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丟盡了我們龍族的臉
雨夜。
斑駁的霓虹燈光透過雨水,散發出藍色的幽影亮光。
辦公室內,伊藤直樹提了提褲子,嫌棄地嘟囔道:「口感一般……」
丈夫大口喘氣,妻子目瞪口呆。
「少爺,該談正事了。」加藤涼太在門外說道。
「好。」
伊藤直樹揮了揮手,幾個組員進來,將這對夫妻請了出去。
他拍了拍自己的白西裝,以一種極為舒適的姿態靠坐在沙發的主位上,端起玻璃茶几上那杯喝了幾口的棕紅色威士忌。
沙發後面的牆壁上,掛著寫有「虎頭蛇尾」四個漢字的書法作品。
日本這地方,無論黑道白道,若在辦公室裡頭掛字,都喜歡掛全中文的。
單純的中文也不行哦,要有點內涵的,比如說什麼典故或者逼格很高的成語之類的。
這副寫有「虎頭蛇尾」的正楷書法,是前些年一個欠了錢的中國語老師在伊藤直樹親切的請求下,幫忙題的字。
按照那老登的說法,虎是中國文化中代表勇猛的動物,蛇更是龍在人間的化身,是無上尊崇的象徵。
虎頭意味著紅鯛組目前的發展虎虎生威,而蛇尾,則預示日後定可龍飛九天。
伊藤直樹非常滿意這個成語。
所以,他破天荒地發了一回善心,沒走那中國語老師的後門。
自從得到這幅字後,組裡的業務紅紅火火,他認為這是自己的功勞,同時已經把自己看成是一條無所不能的龍了。
如今,望著鼻青臉腫的小叔,伊藤直樹覺得他真丟龍族的臉,不悅地呵斥:「叔叔怎麼被一個學生揍成這副模樣?」
伊藤潤文委屈地嘟嘴:「他手上有竹刀……」
「你特麼不會也拿兵器?」伊藤直樹忍不住給了叔叔一巴掌,轉頭對小弟揮揮手,「找支球棒過來。」
小弟馬上找來一根棒球棍。
伊藤直樹拿著球棍,照著叔叔腿上橫著敲了下,恨鐵不成鋼地怒斥:「叔叔,你是極道啊!知道什麼是極道不?別人拿著竹刀,你就不會也拿?伱非得赤手空拳去和人家打?」
說著說著,他實在是氣不過了,舉著棒球棍敲了敲叔叔腦袋:「棒球棍啊!會不會用?就這樣,用力敲下去就可以了啊!」
腦瓜子嗡嗡的,有點痛,伊藤潤文拼命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真是的,你要不是我小叔,我一棍子打死你得了……」伊藤直樹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悶悶地端起酒杯,「現在打又打不得,肛又肛不得,看著都晦氣!」
說著說著,他氣不過,扔了把小刀過來。
「嗯?」
伊藤潤文不解地看著大侄子。
「這麼簡單的事都干不好,切個手指認罪吧!」伊藤直樹冷冷道。
伊藤潤文愣住了:「切手指?」
「是啊,沒看過電影?」大侄子拿起刀,在小拇指上比劃了下,「切手指謝罪啊!」
伊藤潤文嚇得臉色一白,聲音快哭了:「給個機會吧,直樹侄兒……」
「叔啊,您實在太丟臉了!」大侄子搖了搖頭,氣得臉紅脖子粗,「被一個高中生打成這樣,把我們家的臉都丟光了。讓你切個手指還哭哭啼啼!嘖!父親當初就不該讓你來東京,你在老家安安靜靜看著祖傳的漁場多好……」
伊藤潤文委屈地說道:「我們伊藤家的漁場在福島啊,大侄子……」
「……」
大侄子欲言又止。
狗日的地震、狗日的東電、狗日的內閣……他鬱悶極了,又一巴掌扇小叔腦殼上泄憤。
伊藤潤文低著頭,乖乖挨訓。
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在紅鯛組裡,他就是個仗著組長弟弟的名頭作威作福的小人物。
要能力沒啥能力,帶著群小弟欺負老弱病孺什麼的任務,才輪得到他去做。
比如說眼下算計花城家的任務,就是交給他去做的。
幾個無良公司,一群無良律師,還有背後撐腰的極道,好多壞東西們勾結到一起,欺壓算計孤立無援的孤兒寡母……本以為是輕輕鬆鬆的事,沒想到這都還能栽了個大跟頭。
自知沒用的伊藤潤文,完全不好意思說話。
加藤涼太站在一邊,安靜地望著思考中的大公子。
雖然貴為副組長,在紅鯛組中的地位僅次於伊藤組長父子,不過他向來都不喜歡公然表達自己的意見。
他是條無聲狗,擅長默默把事干好了,堵住所有人的嘴。
伊藤直樹小口喝著威士忌,蹙眉沉思。
和世界上大多數地方的黑道一樣,紅鯛組真正得以發展壯大的原因,還是找到了房地產開發的路子。
把即將要開發地區的地壓價收購,把原主人都趕走後,地不就是自己了的麼!
因此,大部分極道組織,都掛著「不動產公司」的名頭。
紅鯛組也是如此。
原本,他們只是在築地海鮮市場控制倉儲和冷鏈運輸的外鄉人暴力團團伙。
現在呢,他們是雄踞澀谷中心,名下擁有超過500億円資產的大地產商——幾乎都是從花城家強取豪奪來的資產。
當年花城家受到「政治獻金醜聞」的影響,銀行斷貸,供應商違約,公司現金流運轉不過來,貸款還不上,眼看著就要被銀行清算了……
就在此時,紅鯛組剛搭上了東京市政廳的一條線。
在政壇上獲得靠山後,這群極道迫切想要擴張的貪婪目光,瞄準了外憂內困之的花城家。
他們看準了花城家急需現金的困境,一出手,就用極道慣用的威嚇手段再加政壇靠山的名頭,以超低的價格拿到了花城家旗下兩個豪華酒店的所有權。
接下來的兩年多時間裡,他們控制花城家家主,安排人員和花城家大女結婚,從內到外滲透,很快就完全控股了花城家旗下的物業公司,還拿走了花城家的兩個度假村,一個遊樂場,好幾塊沒開發的地皮。
花城家的資產,已有一小半落入了紅鯛組手中。
按照計劃,剩下的那一大半,也很快了。
但……
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要出意外了。
半年前,花城家家主噶了。
完全掌控花城家大權的大女,上位當天,面對紅鯛組時就表露出了絕不退讓的強硬立場。
計劃出了意外。
但紅鯛組並不著急。
大女不受控制,那就控制二子,把大權從大女手中奪回來好了,
然後……
二子也噶了。
不僅花城家二子噶了,伊藤家送去和大女結婚的二子,也跟著噶了。
整個侵吞計劃被全盤打亂,所以才會有紅鯛組惱羞成怒,串通供應商在喪禮上對花城家逼宮的事發生。
一想起弟弟不明不白死在了花城家,伊藤直樹心裡就覺得堵,又忍不住踹了一腳叔叔,嫌棄道:「連個高中生都打不過,我們龍族的臉,都被你丟完了!以後吃席,你給我坐小孩那桌去……」
龍?
加藤涼太瞄了眼沙發上的大公子。
白襯衣,花領帶,噴香水,可1可0的騷雞……實在沒看出哪裡能和龍扯上關係。
「加藤。」伊藤直樹朝這邊看來。
「在的。」
加藤涼太恭敬地回應。
「那小子哪裡冒出來的?」伊藤直樹問。
「不清楚。無論是花城建築本部還是家裡以前的傭人,都沒聽過有這麼個義子女婿的存在。」加藤涼太搖頭說道,聲音平靜沉穩,「他好像是今天才憑空冒出來的人那樣。」
「這麼說,這是個意外,不是提前謀劃好的咯……」
伊藤直樹皺眉沉思。
不得不說,身為極道公子哥,他還是有一定判斷力的。
「大侄子,要不我今晚去做了他?」伊藤潤文湊過來問,還順帶做了個凶神惡煞的抹脖子動作。
「一邊去!」
大侄子抬腳一踹,怒氣沖沖地罵道:「你才剛和他有衝突,現在就想著去做掉人家,是嫌家裡的飯難吃想去蹲監獄是吧?混蛋東西——」
伊藤潤文硬挨了幾腳,才委屈巴巴地問:「那我該干點什麼?」
「你這腦子還能幹什麼?當然只能盯人啊!」大侄子撇了撇嘴,有些心累地吩咐道:「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花城杏子肯定會頻繁拜訪合作的供應商,企圖穩定局勢和人心。你呢,就帶著人跟著她,走到一處,就鬧一處的事。我不求你完全破壞他們的關係,你只要給那些供應商施加壓力就行……」
加藤涼太默默看了大公子一眼,心想你小子還算有腦子。
這件事完全不用大動干戈的,只要持續給供應商施加壓力,讓他們保持停工停供的狀態,慢慢拖垮花城家就行。
花城家現在畢竟是孤立無援的狀態。
只要時間一長,拖到連員工的工資都要發不出的時候,花城杏子就只能賣血割肉來求生了……
「交給我吧!」伊藤潤文大聲應承。
伊藤直樹點了根煙,下巴微抬,看著天花板緩緩吐出一口煙圈:「拖得越久,變數就越多,原本的計劃也該縮短了。加藤啊,七天後,喪期過了,跟我去拜訪一下我那弟妹吧。擺在那女人面前的就兩條路不是嗎?歸順我們伊藤家,好好當伊藤家的兒媳,否則的話,讓她哭去吧……」
「明白!」加藤涼太緩緩點頭。
伊藤直樹站起來,轉過身,看著牆面上的牌匾,嘴角緩緩翹起:「虎頭蛇尾虎頭蛇尾啊,吞掉了花城家,我伊藤就真的可以化龍了……」
「龍!」
伊藤潤文舉起手,帶領餘下小弟一起高聲回應「喝!」,氣氛仿佛戰國時期武將點兵出征一般熱血。
看著牆上的字和熱血涌動的人,加藤涼太欲言又止。
到底要不要告訴大公子,當年那個中國語教師對他懷恨在心,所以偷偷坑坑了他一把呢?
虎頭蛇尾可不是什麼好詞啊……
「對了,」伊藤直樹忽然看過來,「加藤,那小子長什麼樣?」
加藤涼太把手機遞過去:「您自己看。」
少年喲,小心男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