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盒打開，盒子裡是一團團被剪碎的報紙，報紙顏色發黃，一看就知道有些年頭了。
因為不知道報紙下裝的是什麼，齊鳴只能小心抓起，隨即就感覺到手心處一陣撲簌簌的碎裂感，側過頭一看，手上的報紙已經被他輕輕一抓，碎成了紙片。
就這保存條件，如果盒子裡的是什麼書畫一類的紙質物品，想來結局也不會比這些報紙好到哪兒去。
這麼一想，他也留了個心眼，看向童欣晴道：「欣晴，替我錄個開箱視頻。」
「哦，好。」
童欣晴不疑有他，從包包里找出自己的手機，將鏡頭對準了鞋盒。其他人見狀，也把目光從那幅油畫上，轉移到了鞋盒。
齊鳴小心的一點點撥開報紙，沒一會兒露出了裡面的東西，一隻黃地龍紋小碗。
見是瓷器，齊鳴也鬆了口氣，瓷器的保存相對書畫來說要簡單的多，即便這麼粗糙的環境，只要沒有被暴力對待就行。
他右手抓住碗沿，小心拿起，最後托在了掌心。
＜黃＞與＜皇＞同音，黃釉瓷從明朝永樂年間創燒以來，就是皇家專屬。
而黃地青花瓷，又一直是官窯中最為名貴的品種之一。
其中，成化、弘治、正德時期這種黃地青花燒造較多，弘治時期製品尤以嬌黃著稱，素受藏家及鑑賞家青睞，這個小碗就屬於嬌黃之列。
認出顏色後，齊鳴近乎本能的翻轉碗身，碗底處，在白釉之上果然有青花雙圈「大明弘治年制」兩行六字楷書款。
這會兒再細看，這碗內壁素潔，外壁青花繪製雲龍紋，雙龍相對以雲朵相隔，雲龍紋式樣均有宣德遺風，龍眼圓睜，鬚髮上揚，鼻頭厚實，五爪鋒利，青花發色深沉而不悶，顏色填塗不出界，繪製考究。再於青花之外施黃釉，其色嬌嫩，猶如雞油，正是弘治嬌黃一例。
「原來是個碗啊。」
張奧看到這麼大的盒子，就裝了個碗，語氣有點失望。
跟小龍不同，這小子腦子腦子活絡，在麒麟堂的時候，除了做好自己的安保的本職工作外，也會關注店裡客人的聊天，有時候甚至還會向齊鳴或林軒請教一些古玩問題。
正是因為這些學習，瓷器上＜趴著的不如蹲著的，蹲著的不如立著的＞這條規律他早就掌握。見識過了那麼多好東西，這會兒見就是個小碗，立刻就有點看不上了。
「別小看這個碗。」
齊鳴知道他也有往古玩行發展的傾向，便也不吝賜教，解釋道。
「弘治嬌黃，是黃釉瓷里公認的上品。黃地青花，更是稀少。目前存世的弘治黃地青花瓷，多是「黃地青花花果紋盤」，像是這種青花龍紋小碗，很少見。
而且你看。」
齊鳴一指龍爪，繼續道：「這龍是五爪龍，說明是皇帝自用或祭祀用，說不定弘治皇帝還拿它吃過飯，這麼一結合，你說它價值幾何？」
「那齊哥，這碗能值多少錢？」
張奧一點不在乎在人前被反駁，關心起價格來。
齊鳴稍稍思考，報價道：「200萬左右吧，遇到喜歡的，還能加個百八十萬。」
阿姨慕和童欣晴身家豐厚，小龍和張奧也是見怪不怪。而何琴和吳越，卻是才跟齊鳴接觸，聽到這報價，還是倒抽了口冷氣。
兩人都不是做藝術品這一行的，拍賣相關的新聞電視雖然沒少涉獵，但價值幾百萬的東西，就這麼簡單粗暴擺在眼前的還是頭一次，說不震驚那才有鬼。
也就在他們對著這小碗嘖嘖有聲的時候，樓梯間再次有腳步聲傳來。
斯旺這回還是拿著兩個東西，一隻手上提的是個罐子，另一隻手上則拿著個捲軸。他才從樓梯上下來，平提起手上的罐子，語氣略帶遺憾的道：
「齊，這東西貌似不是你們華夏的東西，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罐子個頭不小，罐體圓潤，罐身上則是金色的大雁祥雲。漂亮是漂亮，但從藝術風格上，哪怕是斯旺這個外行人，也能分辨出這不是華夏風格。
「讓我看看。」
齊鳴朝著空著的桌面指了指，示意他放那兒。
等他放穩後，他才拿起。罐身上全是大片的彩繪，所以這次他直接翻底，罐底處是繁體的＜飯田屋＞這幾個字。
看到這起名方式，以及外頭的彩繪後，齊鳴立刻知道這東西的來歷。
他一邊搖頭，一邊信手就把罐子放到了一邊，讓吳越幫著傳話道：「斯旺先生，我們還是先來看看你手上的東西吧。」
見他態度這麼隨意，斯旺的感覺自己心臟抽了抽。見識過齊鳴的大方後，他對這些東西可是很期待的，但現在這態度，顯然這東西並不合他心意。
所以，在齊鳴提出先看捲軸後，他卻沒鬆手的意思，而是指著那罐子問道：「齊，這東西，是不是一文不值？」
「不。」
齊鳴搖頭，看到另外幾人也很有興趣的樣子，便解釋道：「斯旺，你猜的不錯，這確實不是華夏的東西。
這來自日本，這是日本一種名叫＜九穀燒＞的瓷器。差不多是1000年前，朝鮮從我們華夏浙江一帶，學會了燒瓷的技術。
大概又過去了600年，大概是1598年左右，日本發動了對朝鮮的侵略，但最後被華夏萬曆皇帝派出的援軍打敗。
侵略朝鮮雖然失敗，但他們借著戰爭的機會，從朝鮮抓走了一個燒瓷工人。從此日本才有了瓷器。
也就是說，日本的瓷器，最古老的也就400年的歷史。而你這件，叫九穀燒，他的歷史總計只有350年。而你這件更是近代的，頂多100多年歷史。」
吳越盡心盡力把原話翻譯給了斯旺。
斯旺臉上很快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齊鳴知道他想的，笑道：「你也不用著急失望，飯田屋是九穀燒里的名牌，類似你們國家的香奈兒。如果你想出手，可以找個機會，賣給日本的古董商人。他們應該會對這罐子很感興趣，沒準會出個你滿意的價格。」
「謝謝，齊。你是我見過，最大方，而且是最聰明的華夏人。」
斯旺臉上失望盡去，帶著點諂媚的夸道。
外國佬的馬屁，拍的直接又露骨，吳越說完，嘴角有點飄，阿姨慕和童欣晴更是沒壓住，前者像是只小老鼠似的，捂起了嘴。
齊鳴也有點尷尬，白了阿姨慕一眼後，他立刻指了指斯旺手上的捲軸，藉此轉移注意力。
斯旺捂了下額頭，而後趕緊在桌上緩緩鋪開。
捲軸打開，是幅畫，最先露出的是個馬屁股，這多少有那麼點荒謬，有一種老子褲子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的奇妙感覺。
隨著畫卷慢慢展開，第二匹，第三匹馬開始出現，然後就是帶著文字的提拔。
一眾人好奇的圍成一圈看去。
外行如何琴，吳越，就兩字漂亮。稍有點見識的童欣晴，阿姨慕則皺眉，因為這技法顯然不是華夏傳統的水墨畫風。
而齊鳴再次搖頭，這畫他都不用看就知道，這畫是假的，假到他都懶的開望氣了。因為哪怕他對畫作鑑定還不熟悉，也知道。
這畫是郎世寧替乾隆畫的《八駿圖》。原畫就在故宮放著，那這兒的自然就是假的了。
看到他搖頭的動作，斯旺心臟又是一個突突，展開的動作都慢了幾分。
慢慢的，畫卷展開到了提拔位置。
提拔尾部，一行比其他字跡略大的正楷小字，立刻引起了齊鳴的注意。
＜己卯年三月初一日，季新親贈＞
這回輪到他心臟一個突突，一句＜臥槽＞被他生生忍下，這段時間鍛鍊出的表情管理，也瞬間平復心裡的驚異。
他此刻腦海里就一個念頭：這個警署副署長，到底什麼來路，居然連這東西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