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思沐已經十七歲了,有六分遺傳了姜姨娘的長相,秀眉彎目,亭亭玉立,宛如春日枝頭綻放的桃花。
「大姐馬上就要出門子了,這一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次相見,淳姐兒,切莫再和姨娘胡鬧,跟大娘子多學些規矩才是正理。」
其實去年官吏考核的時候,聞雲錦也有機會升遷到京城,老爹著實心動了一回,畢竟這京官比起地方官可是高一級的,卻被老太太阻止了。
京城雖然富貴多但是水也深,聞家如今根基尚淺,子孫還沒考出功名來,如今太子人選還遲遲未定,正是多事之秋,萬一聞家被潑髒水,就如今這斤兩,還不讓人連皮帶骨吞了。
還不如繼續在江南打轉,雖不會有大出息,但最起碼不會有人輕易拿聞家開刀,是非也更少些,所以老爹最後還是決定繼續留在海州府。
聞思淳因是最小的女孩,頗受聞雲錦喜愛,性格最是直爽,她本來還在為大姐遠嫁傷感,聽到大姐的話,立馬就坐不住了。
「大姐,你這是說什麼胡話呢,姨娘是我們的親娘,你怎麼能胳膊肘往外拐,我瞧著姨娘過得可不比大娘子差。」
聞思沐秀目圓睜,本想訓斥一二,但想到淳姐兒也漸漸大了,便和緩了語氣繼續勸道。
「胡鬧,你懂些什麼,難道你要和姨娘一樣做妾不成,我們是聞家的女兒,可嫁出去日子過得好不好也要看自己的本事。」
思淳聽到長姐的話又羞又氣,梗著脖子,眼淚蓄滿眼眶,瞧見她這副樣子,思沐雖然心疼,但是想到正經道理還是硬下心腸。
「淳姐兒,你聽大姐的話,姨娘終日在後宅,見識終究淺了些,我也是跟著大娘子出去交際,才知道外頭高門正經的大娘子們是什麼氣派,嫁人這件事,不只是侍奉公婆、照料丈夫、撫養兒女,還要能統管全家、制衡後院才行。」
說到這裡,她臉上顯出幾抹痛苦之色,半蹲下身子和思淳眼睛平視。
「姨娘能過得好,是因為祖母、父親和大娘子仁慈,隨便換個厲害的,就算直接把姨娘發賣出去,也沒有人會多嘴,我自然心疼姨娘,可也知道姨娘的短處,才想著你能多學點規矩,將來也好多多提點姨娘才是。」
思淳陷入了迷茫,因著大哥身子不好,大娘子無力照管庶子女,父親才允許她們養在姜姨娘跟前,這些年姜姨娘和她灌輸的,就是將來要好好拿捏夫婿,只有夫婿的寵愛才能讓她在後院站穩腳跟。
如今大姐姐卻告訴她,這些都是姨娘們的本事,正頭的大娘子根本看不上這種做派,她當然相信大姐姐都是為了她好,可是,可是,她失魂落魄地從大姐姐處離開,回到自己院子就狠哭一通。
瞧見小妹這副樣子,思沐並沒有追上去安慰她,有些東西就得她自己去經歷過,去見識過,才能領悟。
第二日一大早,聞家長女遠嫁京城王家,由親弟聞懷源送嫁,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女眷們眼圈都紅紅的,她們比誰都清楚,遠嫁對一個女子來說考驗要大得多,畢竟娘家不在身邊,有什麼要緊的事,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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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姜姨娘,可憐親生女兒出嫁,她連送女兒出門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後院哭得死去活來,思淳從前院回去瞧見姨娘這副模樣,也是滿心酸澀。
不過幸好兩家有舊,看在老爹的面子上,王家也不會苛待思沐,只是要如何順心,就得看大姐姐的本事了,畢竟這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天長日久相處下來才知道好壞。
就連聞雲錦都眼眶微紅,思沐不僅是他的長女,也算是他和姜姨娘「愛情」的見證,尤其是思潔出生之前,他也是真心疼愛過這個女兒的。
懷澤送完大姐出嫁,就帶著觀棋和明棋回了陳家學堂,這幾年時間裡,學堂已經有三位學生畢業,他們或考上進士、同進士,或止步舉人選擇為官,如今算上懷源,學堂里還有五位學生。
陳勤已是秀才,正在緊張地備考鄉試,學堂里的氣氛比前兩年更加緊張,懷澤總有一種進入考前衝刺班的感覺。
因著這回懷澤考試成績不錯、懷源去了京城送嫁,何先生特意給學堂放了一天假,順勢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
四月春光明媚,正是出遊的好時候,陳勤特意邀了懷澤去郊外踏青,順便參加河畔的詩會。
大梁文風開放,讀書人也不是閉門造車,彼此之間經常結伴旅行玩樂,時間長了,便形成了一個個詩社,詩社與詩社之間也經常交流學習,舉辦各種規模的詩會。
在這樣的盛會裡,飲酒只是助興之物,最重要的是互相鬥詩,比如大梁如今的幾位文壇大家,當年都是詩會的常勝將軍。
今日河畔的詩會正是青談詩社舉辦的,青談社是海州府規模最大的詩社之一,海州府上一屆考中進士的學子中有兩個就是出身青談社。
陳勤興高采烈地給懷澤科普著,說得與有榮焉。
懷澤起初覺得驚奇,不過一個詩社,何至於這般興奮,不過聽完陳勤的介紹,懷澤就明白了詩社的作用。
看來這詩社不僅方便文人打開知名度,還可以拓展人脈,除了同鄉、同年這些天然的關係,同詩社也算是一種關係網絡。
他們坐在馬車裡,遠遠就看到了青談社巨大的招牌,周圍還有紮起的彩旗,河畔邊人頭攢動,懷澤目測得有上百人,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等待詩會開始。
陳勤一下車就如出籠的小鳥般,臉上是懷澤從沒見過的興奮,他拉著懷澤一路跑到河邊才停下,懷澤才看到河畔的座位被安排成圓形,中間有一個半人高的高台。
懷澤小聲驚訝了一下,這樣的位置,要是站在上面還真有一種眾星捧月之感,難怪詩會在文人中這麼受歡迎。
鑼鼓聲漸起,一個年約二十,身著青色長衫的男子站到高台上,正式宣布今日詩會開始,他們兩個趕緊找了個靠外的位置坐下,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周圍的人個個摩拳擦掌,只見台上那男子拉動牌匾下的一根紅繩,緊接著一個巨大的捲軸緩緩打開,上頭只有兩個字,「杏花」。
看來今日的詩會主題就是杏花了,這兩個字一出,直接引爆了現場的氣氛,有不少人已經沖向中間的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