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驟降,大雨如注。
整座南臨市裹挾在氤氳的水汽之中。
梧桐成列的路面上,鋪滿被暴雨打落的黃葉,像是在和晚秋做最後的告別。
簡卿到達周老師簡訊發給她的地址時,已經遲到了十五分鐘。
她將貼在側臉濕漉漉的碎發別在耳後,深吸一口氣,按響門鈴。
門鈴的聲音不疾不徐。
隔著門傳來的腳步聲漸近,也是不疾不徐。
咔嗒——
門緩緩打開。
一道陰影驀然擋在她面前。
男人站在玄關處,一身裁剪得體的高定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肩寬腰窄,身高在一米八五往上。
五官深邃,眉骨精緻。
銀色細邊的眼鏡架在挺窄的鼻樑上,隱在鏡片後的那一雙眼眸漆黑如墨,下顎的線條清晰深刻,周身透著一股子清冷與疏離。
他的目光微垂,落在她的臉上。
簡卿直勾勾地盯著他愣神,緊了緊發癢的右手,忍住了想立刻把男人畫下來的念頭。
頭頂傳來低沉很有磁性的聲音,「家教?」
就連嗓音也是完美的。
她連忙收回視線,低頭道歉,「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沒事。」
男人語氣淡淡,後退一步,讓出位置,示意她進來。
玄關處已經擺好了乾淨的拖鞋,簡卿換好鞋跟著他走進客廳。
房子是開闊寬廣的大平層,高級灰色的極簡風格。
「簡卿對嗎,時間,價錢,要求,周教授應該都和你確認過了吧?」
陸淮予找出一條乾淨的白毛巾遞給她。
骨節分明,冷白修長的手指映入眼帘。
簡卿有些拘束地坐在沙發上,接過毛巾,觸感柔軟舒適,下意識先道謝。
然後才說:「嗯,周老師都和我說了。周一到周五,下午三點到六點,教小朋友畫畫。」
小朋友的家長出手很大方,但要求不少。
一定要是南大美院油畫系的學生,不能染髮紋身,不能抽菸喝酒。
這在學風開放的美院,簡直是比鳳毛還稀缺的存在。
簡卿為了得到這份工作,硬生生把一頭漂亮的酒紅色頭髮染回黑色。
原本的頭髮長及後腰,為了省一瓶染髮劑的錢,也被剪成過耳短髮。
毛巾被她按在頭上反覆的揉搓,很快擦乾了洇在發間的水,掛在脖子上。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邁著噠噠噠的小步子,抱住男人的腿,像個小樹袋熊。
小女孩年紀大概三歲,不及男人的膝蓋高。
穿著粉色的公主裙,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小扇子似得睫毛又長又翹,粉嘟嘟的小臉白透軟嫩,可愛的不像話。
陸淮予彎腰把小女孩抱在懷裡,動作熟練。
黑色西裝袖微微上收,露出精緻的袖扣,舉手投足處處是矜貴優雅。
「眠眠,叫人。」他的聲音變得溫柔親昵,與剛才冷漠的語氣不同。
陸眠眠盯著簡卿看了許久,抿著唇一言不發,扭頭把臉埋進男人的肩膀。
滿是抗拒。
簡卿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尖。
「眠眠她有些怕生,有困難的時候你可以找秦阿姨。」他淡淡解釋說。
在廚房忙活的秦阿姨點到名,探出一個頭,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陸先生,這就是教眠眠畫畫的家教老師?」
「小姑娘長得真標誌,眉清目秀的,高几了啊?」
「...大三。」
「都大三了啊?真看不出來,怎麼這麼顯小呢。」秦阿姨吃了一驚。
陸淮予眼眸微抬,不動聲色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小小一團,身高不及他的肩膀。
簡單的白色衛衣,正面手繪了一隻粉色小兔子,灰色牛仔褲洗的泛舊,布料顏色深了大半,被雨水浸濕。
天鵝頸雪白修長,濕漉漉的髮絲乖乖別在耳後,瓷白的小臉好似一塊無暇美玉,眉眼乾淨澄澈。
有些局促不安地擺弄雙手。
確實顯小。
他看一眼手錶,聲音冷淡客氣,「我還有事要出門,客房有乾淨的衣服,不介意的話可以挑一件換上。」
簡卿乖巧地應一聲好,禮貌地站起身,「陸叔叔慢走。」
聲音又軟又糯。
陸淮予的步子一頓,沒說話,大衣外套搭放在臂間,就這麼開門走了。
有點冷。
簡卿打了個噴嚏。
秦阿姨把晚飯的筒骨湯處理好,在砂鍋里慢慢地燉。
從廚房出來帶她去了客房,輕輕關上門,留她一個人在裡面。
說是客房,房間依然很寬敞。
化妝檯上擺滿了貴价護膚品,大部分沒有拆封,不染纖塵。
拉開厚重的衣櫃門,裡面的衣服著實嚇了她一跳。
放眼望去全是高定禮裙,閃閃發光,好幾件她在微博明星紅毯時裝照上刷到過。
每一件都價值不菲。
好在角落裡還有幾件日常通勤穿的衣服,簡卿挑了一條吊帶淡紫色長裙,搭配米色罩衫。
女主人的衣服都是偏成熟性感風,穿在她身上雖然也很美,但怎麼看都有種不和諧的感覺。
像是偷穿大人裙子的小朋友。
眠眠一個人坐在客廳白色地毯上玩積木,瞥見從客房出來的身影。
一溜煙兒跑過去抱住她的腿,怯生生地喊:「媽媽,眠眠好想你。」
像是撒嬌又像是委屈。
下一秒就要哭了。
簡卿知道小傢伙是因為她穿的衣服認錯了,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用哄小孩的語氣輕聲說:「對不起,我不是你媽媽呢,眠眠想媽媽了嗎?」
眠眠仰著頭,在看清她的臉後,抿著唇露出失望的表情,圓溜溜的大眼睛悄悄變得有些紅。
但被教養的很好,並沒有哭鬧,只是乖乖地鬆開手,點點頭。
「媽媽出門工作去了,很快就回來,姐姐教眠眠把媽媽畫下來好不好?」簡卿安慰道,沒忘記她是來教小朋友畫畫的。
客廳陽台立起兩個畫架,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正對落地窗。
此時的雨已經停了,烏雲散去,陽光明媚,斜斜從窗戶照進來。
簡卿很有耐心,教眠眠怎麼握畫筆,怎麼畫直線,怎麼畫圓,怎麼畫小人。
濕漉的頭髮已經幹了,有一縷碎發總是不乖地垂落。
她索性用小小的畫夾固定在耳後,露出雪白修長的天鵝頸。
接近傍晚。
陸淮予查完房,斜靠在醫院的走廊,右手插兜,漫不經心掏出手機,習慣性打開遠程監控軟體。
手機屏幕上顯示出家裡客廳的全貌,兩個小朋友乖乖坐在畫架前,各畫各的。
大一點的小朋友,身子微微向後仰,捏著鉛筆對著窗外的景物上下比劃,丈量比例和構圖。
手臂動作間,柔軟的針織開衫從她肩上滑落,露出纖細的系帶。
系帶打成漂亮的結,掛在單薄圓潤的雪肩,後背的蝴蝶骨線條明晰。
眠眠畫到一半,小手扯了扯旁邊的人,眼神問詢。
簡卿笑著傾身湊過去,衣領微松,露出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膚。
晃目刺眼。
手機機身有些發燙,屏幕倏地一黑。
陸淮予鎖上屏,再也沒看。
護士長神色焦急,在走廊里張望,一眼便看見要找的人。
乾淨整潔的白大褂,襯衣領口繫到最上,搭配深色領帶,渾身上下透著一絲不苟的嚴謹。
由於外表過於出眾,只是那麼站著,就引來旁人頻頻側目。
她步履匆匆走近,「陸醫生,實驗小學放學的時候有個孩子出了車禍,頜骨骨折,上下唇挫裂貫通傷,需要立刻手術。」
聞言陸淮予眉頭一擰,大步往手術室的方向去。
·
秦阿姨抬頭看眼牆上的掛鍾,已經六點。
她剛剛接到家裡的電話,有急事要走。
偏偏這時候陸先生的電話怎麼都打不通。
打到醫院才知道是做手術去了,一時半會下不來。
以往有手術,他都會提前通知,這次不知是怎麼給忘記了。
秦阿姨面露難色,把收拾畫材準備離開的簡卿叫進廚房,「小簡啊,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我家孩子得了急性肺炎,你能幫我照顧眠眠一晚上嗎?飯菜我做好了,你們一起吃。」
對剛認識的小姑娘提這樣的請求,秦阿姨也很不好意思,搓著手極為不安。
簡卿掃一眼在客廳埋頭畫畫的小朋友,輕聲問:「眠眠的爸爸媽媽呢?」
「陸先生還在工作,眠眠的媽媽——」
她忍不住抱怨,「一年到頭出現不了幾次,真沒見過這樣當媽的,丟下孩子不管,全靠陸先生一個人把眠眠拉扯大。」
聞言簡卿沉默半晌,點點頭,「阿姨您快去吧,我幫您看著眠眠。」
秦阿姨鬆了口氣,「太謝謝你了小簡。」
一下午的相處,簡卿和眠眠已經熟悉。
小傢伙又乖又聽話,她也樂意幫這個忙,再陪眠眠一會兒。
「眠眠乖乖的,不要給姐姐添麻煩哦。」秦阿姨拿上廚房的垃圾交代兩句,匆匆出門。
眠眠坐在餐桌邊的兒童椅上,慢悠悠晃著兩隻小短腿,糯聲糯氣地道別:「秦阿姨再見。」
煲了一下午的筒骨湯發出誘人的香味。
小傢伙自己用著米菲圖案的碗和小筷子,細嚼慢咽地吃,周圍乾乾淨淨,沒掉出一顆米粒。
吃過晚飯,眠眠又跑到畫架前,一筆一划,認真地畫畫。
畫完畫之後,她把晚上要做的事情,一項一項告訴簡卿。
七點洗澡,七點半看電視。
八點喝熱牛奶,八點半上床睡覺。
別看簡卿年紀輕輕,照顧孩子的工作卻出乎意料做得很好。
小傢伙躲在被子裡,閉上眼睛前,不忘說:「謝謝姐姐,姐姐晚安。」
聲音軟軟糯糯,像個天使。
讓人想把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面前。
能把孩子教的那麼乖巧禮貌,家長功不可沒。
簡卿不由想起白天見到的男人。
周身的清冷和疏離,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矜貴又禁慾。
想不出來會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引他墮入凡塵。
客廳開了一盞落地燈,昏黃的光線以外儘是黑暗。
簡卿坐在燈下,縮進沙發,披一條薄毯,拿著手繪本漫不經心地練習速寫。
夜裡雨又開始下起,淅淅瀝瀝。
伴著雨聲,不知不覺,沉沉入睡。
直至晨光熹微。
在沙發上睡的並不舒服,簡卿很早就醒來,揉了揉惺忪的眸子,打著赤腳去到陽台。
伸手去摸晾衣架上的衛衣,已經干透。
她踮著腳把衣服和褲子夠下來,搭放在胳膊上,站在窗前大大的伸了個懶腰。
吊帶長裙垂墜貼在身上,沒穿內衣,睡覺的時候嫌難受,簡卿迷迷糊糊間給解掉了。
軟軟的胸脯又圓又挺又好看。
這間公寓在最高層,周圍的其他建築都矮它許多,視野極佳。
簡卿打著哈欠回到客廳,瞥了眼掛鐘的時間還早,淡紫色的長裙從下往上撩,準備換回自己的衣服。
露出修長雪白的雙腿、緊窄有致的臀胯。
她的動作遲緩,還帶著困意。
——慢慢將裙子撂到腰間。
纖細的雙臂交叉至胸前,握住堆積在腰部的裙擺,抬起胳膊就要向上脫掉整條裙子。
「簡卿,別脫了。」
一道低啞沉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三分的倉促。
周圍靜謐。
在空曠無人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清晰和詭異。
?!!
簡卿打了個激靈,頓時清明,驚恐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