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檯邊，原本坐著個短袖中年，看到白老闆帶著齊鳴進來，立刻起身。他跟白老闆一副很熟的樣子，朝齊鳴抬了抬下巴，開口問道：
「老白，這位小哥是？」
「呵呵，對面麒麟堂的老闆。這象牙的東西，我拿不準找他給我看看。」
白老闆回答完，也對齊鳴介紹道：「齊老闆，這是我店裡的老客戶，你叫他張胖子就行。」
「你好，張大哥。」
齊鳴笑著伸手，跟他握了握。剛剛那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打量過了這人。
這個白老闆嘴裡的張胖子，皮膚黝黑，身材矮小而粗壯，臉上肥肉有點多，所以顯的眼睛小小的，眨眼的時候，透著股精明市儈。
這種氣質，十有八九是個收貨的。白老闆大概是不想自己的上家接觸齊鳴，所以才一語帶過。
「都別站著了，坐，先坐。」
同行是冤家，白老闆確實不想自己的供貨商和齊鳴多說，嘴上客氣的招呼兩人坐的同時，也捕捉痕跡的轉換話題，指著櫃檯上的白色小球道：
「齊老闆，就這東西，你給看看，對不對。」
「嗯，好。」
齊鳴應了聲，拿出手套戴上後，就把那球給抓在了手上，掃了兩眼，便道：「這球是象牙的啊。」
目前國家禁止象牙物品的私下交易，他這話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提前撇清關係。話里意思就是，他只幫著看，你們交易，出了事別帶上他。
白老闆和張胖子也都是老手，立刻會意。
張胖子朝著和齊鳴豎起個拇指，夸道：「齊老闆眼光是真不錯，一眼就認出來了。老白你看，我就說沒騙你吧，我這球材質絕對沒問題。」
「是是是。」
白老闆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應和著張胖子的話，隨後才對齊鳴道：「齊老闆，我跟張胖子也是老熟人了，東西的材質，來歷，肯定沒問題。
我拿不準的是，這球是不是咸豐年間的？」
「不是。」
他們一口一個老熟人，齊鳴也就沒拐彎抹角了，直接把答案給說了。但他顯然高估兩人的＜熟悉＞程度。
他這一句＜不是＞才出口，白老闆就瞪眼看向了張胖子。
「張胖子，這是怎麼回事！」
張胖子那對精明的小眼睛眯起，把矛頭對準了齊鳴：「齊老闆，說話得講證據，你憑什麼說我這球，年代不到！
看看上頭的顏色，這黃色難道還說明不了問題嗎！」
白老闆重新看向那顆鬼工球，也懷疑起齊鳴剛剛論斷的真實性來。
在象牙上，他也不是什么小白。華夏正式加入到全面禁止象牙貿易的國家行列中還是2017年的事兒。
2017年前，象牙可是文玩里的尖子貨，他也沒少倒騰，所以對這東西也不是一知半解。
就比如這顏色，新鮮的象牙那就是白色，但放置到一定年代後，顏色會逐漸變黃，從開始的淡黃，到褐黃色。
行里也早就總結過，清末民初的象牙顏色是微黃，清中晚期的顏色稍黃，清早期的顏色深黃或微棕，明代或更早的呈深棕帶微黑色，且有淺裂紋（也稱之為「雀絲」）。
這是自然氧化的結果，也是判斷象牙年代最簡單的辦法。
張胖子把這球拿過來的時候，他就斷定是個老物件。只不過，每個人對顏色深淺都有自己的理解，他就是拿捏不准這一點，才想找別人幫著參謀參謀。
見到兩人齊齊看向自己，齊鳴自然明白他們的意思。
他將手上的鬼工球，重新放回托盤，不急不緩的道：「白老闆，你是圈裡前輩，這鬼工球你肯定懂。
它是否珍貴，一看雕工，二看年代，除此之外就是看層數。你數數，這顆球有幾層。」
白老闆早就知道，一共32層。但齊鳴既然特意提了，他還以為這裡頭有什麼是自己沒觀察到的，所以找了根牙籤，再拿起鬼工球，一層層數了起來。
張胖子眯著對小眼睛，就在邊行看著，一臉你能看出問題算我輸的傲氣。
鬼工球，又叫牙雕套球，或是同心球。造型就是一顆一層套著一層，每層均能自由轉動，而且每層還都雕鏤著精美繁複的紋飾的球體。
因為製作相當繁複，工藝要求極高，酷似鬼斧神工，所以被稱作鬼工球。
根據宋代的《格古要論》記載，1000年前就出現了3層的鬼工球，歷史久遠。
「齊老闆，一共32層。」
大概過了五分鐘，白老闆放下了手上東西，鄭重回答。事實上，為了怕自己數錯，他特意數了3遍，3次都是同一答案，他才放心的。
然而，齊鳴聽後卻是篤定的道：「正因為32層，所以才說這球沒到咸豐。」
「為什麼！」
自己東西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不到代，張胖子再能忍也有了點火氣，所以問這問題時，語氣有點不善。
「你們就沒聽過，1915年萬國博覽會上的中日鬼工球大戰？」
白老闆和張胖子對視一眼，齊齊搖頭。
「這是個小故事，你們上網也能查到。」
齊鳴稍稍回憶了下，組織下語言才繼續道：「萬國博覽會，其實就是今天的世博會，主要就是展示各國的獨特物產。
1915年，是民國四年，咱們華夏拿的出手的也就一些手工藝品。其中就有這牙雕鬼工球。當時代表國家參展的是牙雕大師，翁昭。他帶去了自己的作品，一個25層的鬼工球。
同樣拿鬼工球參展的還有一個國家，日本。牙雕這手藝，日本是學的咱們華夏，結果人家拿出的球，有30層，比咱們國家的還多6層。
萬國博覽會，對參展物品也都設有獎項，這一比較咱們國家就輸了。
但翁昭不愧是大師，很快發現了異常。他提議把兩顆球放進沸水裡煮，這一煮，日本的球很快就露了馬腳。
原來他們的球是先一層層雕好，再用膠水粘合。這麼一來，最後自然是咱們國家的拿了金獎。」
齊鳴言簡意賅的把這故事說了一遍。
聽過這故事，白老闆眼睛一亮，立刻明白齊鳴斷定不到代的原因。
但張胖子許是關心則亂，皺著眉頭問道：「齊老闆，你這說了一通，可還沒說我這球為什麼不是咸豐的。」
齊鳴站起身，無奈的看向了白老闆：「白老闆，還是你來跟他說吧。我店裡還有事兒，就先回了。」
「好咧，今兒謝謝了。」
白老闆拱手作揖，笑著把他送到門口。
臨了，齊鳴還是加了句：「這鬼工球，主要還是看層數和雕工，東西確實不錯，要是價錢合適，白老闆也可以收。」
之前就有過，因為幫別人鑑定，而得罪人的事情，所以他才特意加了這麼一句，只希望裡頭的張胖子能懂點人情世故，別把帳算他頭上。
眼看著齊鳴走了，張胖子不滿的道：「老白，你怎麼讓他走了！他這還沒說原因呢！」
「人家早說了！」
白老闆瞪了這胖子一眼：「你是裝傻，還是真傻！民國的時候，才能雕出25層的鬼工球，咸豐比民國還早了幾十年，怎麼可能超過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