備殺人滅口。
明覺淡然一笑,並不在意,隨手一揮,容月便無力倒地,身上的蠱蟲也安靜如雞。
這是什麼武功!
已經不能用人間的詞語來形容了,看不出任何門派,簡直像神一樣。
神乎其技……
最令她在意的是從明覺口中雲淡風輕說出的重生二字。
難道她的重生也是一場陰謀……
一切的一切都是被算計好的,重活一世,她仍然改變不了自己被人算計的處境。
她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就在她即將陷入糾結,心神大亂之際,混沌的思緒被一聲大喊叫回原位。
「醒醒!」
這是誰?
是誰的聲音這樣熟悉?
這個虛幻的世界如鏡子般破碎,紛揚而去,一些都消失了。
世界歸於平靜黑暗……
容月睜開眼睛,驚奇發現自己正在後院入口,瀑布下的明覺還是背對著她安靜打坐。
熟悉的畫面讓她驚坐起,四處張望。
這一看,又嚇一跳。
她此時躺倒在一個人的懷中,渾身乏力,熟悉的青色錦衣。
「龍青?你沒走?」
扶著她的男人正是先前放下狠話,獨自離去的龍青。
他面露關切,在容月抬頭的瞬間,又恢復了面無表情。
「我見你沒跟上,回來查看……正好看到你倒在地上。」
「多謝,我不知道怎麼昏過去了……」
見龍青專門回頭找自己,容月尷尬解釋,確實是她亂跑了。
她心裡覺得荒謬,難道發生的一切剛才都是幻覺?
那個知曉她重生的明覺,宛若神明的年輕僧人。
臨近瀑布,泥土濕潤,有人走過,必定會留下腳印。
然而,此時地上並沒有她方才夢境中踩出的腳印,所以她根本還沒有靠近那明覺大師,一切都是假的。
只是這幻覺也太真實了。
「這叫鏡花水月,這是寺院中的法陣,會形成你心中最為恐懼的事。」
「抱歉,是本王的疏忽,放你一人進來。」
龍青叫她恍惚,仔細解釋。
真的是幻覺?
那她最恐懼的就是重生之事被暴露,這倒也是事實。
容月不語。
那明覺大師似乎聽到動靜,起身而來,相貌與幻境之中一模一樣。
這位的俊朗大師溫文爾雅,雖然不確定他與上官芙的關係,就看氣質,似乎不用懷疑了。
上官家的人都是這樣的風格,任何處境下,遊刃有餘,成竹在胸。
「女施主,貧僧這院子布置了奇門遁甲,多有冒犯,在此謝罪。」
明覺的聲音也和幻境一致,容月皺眉,這兩人把她當傻子呢。
「無礙。」容月沒好氣地翻個白眼。
明覺還是溫文爾雅的模樣:「作為賠罪,請二位隨我來。」
文景寺畢竟是燕京乃至大梁第一的寺院,禪房眾多,家底豐厚。
三人離開院落,去後院僻靜的禪房。
路上,明覺和龍青議論著朝堂國事,各抒己見,兩人一點不把容月當外人。
這齣家人還挺在意國事,憂國憂民。
容月聽著忍不住插嘴:「近日邊關可好。」
龍青冷哼一聲:「蠢蠢欲動。」
明覺嘆息一聲。
世人皆知,梁宣帝是個極其浪漫的帝王,讓他吟詩作對,講究風雅情趣,他極為擅長。
但在治理國家方面,他實在過於懦弱,因循守舊,重文輕武。
朝中更有兩大派系整日忙於黨爭,邊關的異族得到了機會喘息,早已將目光放在了中原肥沃的土壤。
一旦邊關失控,就憑這幫文臣,整個大梁將毫無反手之力。
說著,到了明覺自己住的禪房。
這住處還帶有院子,近看這房子內飾金碧輝煌,裝飾氣派。
出家人不都是清心寡欲,不講究排場的,這明覺怎麼越看越像個假和尚。
「琅嬛書院此時開武科,倒是有先見之明,芙兒還是好眼光,只是可惜身為女兒身了。」
明覺大師說起這些,也沒有了出家人的的淡然,言語間頗為自豪。
芙兒?
他和上官芙果然認識。
容月豎起耳朵。
「聽聞你是琅嬛書院的學生,我出家前,是你們院長的兄長。」
似乎看出了容月八卦的小心思,明覺突然側身解釋。
兄長?
上官家的嫡長子!
開什麼玩笑,從來沒聽說有這號人。
「貧僧先天體弱,在寺廟長大,弱冠之年乾脆出家了,是以世人不知我這俗家身份。」
「還煩請女施主保密。」
容月點頭,這事說出去誰能信。
德高望重,難求一面的明覺大師居然是上官家隱藏的嫡子,上官芙的親哥。
也就是說,明覺也是龍青的表哥。
所以二人如此親密。
不是,這怎麼有點見家長的感覺。
容月心裡腹誹,上官家果然都不走尋常路。
還有非要帶要帶自己來的龍青,以及給他耐心解釋這些關係的明覺。
「若是不介意,貧僧就喚你容小姐。」
「容小姐,你近日恐有血光之災,恐遭小人暗算。」
「貧僧為賠償先前的失禮,便在此奉勸容小姐先暫時遠離燕京一段時間。」
「南疆的虛雲不是毒蠱一脈,她贈與的蠱蟲更多是強身健體,自保防身之用,只是這蠱蟲並非你一手培養,並不完全契合,稍後我開藥方給你,調理一陣即可。」
容月心知她得罪了皇后,才有明覺這麼一勸。
只是閨閣少女,怎可能隨意離京,若是她走了,皇后將怒火對準了府中家人,豈不是牽連無辜。
只能見招拆招了。
「有我在,不必害怕。」龍青這時突然出聲。
容月神色複雜地看著他,終究沒說什麼,低頭離開,自然也沒注意到龍青眼中的失落。
瀧瀾早已在門外等候,容月心繫大姐婚事,急忙回府。
萬一岳氏心軟,看在外祖面子上不計較了,她豈不是白忙活,雖然這可能性很低,但是穩妥起見,她還是回去確認下。
至於皇后對她的惡意,她算算時間,相信很快皇后就沒空針對她這個弱女子了。
文景寺,明覺的禪房。
容月走後,明覺得道高僧的模樣瞬間鬆弛,他歪在椅子上,怡然自得,閉眼品茗。
見龍青面無表情,他還想逗逗這個過於正經的小表弟。
「你們已經糾纏幾世,並無結果,我見那姑娘似乎甚是介懷,何不放過彼此。」
「你終究要專注大業,不必糾結兒女情長,我看這模樣,此生她定不會再糾纏與你。」
「這一世,她的姻緣已經出現,你……」
「別說了!」
龍青起身打斷了明覺的絮絮念。
明覺不僅沒被嚇住,反而感到忍俊不禁:「你不愛聽,我可以不說,反正你也從不聽我的,自己選的路,你總要走下去。」
「江山與美人,你每次都選江山,這一世你大抵也不會變。」
「……忠言逆耳,還是勸你,放那姑娘自由吧。」
明覺從暗格取出一壺酒,邊喝邊走,搖晃著去小瀑布。
他確實是個假和尚,只是這麼多年下來,他似乎真的看開了,無欲無求,灑脫隨性,唯獨這一口酒,實在割捨不下。
眾生皆苦,求而不得,不如大醉一場。
還是寺里清淨,只是又能平靜多久。
禪房裡,龍青在原地呆愣許久,捏著拳頭,眼神逐漸凌厲。
哼,這一世的姻緣出現了?
有他在,容月能碰到什麼更好的姻緣。
就算有,他有的是辦法斬斷孽緣。
平素溫文爾雅,甚至顯得有些冷漠的男人,此時情緒明顯,眼神滿是殺意。
容府。
這頭,容月回府就聽聞母親岳氏在自己院子裡發火,大姐回府之後,就閉門不出。
難道岳梓文的事影響有這麼大?
容月有些心虛,但是穩住表情,明知故問,繼續問崔嬤嬤究竟發生了何事。
「聽說岳府的大夫人親自上門賠罪,夫人回來愈加生氣了,也不知好好地一道去燒香,發生了何事。」
「從沒見夫人與娘家人有這般衝突。」
「大小姐看著倒是心情不錯,回房中還吃了點心。」
崔嬤嬤也是個八卦的,在容月的詢問下,如實告知。
這也是容月有意識地培養手底下的丫鬟婆子打探消息的能力,但是只選擇了知根知底,前世今生都衷心的僕人。
從前她過於天真了,並不過多打聽各房的消息,身為局中人,卻又聾又瞎,如何不遭人暗算。
而且不管未來如何,她沒有得力的手下,很多事是無法推進的。
崔嬤嬤也很有眼力見,她這把年紀有什麼不懂的。
自家傻乎乎的姑娘能有這心眼,她高興還來不及,自然更加賣力關注府中消息。
「小姐,你今日睡得太久了,是否昨日風寒了。」崔嬤嬤從小看著容月長大,最心疼她。
容月臉色有些蒼白,近日憂思過度,確實睡眠不好,這些也瞞不過貼身嬤嬤,加上方才在文景寺的經歷,她心煩意亂的。
「微藍去膳房了,吩咐廚子熬些補氣血的湯。」
容月點頭,繼續問。
「二房三房都沒有動靜嗎?」
往日,二房是最愛看大房熱鬧的,尤其二嬸林氏最喜歡落井下石,但是近日確實消停了許多。
容月許久沒聽到那邊的消息了。
「她們哪裡敢,你和大小姐都進了琅嬛書院,小少爺成績優秀,前途無量,最重要的是老爺近日頗受聖上重用,她們那些小心思再也不敢明著使出來了,怕得罪咱們大房。」
「父親被重用?這事怎麼說。」
「老奴是聽門房說的……」
沒想到崔嬤嬤連朝堂之事也說得清清楚楚,容月撐著下巴,
原來是邊關近日有些異動,容廣勝親自率軍隊前往鎮壓,得了賞賜。
先前天天閒在家的武官父親,甚至悠閒到能陪著聖駕去打獵的父親,突然忙碌起來,容月心中有些嘀咕,這事情走向似乎與前世不同了。
莫非邊境不安穩了?
作為閨閣少女,消息還是太少了。
這種情況下,即使她心知邊境異族的狼子野心,也無法將信息傳達出去,只能靜待事態的發展。
「夫人那邊還有消息,忠勇侯府託了祁王妃做媒,說是為世子求娶大小姐呢。」
忠勇侯府?
薛琅?
容月回想起那場詭異的簪花宴,那場不知所云的宴席因為樓明純的落水不了了之,本該成為太子妃的大姐命運發生了轉折。
雖然莫名不太喜歡薛嬙,但是薛琅這人確實不論前世今生口碑確實都還不錯。
重點是忠勇侯夫人為人寬厚,作為大姐的夫家,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唯一不妥的,就是這家人與皇后走得過近。
如今她暗暗得罪了皇后,誰知這門親事是不是鴻門宴,想到此事,容月不禁感嘆,人與人之間真是有莫名的緣分。
比如她和樓明純、三公主之流,註定做不了朋友。
哪怕重活一世,她們依舊因為各種原因成為敵人,未來也許和前世一般,終究逃不過你死我活的場面。
想想都覺得頭疼。
囑咐崔嬤嬤多關心此事,容月起身去看望容玉嬋。
今日之事多少是壞了姐姐姻緣,雖然出發點是為姐姐好,讓渣男暴露而已,但是她心裡過意不去,還是去看看大姐的情況。
玉央閣,侍從都靜靜站在門外。
閣中墨香四溢,一身霜色長裙的容玉嬋正凝神作畫,看得出心情很好。
作為琅嬛書院的首席,她畫工自然不一般,不多時,一匹神俊的白馬躍然紙上,遒勁健壯的馬身,馬頸有一圈奇怪的配飾,隱約寫著什麼字……
「這是……」容月側著身盯了半天,都沒看出寫了個啥。
也許是大姐故意畫得模糊,這馬明顯是誰家專屬的坐騎,胸口有標誌,只是大姐畫個馬作甚……
容月心裡嘀咕,忍不住吐槽出聲。
「月兒!」
容玉嬋被突然出聲的容月嚇了一大跳,又羞又氣。
「你怎麼……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嚇我一跳。」容玉嬋氣得臉都紅了,一邊指責容月,一邊迅速把畫收起來。
「大姐,我都進來半天了,明明是你太專注了,為什麼畫個馬,你能這麼開心……臉都紅了……」
「誒,你先別收起來,給我瞅瞅,我有點眼熟……」
「大姐……」
容玉嬋將畫收好,扔進畫卷堆里,十來卷混淆在一起,容月一時也不知道剛才的畫是哪一副了。
「我隨便畫畫的,畫的不太滿意,你就別盯著看了。」
「你一上午不在府里,別以為我不知道,最近是不是經常偷溜出府。」
「你一個女孩子,出府一定要多帶些人……」
大姐終究是大姐,幾句話就轉移了容月的注意力,甚至反客為主,教訓起妹妹了。
容月乖乖聽訓,腦子裡早就開始回想究竟在哪裡見過這匹馬了。
她剛剛裝傻瞎胡鬧,其實心裡明白的很,自家大姐畫的是馬,想得明明就是騎馬的人。
不容易啊,端莊內斂的大姐居然春心萌動了。
不知是哪家公子哥入了大姐的眼,看這匹馬不是凡品,定是個大家族的,她回去偷偷畫一幅,讓瀧瀾幫著找找。
若是人不錯,就得想辦法幫大姐撮合撮合。
「大姐,我聽說祁王妃來做媒人,是來幫薛琅說親的。」
容月猛地想起方才聽到的消息,趕忙通風報信。
容玉嬋聽罷,氣得臉又紅了:「月兒,婚姻之事皆有父母做主,我等不可妄議。」
容月嘻嘻一笑,完全沒在怕的,繼續打趣:「大姐,我看那薛琅看著還可以,當我姐夫勉強夠格……」
「你這丫頭,看我今天不治治你!連姐夫都說出口……」容玉嬋氣急敗壞,追著容月打。
容月此時的體格早已不是普通閨閣千金了,一閃身就跑到了門外,容玉嬋哪裡追得上,眼睜睜看著容月笑著溜了。
「這丫頭,年紀越大越調皮,跑得到是挺快……」
容玉嬋笑罵,關上房門,臉還是紅不行。
她視線看向那堆畫卷,笑意漸漸收斂,先前躁動的心隨著祈王妃提親的消息而平息,許久嘆了口氣。
容月猛地想起方才聽到的消息,趕忙通風報信。
容玉嬋聽罷,氣得臉又紅了:「月兒,婚姻之事皆有父母做主,我等不可妄議。」
容月嘻嘻一笑,完全沒在怕的,繼續打趣:「大姐,我看那薛琅看著還可以,當我姐夫勉強夠格……」
「你這丫頭,看我今天不治治你!連姐夫都說出口……」容玉嬋氣急敗壞,追著容月打。
容月此時的體格早已不是普通閨閣千金了,一閃身就跑到了門外,容玉嬋哪裡追得上,眼睜睜看著容月笑著溜了。
「這丫頭,年紀越大越調皮,跑得到是挺快……」
容玉嬋笑罵,關上房門,臉還是紅不行。
她視線看向那堆畫卷,笑意漸漸收斂,先前躁動的心隨著祈王妃提親的消息而平息,許久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