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2024-08-13 06:28:08 作者: 景戈
  除夕。

  簡卿拔完牙第二天,發起了低燒,口腔和嗓子陣陣的疼,張嘴說話就疼。

  中午,她吃過消炎藥,懨懨地趴在客廳陽台的躺椅上,沒什麼精神。

  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像極了受傷的小貓。

  陸淮予從廚房裡,端著涼好的米粥,「簡卿,吃點東西吧。」

  簡卿半眯著眼睛,仰頭看見男人的一張臉,升起一股氣,抬腳踢他。

  陸淮予笑了笑,知道她在氣什麼,在她旁邊坐下,揉著她的發頂順毛,「好了,彆氣了。」

  他拿起勺子攪和了一下碗裡的米湯,舀了一勺餵到她嘴邊。

  簡卿小心翼翼地張嘴,不敢吮吸,吮吸會增加口腔內的負壓,影響傷口的癒合,只能用舌頭一點點舔進去。

  她的胃口不好,即使已經很小心的咀嚼,也像是會咬到左側腫起來的牙齦肉似的,越吃越疼。

  陸淮予餵了半天,才只吃了小半碗的米粥。

  「我不想吃了。」她說著推開了面前的碗。

  陸淮予也沒逼她再吃,拔完牙恢復期間,少吃一點,少動一些口腔反而有利於傷口的癒合。

  他就著碗,把她吃剩下的米粥喝掉,然後探身從茶几上抽出兩張紙巾,輕輕幫她擦掉唇瓣上沾著的米湯。

  電視裡正在放《舌尖上的中國》,四川火鍋的麻辣鮮香,看著就令人垂涎三尺。

  簡卿抱著靠枕,目不轉睛地盯著看。

  「看這個你不難受?」陸淮予好笑地說。

  簡卿哼哼唧唧地說:「我這叫望梅止渴。」

  她皺著眉瞥了一眼陸淮予,「都怪你。」

  聲音軟綿綿的,含著嗔怒。

  「是是是,都怪我,我錯了。」陸淮予忍著笑意哄她。

  「那我剩下的三顆牙可不可以不拔了?」她眨了眨眼睛問。

  陸淮予非常果斷地拒絕,「不可以。」

  「......」

  說完,他就又被小貓兒踹了一腳。

  之後一天都沒怎麼搭理他。

  陸淮予倒沒怎麼在意,就這麼懶懶散散靠在沙發上,和她一起看電視。

  因為簡卿幾乎是什麼東西也吃不了,晚上年夜飯也沒怎麼準備,煮了白粥和雞蛋。

  簡卿慢吞吞地抿蛋黃,蛋黃不用咀嚼,可以在口腔里化掉。

  陸淮予也跟著她吃得樸素簡單。

  著實是一個非常慘澹的除夕。

  一直到晚上七八點的時候,屋外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煙花鞭炮聲。

  總歸是多了一些年味兒。

  看春晚的時候,岑舒青打了個視頻電話。

  她和陸有山回國沒幾天就待不住,又滿世界的玩去了,這會兒已經在冰島落地了。

  陸淮予把手機遞給簡卿。

  簡卿乖乖巧巧地和長輩拜年。

  岑舒青看見她腫著的一張臉,著實吃了一驚,「臉這是怎麼了?」


  「拔牙了。」簡卿張不了嘴,含在嗓子眼裡的說。

  聲音軟軟糯糯,聽著可憐兮兮的,讓人心疼。

  岑舒青立馬皺起眉,「這大過年的拔什麼牙啊。」

  她眼刀立馬掃向陸淮予,「是不是你給她拔的?」

  「你說你什麼毛病,好好的牙拔它幹什麼。」岑舒青忍不住翻起了舊帳,「之前岑虞被你一口氣拔了四顆牙的事兒我還沒找你。」

  「......」陸淮予擰了擰眉,默默地聽了岑舒青半天的數落,許久才算完事。

  岑舒青最後白了一眼陸淮予,轉而笑眯眯地和簡卿告別,哄小孩似的說:「委屈我們卿卿了,回去阿姨給你補紅包。」

  然後才掛了電話。

  簡卿聽岑舒青幫她罵了陸淮予以後,心情舒坦多了,忍不住勾起嘴角。

  陸淮予看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又好笑又好氣,指尖蹭了蹭她的鼻子,「不生氣了?」

  簡卿撇了撇嘴,想起剛才岑舒青說的話,問道:「你之前還給岑虞拔過牙呢?」

  陸淮予淡淡『嗯』了一聲,「她也是橫向阻生齒。」

  「那為什麼她一下拔了四顆?」

  理論上智齒一顆一顆拔會比較好,尤其是橫向阻生齒,比較複雜,需要縫針,傷口恢復也比較慢。

  簡卿拔一顆就已經很難受了,四顆光想想就覺得可怕。

  陸淮予傾身去拿桌子上的遙控器,把電視聲音重新調大,漫不經心地說:「分四次拔太麻煩了,我懶得折騰,就一次全拔了。」

  「......」

  真是個好哥哥啊。

  -

  春晚一年比一年的無趣,簡卿看了沒一會兒的歌舞,就有些走神。

  周圍空氣里散發著淺淺淡淡的薄荷香,還有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

  陸淮予剛剛洗過澡出來,身上穿著休閒的居家服,黑髮濕漉漉垂落至額前,領口微微敞開,鎖骨深邃若隱若現。

  脖子上搭著一條白色毛巾,隨意地擦著頭髮,髮絲凌亂,斂去了平日裡的一絲不苟和正經。

  他挨著簡卿坐下,沙發立馬陷下去。

  簡卿感覺到旁邊男人身體的熱度,隔著空氣傳了過來,清晰而難以忽視。

  「......」

  臉上忍不住有些熱。

  「那我也去洗澡了。」她倏地站起來,盡力掩飾自己的異樣。

  陸淮予看她一眼,淡淡應聲,不忘叮囑道:「洗澡水別開太熱,也別洗頭,溫度太高傷口容易充血。」

  簡卿乖乖點頭,然後回了房間拿換洗的衣服。

  恰逢此時,手機震動響起,是周珊珊打來了一通微信語音。

  原本簡卿和周珊珊的關係一直比較一般,但自從之前矛盾解開以後,兩人不知不覺關係親近了許多。

  「新年快樂呀。」周珊珊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語調輕快而活潑。

  簡卿笑了笑回道:「新年快樂。」

  「你過年在哪裡過的?寢室?」周珊珊知道簡卿寒假沒有回家,怕她一個人在寢室待著孤單,特意打電話來慰問。


  「......」簡卿低低地說:「我在他家。」

  周珊珊立馬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我忘了這茬。」

  她嘿嘿地笑道:「你們這進度挺快啊,見完家長就同居了?」

  「不算同居吧...」簡卿看一眼半開著的門,餘光撇見走廊外客廳一隅,悄悄地把門關上。

  「就是有時候我加班晚了,會在他家借住一晚上。」她心虛地解釋。

  因為之前家教的時候就已經住過很長時間,而且也都是分房間睡的,所以也沒覺得有什麼彆扭的。

  但突然被周珊珊這麼一說,好像一下曖昧了起來。

  周珊珊差點沒笑歪了嘴,「嗯嗯好,借住。」

  「那你們做過了嗎?」她非常直白地問。

  「......」耳畔傳來非常燙耳的話,簡卿訥訥地說:「沒有。」

  「?」這回換周珊珊不可置信,「你們在一起住了那麼久還沒呢?」

  簡卿沉默半晌,回憶起這段時間相處,悶悶地說:「就好像看他沒那個意思。」

  一天天的,光撩不幹事兒。

  之前在渝市他們都睡在一起了也還是啥事兒沒發生。

  周珊珊皺了皺眉,「是不是他不行啊?」

  她補了一句,「畢竟年紀大了。」

  不然哪有人近水樓台不碰月的。

  「......」簡卿坐在床上,揪著被子,漲紅了臉。

  這方面行不行她不知道。

  反正拔牙是不行。

  「要不你找機會試試吧。」周珊珊動起了主意。

  「......」

  「怎麼試試啊。」

  「你想個辦法嘛,製造一下氛圍,氛圍到了,就自然而然了。」

  她嘖嘖嘴,「男人嘛,一撩撥就忍不住的。」

  「......」

  「唉,我不和你說了,我媽喊我去吃餃子了。」周珊珊趕緊結束對話,不忘叮囑,「這種事情一定要試啊,不試不行的。」

  「......」

  簡卿掛了電話,腦子裡回想著周珊珊的話。

  良久。

  她咬了咬唇,把床上擺著的睡衣睡褲放進衣櫃裡,翻出一條吊帶睡裙。

  -

  春晚的節目有條不紊的繼續著,小品演員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話,陸淮予沒怎麼認真在看,目光向上移,看了眼牆上的掛鍾。

  好像簡卿這次洗澡洗得比往常要久。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走廊里的腳步聲,下意識看過去。

  簡卿從浴室里走出來,穿著一條淡藍色的吊帶真絲睡衣,軟軟滑滑垂墜在身上,長度剛好及膝,露出又白又長的兩條腿。

  纖細的系帶掛在圓潤雪白的肩頭,露出兩根精緻瘦削的鎖骨,凹處一個淺淺的小窩,似能斟酒。

  渾身還沾著氤氳的水氣,發尾濕漉漉的,偶爾有水珠滴下,順著天鵝頸一路往下滑。


  她的肩上披著一條白色浴巾,蓋住了一部分的肌膚,但卻更顯得欲蓋彌彰。

  「......」

  男人的喉結突滾。

  漆黑一團的眸色沉沉。

  簡卿對上他的目光,周圍的環境仿佛靜滯,沉默了一瞬。

  「怎麼不穿鞋?」陸淮予的視線似不經意的,從她臉上移開,落在她腳上,語氣清清淡淡,聽不出異樣。

  洗澡的時候簡卿滿腦子有的沒的,打著赤腳就出來了。

  「忘記了。」簡卿故作淡定地說。

  然後也沒回去穿拖鞋,她走到客廳,踩著白色的地毯,在沙發里坐下。

  坐下的時候,睡裙向上收束,原本及膝的長度一下遮不住膝蓋,露出一半的大腿。

  陸淮予斂下眸子,睫似鴉羽,藏住了瞳孔里的情緒。

  兩個人就這麼坐著,誰也沒說話。

  簡卿抱著靠枕,皺了皺眉,餘光偷偷去瞄旁邊的男人,他臉上的表情冷淡,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倒是一直目不轉睛盯著電視,好像春晚很好看似的。

  「......」

  心底升起一股煩躁。

  「今年的春晚好沒勁啊。」她說。

  陸淮予這才移動視線,「是有一點,要不早點休息吧,睡覺也有利於你拔牙的傷口恢復。」

  「......」

  簡卿抿了抿唇,臉上的表情猶豫,最後鼓起勇氣,似若無其事地說:「不然我們看電影吧。」

  陸淮予望著她,眼神停頓,漆黑而深邃,好像下一秒就能將她看穿。

  半晌,才淡淡的開口,「你想看什麼。」

  簡卿找電影的時候,陸淮予站起來,隨意穿了件外套,拿上車鑰匙,「我有東西落車上了,去拿一下。」

  簡卿沒怎麼在意地『嗯』了一聲,注意力集中在了屏幕里眼花繚亂的電影上,思索著什麼電影能製造氛圍呢。

  等她選好電影的功夫,正巧陸淮予開門回來,目光落在電視機屏幕選中的電影界面上,電影海報血腥而陰沉。

  他愣了一瞬,「看這個?」

  「不好嗎?」簡卿看向他,兩手空空,也不知道特意下樓去車裡取什麼了。

  「......」陸淮予沉默半晌,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你準備好了就行。」

  -

  緊張的音樂響起,女人在迷霧包圍的森林裡拼命的奔跑。

  ——《沉默的羔羊》電影開場。

  簡卿一直很想看這一部恐怖電影,但每每看到開頭,都因為害怕而中止。

  既然是製造氣氛,那索性真實一點的好。

  電影音樂一出,就讓人感覺到一陣陰沉沉的寒意。

  簡卿站起來,「我關燈了?」

  陸淮予掃她一眼,沒有講話,當作是默認。

  啪嗒一聲,客廳的燈被關掉,瞬間陷入昏暗。

  電視機發出微弱白光,但顯然不足以照明。


  簡卿坐回沙發上的時候,看不見人,沒掌握好距離,坐下去才發現挨得陸淮予很近,幾乎是擠著他坐下。

  感覺到她的手臂貼著他的,滾燙而熾熱。

  就在簡卿尷尬地想要趕緊挪開位置的時候,陸淮予抬起胳膊,順勢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

  兩個人因此貼得更緊了。

  簡卿愣了愣,仰起頭看他。

  陸淮予的側臉隱藏在陰影里,半明半昧,只能看見他明晰深刻的下顎線條。

  「看電影。」他漫不經心地提醒,視線不移地盯著電視。

  「......」簡卿回過神,慌張地收回目光,很快適應過來,後頸往後仰,枕在他的胳膊上,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暫時把周珊珊說的試試這件事拋在腦後,專心地看起電影。

  1991年的老電影,畫面整體偏暗,配樂詭譎多變,節奏緊湊,讓人毛骨悚然。

  直到畫面跳轉到一具女屍,皮膚被切割成菱形。

  簡卿再也忍不住窒息恐懼的感覺,把臉埋進陸淮予的胸口。

  「我不想看了。」她怯怯地說。

  陸淮予倒是沒覺得恐怖,在醫院裡見到的遠遠要比這些血腥多了。

  他低頭看著往他身上躲的人,輕笑出聲,「不敢看還要看。」

  像是故意要逗她,陸淮予伸手掰著她的臉朝電視的方向看。

  一張血淋淋的人皮入鏡,簡卿嚇得趕緊閉上眼睛,一眼不敢多瞧,她伸手去推他,「哎呀,你好煩啊,快點關掉。」

  陸淮予不為所動,就這麼坐在沙發上不動彈,懶散地說:「不要,我覺得挺好看的,要關你自己關。」

  「......」

  簡卿沒辦法,只能自己伸手去摸遙控器。

  遙控器被陸淮予放在了他的另一邊,她只能越過他去夠。

  簡卿半眯著眼睛,生怕餘光撇見電視裡恐怖的畫面,她一隻手撐在沙發上,另一隻手伸長了去抓放在遠處的遙控器。

  突然,電視裡發出尖銳的音樂,音調高且急促。

  簡卿腦子裡緊張的弦一下崩斷,嚇得撐著的手一軟,整個人摔在陸淮予的身上。

  「......」

  電影的音樂持續的緊張高亢,她的神經亦緊繃起來,周圍的空氣仿佛靜滯。

  感覺到有什麼抵著她,簡卿意識到了是什麼,腦子嗡地一下炸開了,就這麼趴著,一動不敢動。

  耳畔傳來一聲低低的輕嘆。

  陸淮予掐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

  「簡卿,」他輕飄飄說,「拔牙以後,不能劇烈運動的。」

  「......」簡卿愣了愣,反應過來,臉頰一路紅到了脖子,下意識就要從他身上爬起來。

  她剛剛抬起一點身體,就被人掐著腰按住。

  電視機有幽幽的白光潑灑出來。

  漢尼拔的聲音低啞——

  Hecovets.

  他貪圖。


  Thatishisnature.

  那是他的本性。

  陸淮予彎下身子,貼在她的耳畔。

  嗓音低緩沉沉,含著細碎的砂礫,「我慢慢來,好不好。」

  簡卿仰著頭,對上他漆黑一團的眸子。

  昏暗的光線下,仿佛在沉沉夜色里捕獵的獅子,眼睛閃著銳利的光。

  食人魔漢尼拔灰藍色的瞳孔,越過監獄冰冷的鐵欄杆看過來。

  他緩緩地說——

  Webeginbycovetingwhatweseeeveryday.

  我們開始貪圖日常看見的東西。

  Don’tyoureyesseekoutthethingsyouwant?

  你的眼睛裡有尋找你要的東西嗎?

  而後電影突然的陷入靜默,周圍環境變得安靜。

  簡卿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紅著臉,輕輕地『嗯』了一聲。

  細碎的話音剛落,瞬間天旋地轉,她成了被獅子壓在身下的羔羊。

  先是一點點的輕吻,從她的額前,眉心,眼角,然後在唇瓣上親點,觸感溫熱而柔軟。

  她聽見細碎的拆塑料包裝盒的聲音,沒來得及細想,獅子已經開始一寸一寸的侵占。

  簡卿抱著他的背,眼底紅紅,忍不住地發出低低地嗚咽。

  陸淮予禁錮著她,伸手捂住她的嘴,啞聲道:「不要出聲,傷口會裂。」

  嘴不能碰,他觸上她珍珠般的耳垂,像是某種溫柔的安撫,而後輕輕地咬,捻出紅痕。

  力道漸漸加重,不快卻也磨得人難捱。

  電影還在繼續。

  只是聲音和畫面越來越遠,逐漸消失。

  直到女人朝漆黑的屋子裡舉槍。

  砰——

  一聲槍響,屋子裡瞬間大亮。

  白光傾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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