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卿陷在軟軟的沙發里,腿上放著又厚又沉的相冊。
小傢伙跪坐在她旁邊,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頁一頁地翻著,時不時指著某張照片讓簡卿看。
相冊集裡大部分都是岑虞的單人照。
不得不承認,岑虞真的是從小漂亮到大的典型代表,而且還是那種很張揚的美。
眉若遠山,目似秋波,一雙桃花眼,看你時仿佛能勾魂攝魄。
偶爾翻到一頁,會掠過陸淮予的臉。
或是少年稚嫩,或是青年沉穩。
兩人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熟悉,多年的青梅竹馬,總角晏晏。
有陸淮予的照片,總是很好認。
好像他在哪裡,哪裡就是人群的焦點,即使在泛舊的老照片裡,也是熠熠生輝,讓人難以忽視。
大概是不愛拍照的緣故,有他的照片不多。
很多張看起來都是岑虞拉著他硬拍的,女人明眸皓齒,笑靨如花。
旁邊的他倒是一臉淡漠,不耐煩地插著兜,懶懶散散,眼神里透著對相機的牴觸。
簡卿還在想著剛才看到的離婚協議書。
倒不是說有多吃驚,反而有些替他們可惜。
從上一次在遊樂場和岑虞簡單的相處下來,她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人,熱情洋溢,像是驕陽烈火。
她不禁感慨,就是這樣的一團火也融不化陸淮予周身的冰。
簡卿一直覺得,陸淮予是一個清冷淡薄的人,他的教養背後,透著的是對他人的疏離與隔閡。
相冊集被翻到最後一頁,她合上相冊,「好啦,眠眠該去洗漱睡覺了。」
小傢伙看完照片,臉上還掛著意猶未盡,但說話算話,也不賴皮,乖乖地點頭。
簡卿把眠眠哄睡覺以後,抱著相冊放回八斗櫃。
相冊的暗夾里滑出一張照片,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是一張結婚照,岑虞穿著精緻昂貴的婚紗,笑容甜美,親昵地挽著身邊挺拔高大的男人。
只是男人的臉被剪去,掏出一個鏤空的洞。
「......」
簡卿默默地把照片塞回夾層藏好,當作什麼也沒看到。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幾乎是在拿拳頭砸門。
她心裡咯噔一聲,先去到眠眠的房間把門闔上,然後才去應門。
簡卿打開玄關處的監控器,屏幕里出現一個男人的背影。
他的身形很高,肩膀寬厚,穿著黑色的皮衣,低著頭,整張臉隱在黑暗裡,只能看見稜角分明的下顎線。
宛若一隻暴怒的猛獸,右手高高舉起,一下一下地錘門。
厚重結實的防盜門震得嗡嗡響,好像隨時就要破門而入。
監視器下方的對講機傳來男人低沉凜冽的聲音,「陸淮予,你給我出來!」
「......」
簡卿被他身上逼人的氣勢嚇到,大氣不敢出,又怕把眠眠吵醒,想起畫板里夾著陸淮予給她的便簽。
照著上面寫的號碼打了過去。
所幸電話接通得很快。
「陸淮予嗎?」簡卿縮在沙發上,像一隻受驚的小獸,小聲地問。
半晌,男人低啞徐徐的聲音傳入耳畔,「簡卿?」
「家門口來了一個很兇的男人在砸門,他還在喊你的名字,你要不要先別回來啊,我感覺他想打你。」
沒等對面的人反應,簡卿想了想又問:「你知道小區物業的電話是多少嗎?我讓物業來把他帶走吧。」
黑色的保時捷SUV在梧桐成列的車道上穩穩地行駛。
陸淮予剛做完一台頜骨鱗癌的手術,從早上六點做到了晚上八點,寫完手術記錄已經很晚,整個人處於混沌的狀態。
車內很安靜,他開著車騰不出手,左耳戴著無線耳機,耳機里傳來小姑娘怯弱軟綿的聲音,隱隱約約聽得到嘈雜混亂的背景音。
明明語氣里透著明顯的驚慌和無措,還要讓他別回去,想著辦法自己解決。
「你在聽嗎?我怕他把眠眠吵醒了,一會兒嚇著眠眠。」簡卿有些著急地催促,「你能把物業電話微信發我嗎?」
陸淮予的眉心蹙起,眼眸漆黑如墨,目視前方的路,緩緩踩下油門提速,「簡卿——」
他出聲打斷了小姑娘的輕喃,「你別害怕,別開門,等我回來。」
「......」
雖然簡卿嘴上說著可以叫物業解決,但心裡還是很慌,生怕門外瘋子一樣的男人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男人低低沉沉的聲音透過手機傳來,語調依舊淡淡,宛如醴泉清冽,緩緩流經她的神經,安撫著她。
緊張警惕的情緒放鬆下來,就連隔著門的敲打聲,聽來也似乎變得漸弱。
「好。」
簡卿掛了電話,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踱步到監控器旁邊,鼓起勇氣,按下了對講鍵,「那個、陸淮予馬上就回來。」
沈鐫站在門外,宣洩似得撒著氣,驀地聽見突然響起的女聲,軟軟糯糯,明顯不是岑虞。
他的動作一頓,整個人僵在那裡,像是受到十足的驚嚇,懷疑是自己兩天沒睡所以出現了幻聽,陸淮予的家裡怎麼可能會有其他女人。
簡卿看他動作停了下來,緊接著說:「你稍微等一下好嗎?能不能不要敲門,家裡還有小朋友在睡覺。」
她的語調輕柔緩慢,生怕刺激到外面的人。
一片靜默之後,沈鐫在聽到她說家裡的小朋友時,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收斂起身上的戾氣,按在門上的手緩緩落下。
他背靠著牆,點起一根煙,無聲無息地抽著。
監控器里煙霧繚繞,簡卿站在玄關處,並沒有放鬆下來,盯著顯示屏里男人的一舉一動。
不知過了多久。
叮——
電梯停在了這一層。
陸淮予邁出電梯,一眼看見倚在牆上,低著頭的沈鐫,一臉的頹喪厭世,眼眸陰沉,跟上門要債的混混似的,怪不得小姑娘嚇成那樣。
「沈鐫,你來我家橫什麼來了?」他的眉目亦漸沉,聲音里透著冷意,伸手奪過沈鐫手裡的煙熄滅。
對講機里傳來陸淮予的聲音,簡卿眨了眨眼睛,緊繃的背部忽然放鬆,第一反應是給他開門。
她剛打開一條門縫,探出個小腦袋,正對上陸淮予漆黑如墨的眼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人推著門按了回去。
「別出來,外頭有瘋狗。」他漫不經心地開口,『啪』的一聲又重新把門給她關上。
沈鐫對他的諷刺毫無反應,從大衣口袋裡丟出幾張照片甩給他。
「這孩子是誰的?」沈鐫猩紅著眼,一字一頓地問。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抱著一絲微弱的希冀。
陸淮予皺著眉,目光落在照片上,是岑虞帶著眠眠去遊樂場被偷拍的畫面。
半晌,他才輕描淡寫地說:「我的。」
沈鐫的臉上露出質疑的表情,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緊盯著他,想要看出他神情里的漏洞。
陸淮予坦然自若和他對視,懶懶散散地插著兜,瞥一眼緊閉的門扉,像是在暗示什麼,「你剛不都看見了嗎?」
他家裡的小姑娘。
「......」
沈鐫薄唇緊抿,還是一言不發,不肯相信。
「再說了,你不會臉這麼大,真以為岑虞還會為你生孩子吧?」陸淮予輕呵一聲,譏諷地扯了扯嘴角。
因為他的這一句話,沈鐫臉上的表情,徹底碎裂。
隔著一道門,簡卿通過監視器將他們的對話全聽了進去。
「???」
腦袋上閃過幾個大大的問號。
這家人的關係好複雜,她怎麼什麼都聽不懂呢?
之前她只覺得陸淮予從來謙和有禮,優雅矜貴,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心裡。
也以為他對誰都是一副很有教養的樣子,沒想到他也會對人冷嘲熱諷,表露出敵意和不滿。
簡卿忍不住推測,眼前這個面龐立體,五官深邃冷峻的男人,可能是這個家庭的第三者?
陸淮予作為正牌丈夫,雖然是前夫,在情敵面前,自然是不能輸了威風和氣勢的。
她雙手抱臂,看戲看得正起勁。
「姐姐——」眠眠揉著眼睛,睡得迷糊,半夢半醒間站在走廊處喊她。
簡卿一個激靈,怕被小朋友聽了去,趕忙將監視器關掉,外面說話的聲音立刻靜止,她回過頭去,「眠眠怎麼了?」
「我想上廁所,裡面黑黑,怕。」原來是小傢伙晚上水喝多了,睡到一半起夜。
簡卿看門外兩個人沒有要打起來的意思,也就不再管他們,轉身陪著小傢伙去上廁所。
等她重新哄完小朋友睡覺,輕手輕腳從房間裡出來時,發現陸淮予已經回到家,慵懶隨意地靠在沙發里。
他看上去好像累極,低垂著頭,鴉羽似的眼睫挾著倦意。
黑髮隨意散落至額前,白色襯衣最上的兩顆扣子解開,領帶也被他扯的鬆散,露出深邃的鎖骨。
陸淮予聽見動靜,眼皮微抬,和她的目光撞上。
場面有一瞬的靜滯——
「刷牙了嗎?」他問。
「?」
簡卿被他給問懵了,這是在轉移話題,直接翻篇?
不過想想也是,誰也不想讓外人窺探自己家庭的**。
尤其是岑虞現在還是風口浪尖上的公眾人物,無關的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搖搖頭回道:「還沒有。」
聞言,陸淮予從沙發上站起身,挑了挑眉,「來吧,我看看你平時是怎麼認真刷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