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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你怎麼能去找別的醫生。……

2024-08-13 06:27:51 作者: 景戈
  簡卿藏在頭髮里的耳垂又熱又紅。

  她抿了抿唇,坐起身問:「我這四顆牙需要補嗎?」

  「可以補,也可以不補。」陸淮予慢條斯理地收拾一次性口腔器械盤,發出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你的牙齒齲壞程度不是很嚴重,如果好好刷牙,可能以後也不會再齲深,但是需要每隔半年都進行一次複查,定期觀察齲齒的狀況。」

  聽他這麼說,簡卿皺著眉小聲嘟囔,「我覺得我平時刷牙挺認真的,怎麼就蛀牙了呢。」

  陸淮予低著頭,將用過的口罩和術用手套捲起,丟進垃圾桶,「應該是你的後牙床空餘的位置比較少,牙刷不容易刷到,可以換成小頭的牙刷刷牙。」

  「對了。」他似想起什麼,抬起頭問:「你多大了?」

  簡卿一愣,像是患者面對著醫生的下意識回答:「21歲。」

  陸淮予聞言,眼皮微掀,沉吟片刻,「我剛才檢查的時候,沒有看到你的智齒,可能因為牙床位置不夠成了埋伏牙,有時間最好可以去醫院拍個牙片。」

  「可是我都沒有感覺長了智齒呢,沒有不舒服也要去檢查嗎?」簡卿舔了舔最深處的牙。

  「埋伏齒長在牙床裡面,肉眼看不出牙齒的位置,如果位置不正,會壓迫到臨牙,導致臨牙的損壞,必要的時候還是需要拔除的。」陸淮予耐心的和她解釋,聲音低低涼涼,不疾不徐。

  簡卿睜著明亮懵懂的眸子,一愣一愣地聽他給自己科普口腔知識。

  只抓住了一個重點,要拔牙。

  她點點頭,好像聽明白的樣子,「嗷,那我有時間去醫院拍個片。」

  嗯當然不會有時間的,誰沒事去拔牙啊。

  陸淮予見她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沒發現小姑娘心裡的敷衍和抗拒,「就周五上午吧。」

  他抽出茶几上的便簽和鋼筆,寫下了一串數字,「那天正好我出門診,你到了醫院口腔外科和服務台報我的名字加號就行,有問題就打上面的電話。」

  「......」

  簡卿一陣沉默,推辭道:「那太麻煩你了吧,還要加號,我自己隨便掛個號就行。」

  陸淮予薄唇輕抿,漆黑如墨的眼眸看向她,「可是你現在不是我的患者嗎?」

  語氣淡淡,又好像有一絲絲的不高興,像是在埋怨你明明已經被我看過牙了,怎麼還可以去找別的醫生。

  「......」

  話都到這兒份上了,簡卿再推辭反而顯得很不識相,只能接過便簽,乖巧地道謝。

  忍不住心裡嘀咕,看來口腔醫生的競爭很激烈啊,還得這麼搶患者。

  她的目光落在便簽上,男人的硬筆字很漂亮,筆走龍蛇,蒼勁有力,寫著他的名字。

  字如其人,矜貴清冷。

  陸淮予處理完用過的一次性口腔器械,似不經意地問:「之前和你提的工作,考慮的怎麼樣了?」

  簡卿收拾畫材的動作一頓,她低著頭,碎發從耳後垂落,遮住了半張側臉,看不清情緒。

  想起白天裡簡宏哲的電話,而且說實話,照顧眠眠的這份工作很輕鬆,只需要陪著眠眠睡覺就行,一點也沒有占用到白天的時間。


  她猶豫了片刻,決定接下這份活兒。

  陸淮予聽她答應以後,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公事公辦的樣子,和家教一樣,預付了一個月的錢。

  等簡卿離開以後,陸淮予起身去到眠眠房間門口,骨節分明的手背叩門,「出來。」

  過了許久,小傢伙才磨磨唧唧地開了個門縫,探出個腦袋,耷拉著眉眼,做最後無謂的掙扎,「我不想檢查牙齒。」

  陸淮予勾唇笑了笑,像是心情很好,突然變得好說話起來,「可以,那就不檢查吧。」

  「真的嗎?太好了,嘻嘻嘻。」眠眠的表情立刻多雲轉晴,打開了門,一蹦一跳地重新回到客廳。

  「咦,姐姐走了嗎?」她在客廳沒有看到簡卿,回過頭問跟在後頭的陸淮予。

  陸淮予淡淡『嗯』了一聲,他的右手插兜,漫不經心地踩著步子,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

  一大一小兩副畫板,簡卿離開時忘記把畫紙帶走,就這麼夾在畫板上。

  素色的白紙上,乾淨簡單的線條,沒有一處累贅,勾勒出男人極好看的睡顏。

  反觀眠眠的畫,歪歪扭扭,除了兩個眼睛一張嘴,看不出一點她爹的痕跡。

  眠眠坐在白色的羊絨地毯上,手裡玩著她的兔子媽媽和兔子女兒,地上擺著迷你的小廚房。

  她顛著不及巴掌大的小鍋,往裡丟進等比例縮小的青筍,嘖吧嘖吧著小嘴,想到了晚上剛吃過的筍尖炒肉,「爸爸,我覺得姐姐做的菜,比秦阿姨的好吃,以後可不可以讓姐姐每天都來做飯呀?」

  陸淮予的視線還停留在素描紙上沒有挪開,輕描淡寫地回:「不可以呢,姐姐的手是用來畫畫的,不是給你做飯的。」

  他把小傢伙抱進懷裡,用商量地語氣,「眠眠,以後能不能聽話,喊我舅舅?」

  眠眠歪著腦袋,咯咯的笑,然後搖了搖頭,「可以我喜歡『爸爸』這兩個字。」

  三歲的小朋友不懂事,不明白『爸爸』和『舅舅』兩個稱呼之間代表什麼,只覺得『爸爸』的發音好聽又方便,怎麼板正也板不回來。

  眠眠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一臉的天真懵懂。

  陸淮予無奈地伸出手,點了點她的小鼻尖,沒再說話。

  晚上九點的公交車上沒什麼人,司機開得很快,從經停每一站開門關門的速度看出他急切地想要下班。

  簡卿坐在最後一排,盯著手機,屏幕發出的藍光映出她線條柔和的臉部輪廓。

  帳戶里的餘額少得可憐,只有一萬多塊,大頭還是剛才陸淮予轉的。

  她抿著唇,點開轉帳記錄,以往每個月的月初,她都會轉帳給一個匿名的帳戶一萬塊錢,已經轉了二十四個月。

  還差六個月就夠了。

  夠她一點一點地撿回丟掉的自尊。

  簡卿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才攢出了二十萬,簡宏哲讓她一個禮拜弄到錢,擺明了是在逼她。

  逼她像之前那樣,一夜之間,拿出這麼多錢。

  簡宏哲不在乎她的錢從哪裡來,即使知道天下沒有白來的午餐。

  他想要的,只是可以生錢的機器,就像對他過去的妻子一樣。


  想到這裡,簡卿深吸一口氣,打開窗戶,風呼呼地往裡灌,涼入肺腑。

  她扭頭將視線投到窗外,下過雨的城市氤氳著水汽,公交站GG牌發出光亮,在黑夜裡格外醒目。

  GG牌上的女人一襲高定黑色裙裝,裙邊鑲滿碎鑽,像是銀河裡的星星。

  栗色的捲髮像瀑布一樣垂落,漂亮的桃花眼宛如春水盈盈,朱唇皓齒,笑得那麼嬌,那麼美。

  是岑虞。

  簡卿突然有些羨慕她。

  活得肆意灑脫,不曾為了誰回頭和停留。

  即使是那樣矜貴似神一般的男人和那樣伶俐懂事的孩子,也沒能束縛住她的腳步。

  寂靜的公交車,手機震動的聲音突然響起。

  「阿卿,我是小姨。」中年女人有些尖澀的聲音傳來。

  簡卿淡淡『嗯』了一聲,輕輕地問:「有什麼事嗎?」

  陳梅唉聲嘆氣地說:「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我下午在麻將館打麻將,聽說簡宏哲正在賣老房子。」

  「有小道消息傳那一片區以後要拆遷,到時候拆遷款少說也三四十萬,簡宏哲最近缺錢周轉,找他買房的人還不少呢,有人都開價到十五萬了。」

  簡卿沉默地聽著,指尖泛白,死死攥著手機。

  「小姨在家裡幫你盯著,他要是賣了房子,錢也不能少了你一份啊,那房子可是你爺爺留給你媽和他兩個人的。」陳梅半天沒聽見人反應,「喂,阿卿你在聽嗎?」

  「嗯,在聽。」

  「行,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你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錢不夠了就來找小姨。」陳梅絮絮叨叨地說。

  簡卿抿著唇,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最後又闔上。

  陳梅和老公兩個人在老家開了一家煙花店,生活勉勉強強,也不算寬裕,簡卿實在是開不了這個口。

  更何況,除了她以外,恐怕沒有人會覺得那間破破爛爛的房子裡,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

  沒講兩句,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小孩的哭聲傳來,陳梅語調變急躁,「哎呀,行了,我不和你說了,狗崽子又欠收拾了。」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隔絕了那頭的熱鬧繁雜。

  「小姑娘,終點站到了。」司機敲著方向盤催促。

  簡卿這才回過神,沒注意公交車已經停下很久,匆忙說了聲抱歉,跳下車。

  夜晚的南大運動場,露天籃球場的大燈從遠處射來,不至於太昏暗。

  這會兒還有熙熙攘攘的學生繞著紅色塑膠的操場跑步,一圈又一圈,揮汗如雨。

  操場中間是一個足球場,草地已經枯黃,露出斑駁的地皮。

  簡卿找了個位置席地而坐,發著呆,她的情緒不太好,不想回到宿舍影響林億她們。

  她重新打開南臨銀行的app,盯著轉帳記錄看。

  要是找人家把還回去的錢再要回來,會不會太不要臉了。

  簡卿點開轉帳入口。

  輸入轉帳金額:1

  她盯著【轉帳附言】,噼里啪啦打出一行字,拇指懸空在【確認轉帳】的按鈕上,遲遲沒有按下。

  不知道想了多久,指腹在屏幕上反覆的摩挲。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又泄掉,又鼓起,又泄掉。

  直到時間越來越晚,露天籃球場的照明大燈也被關掉,操場陷入黑暗。

  不遠處的角落裡,唇齒接吻的水漬聲刺耳難忍。

  最後,簡卿牙關緊咬,閉上眼睛,按下了轉帳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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