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自然更加震怒,因此事牽涉瑞王,特命裴宗伯為欽差大臣,嚴令大理寺務必查清此事,「若有人惡意攀附瑞王」,必將嚴懲不貸。
宣旨的內監剛離開,裴宗伯就忍不住唉聲嘆氣,懷澤對此表示深有同感並萬分同情,當初他和楊大人乍一接到命令時,也是一般的憂愁,得了,開始幹活吧。
其實這事的突破點就在孫海永身上,既然如今皇上已經奪了孫海永的功名,這事就好辦多了,再加上孫海永本身就是個草包,一頓殺威棒嚇唬,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招了。
原來是三年前,他在酒樓吃酒的時候,偶然聽說還有替考一事可行,恰逢孝禮皇后被追封,孫家再次起勢,他便起了這個心思,花重金搜羅到了一個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窮秀才,許以重金,讓他替自己考試。
懷澤大囧,這的確是科舉驗明身份中的一個漏洞,畢竟這個世界沒有照相機,衙役們也只能根據考生的外形特徵驗明身份,所以孫海永請了個和自己身形相似的秀才的確很容易矇混過關,他記得歷史上唐代的大詩人溫庭筠就是一位著名的替考槍手。
雖說會有其他考生共同作保,可大戶人家的學子,作保一事都是家中辦好的,就比如懷澤,也只是匆匆見過和自己作保的幾位考生,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作保的考生也察覺不出來考試的人到底是不是替考。
「那這次鄉試呢,除了替考之外,你是否還有旁的舞弊行為?」
裴宗伯的眼睛直直看著下首已經嚇得渾身發抖的孫海永,其實他和懷澤都已經猜出了幾分,但這些還得讓孫海永親自說出來。
「大人明鑑,丁秀才就那點本事,最多也就能考過院試,這鄉試就不成了,可要做官不還得是舉人,所以小人便給了堂叔一百兩黃金,讓他幫忙和考官搭上了頭,那考官讓在考卷上特意位置做好標記,到時候他就把答卷遞上去,後來堂叔又從我這拿了兩百兩黃金,說是還要打點。」
等孫海永說完,裴宗伯一拍驚堂木,嚇得孫海永再次癱軟在地不住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小人說的字字屬實,小人如今真是後悔萬分,早知道就不考這個鄉試了,如今小人是家破人亡,人財兩空,定是堂叔剋扣了我的銀錢,求大人為小人主持公道。」
裴宗伯越聽越火大,感情他們叔侄還有樁官司,孫海永如今竟絲毫不知悔改,這種草包若真成了朝廷命官,還不知道要做多少糊塗事。
待孫海永簽字畫押後,衙役進來稟報,言道那丁秀才已經帶過來了,和裴大人眼神交流之後,懷澤在衙役耳邊低語幾句,衙役倒是客客氣氣地把秀才請了進來。
丁秀才比孫海永明顯鎮定多了,懷澤繞著丁秀才轉了兩圈,朝著裴宗伯點頭,別說,他和孫海永的身材還真有幾分相似,也難怪衙役分不清楚。
「丁秀才,你也身有功名,為何要做出如此不齒之事,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
懷澤的視線從他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他臉上,只聽丁秀才苦笑一聲。
「功名?我寒窗苦讀十幾年,卻連家中老母重病都醫治不起,三十兩於我而言是天文數字,可於那草包孫海永而言不過是隨手賞的碎銀子,這功名有何用?孫家那樣的人戶,憑著孝禮皇后都能發跡,這讀書又有何用,還不如養出一個姑娘來。」
丁秀才越說越激動,言語已經幾近瘋癲,懷澤趕緊讓衙役從兩側扶住他,以防他自戕自傷。
「我讀了十幾年書啊!十幾年!百無一用,為了幾十兩銀子就折了腰,聞大人說得對,我枉為讀書人。」
說完這話,丁秀才癱坐在地上,嘴裡始終喃喃著「讀書無用」,上首的裴宗伯臉上露出幾分悵然之色,懷澤上前一步,站在丁秀才面前。
「你的確枉為讀書人,根據衙門的記載,你的老母兩年前便離世了,你本可以停手,可你又收了孫海永二百兩銀子,替他考了院試和鄉試,說到底,你是捨不得錢財,哪裡是讀書無用,分明是你自己貪念易得的錢財。」
懷澤的聲音並不大,但堂內眾人都聽清了,看向孫海永的目光也從悵然變成了鄙視,在秦州為官時,懷澤見慣了喜歡推脫罪責的人,在他們眼中,自己都是被逼無奈,周圍的任何事物都能變成他們推脫的藉口,對於這部分人,懷澤第一件事便是打碎這層偽裝。
「丁秀才,若你還有最後一絲羞恥之心,便把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其實你不說,我們也能找到旁的佐證,如今也是再給你一個機會。」
眼見丁秀才已經痛哭流涕,懷澤趕緊把他從情緒里拉回來,趁著他心理防線薄弱,抓緊拿到關鍵的證詞。
丁秀才怔怔抬頭,把當初孫海永找他替考和替考的細節一股腦都說了出來,旁邊的兩位錄事飛快記錄,生怕錯過關鍵的語句。
上首的裴宗伯眉頭皺起,看來鄉試的幾位考官果然有問題,可若緝拿考官還得向皇上請示才行,畢竟有幾位考官的官職比他還高不少,如今還得把孫海永的堂叔,也就是大理寺的老熟人孫朋偉審完,把三百兩金子的去處問清楚,才能向皇上請示緝拿考官之事。
這個孫朋偉可是個滾刀肉,他雖然身上沒有任何爵位和官職,但好歹是孝禮皇后的長兄,也是瑞王名義上的舅舅,他若不說,大理寺也不好動刑。
眼見著孫朋偉就是不開口,裴宗伯萬分著急,轉頭卻瞧見懷澤在低頭沉思,懷澤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對著一旁的衙役吩咐。
「今日便先審到這裡,把人帶到堂房去好生照看著,只有一點,如今案子未審結,孫大人怕是得時刻保持清醒,記得讓老薑頭提醒著點。」
老薑頭是位資歷豐富的老衙役,懷澤的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可只有他們內行人知道「時刻保持清醒」的含義,上首的裴宗伯眼神微動,這位聞大人果然是個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