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日後——
大坂——
「喂!這邊再送一些木板過來!」
「這邊也要!」
「讓開讓開!運木板的車來了!不想被撞到的,趕緊讓到一邊!」
……
現在約是早上的11點多。Google搜索
因臨近中午的緣故,一輪烈日已高懸在空中。陽光流遍天空與大地,把一切東西都熔化在它那金紅色的光輝里。
自大概6日起,大坂周邊的天氣變得格外好。
沒有再下連綿的陰雨,陽光也並不毒辣,即使是正午的陽光,打在人體上也絲毫不感覺到炎熱。
這種不冷不熱的完美天氣,對這幾日如火如荼地展開的「大坂重建工作」,自然是大大的利好。
豐臣軍於近半個多月前對大坂的突襲,導致大坂遭受了極嚴重的損害。
那一晚,於大坂各處各處燃起的大火,直將夜幕照得猶如白晝。
但不幸中的萬幸的是——豐臣軍突襲豐臣的那一夜,是一個無風之夜。
因沒有風的助勢,火情沒有大規模地蔓延開來。
據災後統計——約4成的房屋被焚毀。
這個數字咋一看似乎很嚇人,但和與它相同等級的大城:江戶和京都曾受過的災難相比,這個數字倒也顯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注·1657年,江戶遭遇「明歷大火」,三分之二的江戶化為灰燼,1788年的「天明大火」燒毀了京都8成的建築】
當初為逃避豐臣軍的兵鋒與祝融之威,而四散到大坂郊外各處的市民們,現在都已陸陸續續回到了大坂,開始重建起他們的家園。
這幾日,在大坂的各處大街小巷,聽到的最多的話音,就是町民們為重建大坂而發出的吆喝聲,所見到的最多的身影,就是町民們為重建大坂而四處奔走、忙碌的身影。
整個大坂的受災不受特別嚴重,但大坂的官府就受損厲害了。
大坂的所有官方設施,本就是豐臣軍的主要打擊對象。
奉行所、監獄、堂島米市……所有和官府有關的設施都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使得被調來組織大坂重建工作的官員們這些天都只能憋屈地呆在各種簡陋的破屋裡辦公。
……
……
此時此刻,某間位於大坂的不起眼地方的寬大宅邸里——
咕咚……咕咚……咕咚……
廚房內,聽到味噌湯已經被煮沸的風魔連忙奔到鍋子旁,掀開蓋子,拿出一個小碗,勺出了一點湯水,嘗了嘗味道。
「嗯……」風魔蹙了蹙眉頭,「味道似乎還是有點淡呢……」
「風魔大人。我來幫您吧。」
這時,阿町的嗓音突然自廚房門口處響起。
經過了那麼多日的休養,阿町不論是身體狀態還是精神狀態,都獲得了長足的恢復,臉頰重新泛著紅光,雙眼變得明亮。
「哦哦,是小町啊。」風魔向著突然到來的阿町笑了笑,「你來得正好呢。」
「這味噌湯的味道太淡了些,我打算加大一點火力,可以幫我多加點柴火到灶台里嗎?」
說罷,風魔苦笑著錘了錘腰。
「雖說腰痛已經緩解了許多,但每次彎腰的時候,還是會感覺難受得厲害啊。實在是沒法彎下腰去往灶台里加柴火。」
對於風魔的這請求,阿町自然是欣然同意。
阿町以熟練的手法將柴薪添進灶台里,然後拿出用來吹風的竹筒,往灶台里送風。
到風魔喊「可以了」之後,阿町才放下手中的竹筒、站起身,打量著這間因這些天專注於休養,一直沒怎麼來過的這間廚房。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豪華的廚房呢……不愧是琳小姐用每個月5兩金的價錢租來的宅邸……」
在從紀伊回到大坂後,為了能讓所有人有個最適合療傷的環境,琳再次動用起了她的鈔能力。
通過自己的人脈,以每月5兩金的租金,借來了這座僻靜、豪華的宅邸。
這些天,緒方等人就一直待在這間宅邸內療傷、休養。
在眾人在此地療養時,風魔自發地跑來幫忙。
這些天,風魔主要就是負責幫忙做飯、煮藥。
風魔的燒菜水平還蠻高,他所做的飯菜讓所有人都交口稱讚。
今日的午飯已經快要做好,除了等待味噌湯煮好之外,便再無其他要幹的事情的風魔,開始跟阿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小町,聽說源一他昨夜來拜託阿築,讓阿築幫忙到外面給他買瓶酒,這是真的嗎?」風魔問。
「是啊,是真的。」阿町無奈一笑,「昨天晚上,源一大人悄悄地找到了阿築,讓阿築去外面給他幫忙捎瓶酒回來。」
「但源一大人的前腳剛找上阿築,間宮的後腳就來了,將源一大人又給抓了回去。」
「唉,源一那傢伙……」輕嘆了口氣的風魔,苦笑著搖了搖頭,「都那麼大年紀了,還和年輕時一樣,一日不沾酒就渾身難受,都受了那麼重的傷,還想著去飲酒……」
「你懂個什麼……我只是想去喝一點點小酒,解解饞而已,只是喝一點點小酒的話,才不會對傷勢的恢復起到啥不好的影響呢。」
源一的聲音突兀地自阿町和風魔的身後響起。
二人眉頭一挑,同時轉頭向後看去——整個上身都纏著厚厚的麻布的源一,正用雙手扶著廚房房門的門框。
「喝一點點小酒?」風魔的嘴角一翹,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你以前也常這麼跟我說:『我只喝一點點』、『只喝一杯就停』。」
「但哪次不是『回過神來,已是豪飲』?」
「胡說……我印象里,可是有好幾次是真的只喝了一點點。」
「是啊,大概100次里會有那麼1、2次奇蹟般地真的只喝了一點點。」
「源一大人。」阿町這時向源一一歪腦袋,「你怎麼在這?」
聽到阿町的這聲詢問,源一以警惕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周后,賊頭賊腦地緩步踏進了廚房內。
「阿町。」源一壓低聲線,以小心翼翼的口吻輕聲問道,「廚房內有藏著酒嗎?清酒、米酒,什麼酒都可以。」
問罷,眼睛內長有著不少紅血絲的源一,一邊掃視著廚房內的每件物事,一邊用力地吞了口唾沫,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火熱光芒。
「沒有。」源一的話音剛落,風魔便立即直截了當地這般說道,「在你們住進這裡之前,小琳就已將這座宅邸徹徹底底地『檢查』了一遍,確保宅邸內沒有任何一瓶酒水。」
「嘖……」源一用力地咂巴了下嘴,「用不用做得這麼徹底啊?就這麼不相信自己的伯公嗎……」
源一話音剛落,一道讓他的神情猛地怔住的無悲無喜的年輕男聲,突然自廚房的門口處響起。
「就是因為太相信你了,知道你肯定會忍不住去找酒喝,主公她才提前將宅邸內的所有酒水給清除。」
「間宮……」源一扭過頭去,向正站在廚房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間宮,擠出一副像吃了黃連般的表情。
幾乎沒受什麼傷的間宮,這些天內的主要工作,就是監視源一,以防還在養傷階段的源一,跑去偷偷喝酒。
對於這份工作,間宮完成地很是完美。
每當源一試圖以各式各樣的方法去弄酒來喝時,間宮都能立即「瞬移」到源一的身邊,將源一給揪回房間裡。
「好了,源一大人,我們快回去吧。」間宮朝源一招了招手。
「間宮……」源一試圖正打算說些什麼。
可他才剛來得及喊出間宮的名字,間宮便立刻打斷道:
「你就算懇求我也沒用,不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去喝酒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快跟我回房間裡吧,若是在這裡待久了,讓主公發現你竟又偷跑出來喝酒,你可就又要挨一頓數落了。」
「……間宮。我越來越發現:你真是非常適合當保姆呢……」耷拉著雙肩的源一,拖動雙腳,將身體拖出廚房的同時,向間宮苦笑道,「以後如果小琳有了自己的後代了,我一定要舉薦你去當小琳的小孩的保姆。」
「那這可是我的榮幸。」間宮露出風度翩翩的微笑,「我還蠻喜歡小孩以及教育方面的工作的呢。」
「好了,別嘴貧了。快跟我回房間吧。」
垮著個臉的源一,像緊跟母鴨後頭的小鴨子一樣,緊黏著間宮的屁股,與間宮一後一前地離開了這間因他們倆的到來而變得歡樂了許多的廚房。
目送著間宮和源一的離開後,風魔向阿町無奈一笑:
「真希望源一之後別為了喝酒又做啥蠢事出來。」
咕咚……咕咚……咕咚……
湯煮沸的聲音再次響起。
風魔打開鍋蓋,瞥了眼湯水的顏色後,向阿町快聲道:
「小町,可以幫我去將放在那邊的那盒鹽拿來嗎?」
「好。」
阿町給風魔打著下手,與風魔一起合力做著午飯。
在與阿町一起做午飯時,風魔像是有什麼心事一般,一直時不時地抬眼去瞧看阿町。
而注意到了風魔的瞧視的阿町,疑惑道:
「風魔大人,怎麼了嗎?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的確……是有話想跟說啦。」風魔抿了抿嘴唇,猶豫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小町,我想和你講講關於那個一色花的事情。」
「一色小姐?」阿町像是知道了風魔是想跟她說些什麼似的,挑了挑眉。
「小町啊,我覺得你……得多留心一下那個一色花才行喲。」說到「留心」這個詞彙時,風魔特地加重了語氣。
「你瞧啊,緒方老弟和那個一色花的關係,看上去相當地很好呢。」
「一色花這些天,也每日前來照料我們……她主要也就是來照顧緒方老弟。」
「我記得我還聽你說過:當初在大坂迎擊豐臣軍時,緒方老弟還曾做出過一邊將一色花緊緊抱在懷裡,一邊與人戰鬥這種親昵的行為。」
「我瞧你好像並不在意那個一色花一樣,對緒方老弟和一色花的所有親昵舉止都視而不見……還常跟一色花有說有笑的。」
「我倒不是在懷疑緒方老弟會棄你而去,改投其他女人懷抱啦。」
風魔輕嘆口氣。
「我就只是……想提醒提醒你,面對這種事情,多多少少得留點心眼才行。」
風魔話音剛落,阿町便輕笑了幾聲。
「風魔大人,你多慮啦。」
阿町笑道。
「阿逸是什麼性格的人,我最了解不過了。」
阿町臉上的笑容,多出了幾分怪異的神情。
「關於阿逸和一色小姐……我從頭至尾只擔心過一件事情:阿逸會不會對人家說了太過分的話,以致於傷到人家……」
……
……
另一個房間——
「啊啊啊啊啊——!」
躺在床上的淺井,對正坐在他旁邊、幫他的腰腹上藥的牧村發出殺豬般的叫聲。
「這是什麼東西?!」淺井瘋狂倒抽著涼氣,「你是在往我的傷口上抹辣椒油嗎?!」
「別動。」牧村面無表情地對淺井說,「這是新藥,對傷口稍稍有些刺激作用。忍一忍吧。」
同樣也在對豐臣的決戰中,未受什麼大傷的牧村,這些天來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顧淺井和島田這哥倆。
牧村雖然長得五大三粗的,但也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論照料人,他也算是箇中好手。
溫柔且細緻的照料手法,只怕是讓某些專業的保姆都自愧不如。
但是——因以前曾在京都當過差的緣故,他時不時地也會露出「求情也沒用」的鐵面無私的一面。
在向淺井淡淡地說了句「忍一忍」後,牧村再次抓起一大團藥膏,抹在淺井的傷口上。
「啊啊啊啊啊——!」
與淺井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島田,看著不斷發出殺豬般嚎叫的室友,無比慶幸著自己的身上沒有需要擦這種藥膏的傷口。
「那個……淺井前輩……」露出無奈神情的島田細聲提醒道,「初光小姐的房間就在隔壁,你小聲一些,吵到別人就不好了。」
……
……
隔壁房間——
「啊啊啊啊啊……」
聽著自隔壁房間不斷傳來的陣陣殺豬般叫聲,正躺於床上,閉目養神的初光,緩緩睜開雙眼。
——隔壁在搞什麼……
她蹙著眉頭,向與淺井、島田的房間相鄰的牆壁投去疑惑的目光。
嘩……
就在這時,初光聽見房門被拉開的聲音。
抬眼望去——阿築端著一碗還在冒著熱氣的藥湯,小心翼翼地走進房內。
「啊。」在瞧見初光正看著她後,阿築面露欣喜,「你醒來了啊?」
「抱歉。」初光向阿築露出一抹禮貌的、帶著歉意的微笑,「又勞煩你給我送藥了……」
說罷,初光以雙臂撐床,將自個的上身緩緩支起。
「啊,你要起床嗎?」阿築快走幾步,將手中的藥水放到一旁的桌案上後,將初光扶起。
「謝謝……」初光再次向阿築露出一抹帶著歉意的笑。
若說所有人中,誰的傷勢最重,那自然非初光莫屬了。
自回到大坂後,遍身是傷的初光,不幸因傷口發炎而發了高燒。
在這個還沒有抗生素誕生的時代里,傷口發炎可是相當可怕的,致死率極高。
古往今來,多少英雄好漢未死在戰場,而死在小小的傷口發炎傷。
為了給初光治病,琳算是將能請來的名醫都給請來了。
而傷口發炎也不愧為這個時代里令人絕望的病症。
一直高燒不退、臥床不起的初光,曾一度陷入昏迷狀態,讓主治醫生都不禁搖頭,表示「可能不行了」。
但好在——或許是因為初光的身體素質足夠好吧,亦或者是運氣使然,初光奇蹟般地撐過了感染。
自3日前起,初光的身體狀態便好了不少。
昨日,初光的體溫已恢復了正常,並已能正常地起坐、吃飯。
在被阿築攙扶著坐起來後,自剛才起就一直沒看到柴田身影的初光,便好奇問道:
「你有看到柴田在哪嗎?」
「他現在正在幫忙打掃宅邸的走廊。」阿築微笑回應,「他昨日跟我說:你的身體能得到恢復,木下小姐所提供的住所、飯食以及請來的醫生功不可沒。」
「所以他要盡他所能地報答木下小姐他們。」
「哈……」初光露出無奈中帶著幾分欣慰的神情,搖了搖頭,「報答嗎……也罷,由他去吧。」
「這是新煲好的藥。」阿築向旁邊的藥湯一指,「還有點燙,等涼一點後,你再喝吧。」
說罷,阿築開始幫初光整理起她的被褥。
看著這些天,一直跟著柴田一起一絲不苟地照料著她的阿築,一抹抹複雜的神情,在初光的臉頰上湧現。
「……那個……真的很謝謝你……」
初光再次朝阿築露出帶著歉意的微笑。
看著初光臉上的這抹微笑,阿築愣了愣。
半晌過後,阿築才慢慢回過神來。
微笑著,繼續幫初光整理被褥的同時,漫不經心地輕聲說:
「不需要對我那麼客氣啦。」
「畢竟……我們是姐妹,不是嗎?」
就像是將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水一般,絲絲波紋起皺了湖面。
初光睜圓美目,紅唇微張。
驚訝,困惑,欣喜……
在初光的雙瞳中,像是能看到人類的百樣情緒。
「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出來了哦。」
阿築雖然盡力用著平靜的語氣,但她的話音還是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
「我畢竟是你的姐姐嘛。」
「哪有姐姐認不出妹妹的道理。」
「儘管在我找你相認時,你堅稱並不認識我。」
「但我也確信著自己絕對不會認錯人。」
「我堅信著——你就是我的妹妹:阿玖。」
阿築的語氣中,漸漸浮上了幾分落寞。
「我的腦袋不聰明。」
「我不知道在我找你相認時,你為什麼說不認識我。」
「但我相信著——一直比我聰明的妹妹,倘若沒有失憶的話,那一定是因為什麼重要的原因,才故意裝作不認識我。」
話說到這,阿築揚起視線。
向初光投去摻雜著複雜情緒的目光。
「……之前,因為常常有外人在場,所以我一直不跟你提及此事。」
「而現在……房間裡只剩你我二人。」
「所以,可以告訴我:你……還記得我嗎?」
這次換阿築的眼中,閃爍著人類的百樣情緒。
阿築的眼瞳中閃爍著幾分瑟縮。
一副想聆聽初光接下來的回答,卻又不敢去認真詳聽的模樣。
呼……
一陣微風於此刻自窗外拂來,吹起了阿築和初光鬢間的秀髮。
在這輕輕飄動的烏髮之中,一絲……古怪的笑意,飛上初光的雙頰。
「……怪不得……姐姐你剛才自進屋子後,就是一副躍躍欲試、像是有話要跟我說的模樣。」
「原來……是因為看到柴田難得不在我身邊,可以好好地來找質詢了啊……」
初光餘下的話語在說些什麼——阿築完全沒有聽清。
因在在聽到「姐姐」這個詞彙時,阿築便像是被凍住了一樣,表情也好,動作也罷,統統僵住了。
「我……」
初光張開口,正欲再說些什麼——
呼!
一陣狂風向她襲來——阿築一把撲向初光,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初光……或者說,是抱住了她的妹妹:阿玖。
阿築將她的下巴靠在初光的肩上,使得初光沒法看到阿築現在的表情。
但初光卻可以看到——阿築的兩隻偏瘦小的肩膀,在微微顫抖。
耳邊,聽到了低低的抽鼻子的聲音。
臉上泛起溫柔笑意的初光,抬起雙手,輕輕地反抱住阿築,然後以像是安撫貓咪般的輕柔動作,輕拍著阿築的後背。
「抱歉……之前一直裝作不認識你,一定讓你覺得很不好受吧……」
「為什麼……」肩頭處飄起阿築的呢喃,「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呢……?」
「……自從我和柴田決意要殺掉吉久,破壞伊賀之里的時候,我每日的生活,便是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初光的表情,浮上了幾分像是回想起了什麼不好回憶般的無奈神色。
「我的一言一行,不僅影響著著我的生死,也影響著柴田的安危。」
「姐姐,換作是你,在看到許久未久的姐姐和一幫不明身份、不明目的的人似有極緊密的關係後,你會作何想法?」
「我那個時候,不認識木下小姐他們,不認識緒方先生他們,不清楚他們的身份、和豐臣氏作對的目的,我甚至也不知道……我眼前的這個姐姐,到底還是不是我以前熟悉的那個姐姐……」
「在這種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貿然與你相認,是對我的不負責,也是對當時也一起被木下源一先生他們所抓獲的柴田不負責。」
「我死也就罷,但不能連累到我這自加入伊賀之里後,所擁有的唯一一個……朋友。」
「所以我裝作不認識你。」
「繼續暫時以一種局外人的身份來進行觀察、收集情報。」
話說到這,初光用力地緊了緊環在阿築身上的雙臂。
「抱歉……」
初光臉上的溫柔笑意,緩緩轉變回了帶著濃郁歉意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啊……」初光聽到了破涕為笑的聲音,「阿玖,你也是……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認出我來了嗎?」
「……我可是你的妹妹啊。」初光微闔雙目,學著阿築那樣,將下巴搭靠在阿築的肩上,「能認出自己姐姐,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在伊賀之里見過了無數風浪,身心都已遠超同齡人的初光,沒有像阿築那樣像個孩童般哭泣。
但她這對正反抱著阿築的雙臂所傳來的力度,卻無聲地宣示著她此時的內心,並不像她臉上所表露的那樣平靜。
「我當時……還以為你是不是失憶了,所以不認得我了……我還想著要不要去尋找能讓你恢復記憶的方法……」
「姐姐你的腦袋雖然不聰明,但想像力倒是很夠豐富呢。」
姐妹倆的笑聲,隨著風聲,逸散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裡。
……
……
眼皮感到昏黃色的暖意。
被順著敞開的窗戶照射到身上的陽光給硬生生地弄醒後,緒方緩緩張開雙眼。
雙目睜開,首先映入緒方眼帘的,是左手邊敞開的窗戶,以及順著窗戶投射進來的束束陽光。
而繼這窗戶和陽光之後映入眼帘的,是正跪坐在緒方的右手邊的一道……朦朧而美麗的身影。
「啊,一刀齋大人,你醒啦?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嗎?」
這道美麗的身影將身子一轉,面向緒方。
因剛起床,看東西還有些模糊的緒方用力地眨巴了幾下眼睛。
倩影緩緩凝聚在具體的模樣——是像風魔那樣,這些天一直自發地跑來照料眾人的一色花。
「是一色小姐啊……」緒方緩緩自床上坐起身,「不用道歉,你沒有吵醒我,我是自然醒來的。」
說罷,緒方扭頭看了眼窗外。
「現在什麼時候了?」
「快到正午了。」一色花柔聲道,「阿町小姐和風先生現在正在廚房那做飯,再過多一會兒就能吃午餐了。」
「又一覺睡到中午了嗎……」緒方一邊按捏著因睡太多而稍有些僵硬的脖頸,一邊苦笑道。
這些天,緒方的主要療養方式,就是睡覺。
有著「不死之力」的他,完全不需要去請啥醫生來治療,只要每天靜養,身體就能得到迅速的恢復。
「今天的身體怎麼樣?」一色花關切道。
「嗯。每天都在變好。」緒方抓握了幾下顏色已經變回普通膚色的右手,「再靜養個十來日,應該就能恢復如初。」
這些天,每日都過著「睡到中午才起床」的生活的緒方,他這副因同時進了「夜叉境地」和「無我境界」而變得極其虛弱的身體,總算是恢復得能夠進行簡單的起居活動了。
「那就好……」一色花溫柔一笑後,將臉一板,「真的是……太感謝您救了我的家人了。」
說罷,一色花彎腰,向緒方做了個都能清晰看到她白皙的後脖頸的深深鞠躬。
向一色花的面龐仔細瞧去,可以看見她的兩隻眼睛,現在仍有些紅腫——這是她在見著家人們平安歸來後哭腫的。
因為那時激動萬分的一色花哭得相當厲害,所以她的兩隻眼睛直到現在都沒有恢復完全。
「這些日,真是每天都能聽見你跟我道謝呢。」緒方無奈地笑了笑,「不用道謝啦。」
「說實話,我在對你家人的營救中,並沒有做出什麼貢獻。」
「你最該感謝的,還得是長谷川先生。」
一色花聽罷,長嘆了口氣,苦著臉接著道:「長谷川先生當初走得實在太急了……我都沒有時間來向他好好道謝,也不知日後還有沒有時間來向他專程道謝呢……」
當初,在與緒方等人分作二路、領著自己的部下還有一色直周等人回到大坂後,長谷川並沒有立即離開。
他讓他的部下們先行返回江戶,到火付盜賊改的屯所報個平安的同時,告知江戶幕府:有未知的敵人正打算乘船突襲江戶,加強江戶灣及江戶內外的警備。
而長谷川則獨自一人留在大坂,等待著緒方他們的歸來。
在見著緒方等人歸來,並知曉戰艦已毀、豐臣信秀已經伏誅後,長谷川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因為長谷川當時走得相當匆忙的緣故,緒方也沒能來得及為在對豐臣氏的征討上,給予了他們不少幫助的長谷川好好地道一聲謝。這讓緒方頗有些遺憾。
「對了。」一色花她那好聽的嗓音再次響起,「爺爺跟我說:他之後想再次親自見你一面,為自己當時出賣了你的這種低劣行徑,再一次好好地道一聲歉。」
此話說完,一色花的眉宇間浮現了幾分羞愧的歉意。
「不用啦。」緒方灑脫一笑,「我已經說過了吧?錯不在他,錯在豐臣信秀的身上。現在首惡已經伏誅,就讓這件事就這麼過去吧。」
在緒方等人回到大坂後,一直對自己的「背叛」耿耿於懷的一色直周,便將他和他的兒子、兒媳一起被豐臣氏的人所抓後,把「緒方會在什麼時候去予二那取刀」的這一重要情報告知給豐臣氏的這一事,告知給了緒方。
他當時,便直接說願切腹謝罪,甚至連刀都已經掏出來了,好在那時剛好也在場的阿町及時攔住了他。
是誰害得一色直周不得不背叛緒方的?是綁走了他的家人,以他的家人為脅迫的豐臣氏。
也就是說,豐臣氏才是該被追究的那一方。
並不認為一色直周有什麼切腹謝罪的必要的緒方,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就讓此事這麼過去吧。
並不想這個稍有些沉重的話題上停留太久的緒方,看了看四周後,主動轉換起了話題:
「你剛才是在幫我擦洗榻榻米嗎?」緒方看著擺於一色花身旁的水桶和抹布。
「嗯。」臉上再次泛起溫柔笑容的一色花輕輕地點了點頭,「因為我看你房間地上的榻榻米有些髒了,所以就打了點水過來擦洗。」
「這還是我第一次幹這種家務活呢。」
「因為家裡面有請傭人,所以從小到大,這些家務活基本都是由傭人們去干。」
「我本還以為擦洗榻榻米會很簡單呢,結果卻意外地好難呢,一不小心就將整張榻榻米給弄濕了。」
說罷,一色花將腦袋微微垂下,露出靦腆的笑容。
這是緒方第一次在平常總是板著張臉的一色花的面上,第一次看到她的這種神情。
此時此刻,恰有縷縷如輕塵般的柔和陽光,自窗外打在了一色花的臉上。
一色花她那本就白皙的肌膚,在陽光的照射下,蒙上了一層夢幻的色彩。
看著一色花這美麗的笑顏,一抹笑意不由自主地在緒方的臉上浮現。
然而……笑意剛飛上緒方的雙頰,他的這抹笑便猛地僵住了。
緊接著,這抹笑容,緩緩轉變為了古怪的神情。
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劇烈的表情變化,全是因為……緒方猛然回想起了某件……和一色花有關的重要事件。
「……那個,一色小姐。」緒方眼中的目光微微閃爍。
「嗯?」察覺到了緒方的這副神情變化的一色花,緩緩收起了那抹靦腆的笑容。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重要的……事情?」
「是……」話說到這,緒方的話音猛地停住。
只見他的眉宇間浮起了幾分猶豫。
猶豫之色在緒方的臉上滋生了片刻後,緒方深吸口氣,靠著「蠻力」,強行將眉宇間的這幾分猶豫給壓住。
「那天晚上……你對我所說的那句話的回覆。」緒方直視著一色花的雙目,正色道。
緒方說得很隱晦。
但縱使如此隱晦,一色花還是立即反應過來……緒方剛才的這句話,是指的什麼……
看著現在正一臉嚴肅地直視著她的緒方,一色花的雙目微微睜圓,呆呆地……與緒方對視。
(一刀齋大人……我喜歡你。)
即使已經過了那麼多天……那天晚上,自以為自己要和緒方一起死在左右衛門等人的圍剿上的一色花,對緒方所說的這句話,對緒方而言,仍言猶在耳……
嘴唇……直到現在仍能回憶起當初那種被柔軟花瓣所覆蓋的觸感。
自緒方和一色花都在豐臣軍的圍剿中脫困後,緒方之所以不立即回應一色花當初對他所說過的這句話,是因為那個時候豐臣信秀還未被誅滅,緒方還沒有那個餘裕去顧及別的事情。
然而……在豐臣信秀已經伏誅、屍首都已經消失在渺茫的大海上後,緒方仍未對此事,向一色花進行過任何的回應。
不是因為緒方不在乎一色花的這句告白,所以不聞不問。
倒不如說是正相反——緒方相當在乎一色花的告白,所以反倒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於是就這樣一直拖著不處理。
一直……拖到了現在……
緒方甚至想過——乾脆就這樣一直拖著,全當一色花的告白不存在好了。
但這種想法,剛自緒方的腦海中浮現,便被他自個給打消了。
他實在是沒辦法就讓此事就這麼不清不楚下去……
現在,阿町等人都不在房間裡。
此時此地,只有他與一色花二人。
沒有比現在還要好的處置此事的時機了……
已下定決心,不再讓此事就這麼拖下去,就於現在回應一色花當初的告白的緒方,深吸了口氣——
「一色小姐,我也非常喜歡你。」
緒方努力向一色花擠出一抹微笑。
「我喜歡你美麗的容顏。」
「也喜歡你剛強的性格。」
「但是……」
緒方話鋒才剛剛一轉——
「……一刀齋大人。」
緒方感到嘴唇處傳來溫柔的觸感——一色花抬起右手的食指,按住了他的嘴唇。
「……無需多言。」一色花耷拉著腦袋,令緒方只能看到她的發旋,「我當時……之所以說『喜歡你』,並不是因為想要從你那獲得什麼答覆。」
「也不是為了能讓你也來喜歡我。」
「僅僅只是因為……我想那麼對你說而已。」
「我向你敞明了我的心意,而你知道了我的心意……這就夠了。」
「自認識你後,你和阿町小姐的羈絆……我就有一直看在眼裡。」
「因此,我心裡很清楚,你所能給予我的……唯一一個答覆是什麼……」
「所以……就不要再將接下來的話往下說了……」
「若是接著往下說,我搞不好會哭出來的哦。」
一色花換上開玩笑的口吻。
「若是我哭了出來,可是很難哄的哦。」
說罷,一色花抬起了頭。
她向緒方展露出了一種……讓人看了就覺得心痛,感覺隨時會哭出來的表情。
「一色小姐……」看著一色花的這副神情,緒方的眉宇間也漸漸浮起了幾分愧意與難過。
「一刀齋大人。」一色花收起了按住緒方嘴唇的手指,「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一色花的聲音開始微微發顫。
裝作堅強,但聲線仍然和她那掩蓋不住的各類感情一般,只是單純地顫抖著。
「如果……我能先阿町小姐一步與你相識的話,你願意接納我為妻嗎?」
緒方:「……」
沉默了半晌的緒方,收斂起臉上的種種情緒,與一色花對視,堅定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仍舊掛著那抹像是隨時要哭出來的表情的一色花,發出開心的笑聲,「這樣啊……謝謝你會選擇我……如此一來,我也沒什麼遺憾了。」
說罷,一色花將身子往緒方的身上一倒,將臉埋進緒方的右肩窩裡。
「一刀齋大人……可以容許我……最後一次任性一回嗎?」
「讓我在你的身上靠一會……拜託了……」
緒方沒有出聲回話。
只默默地繼續挺直腰杆……讓一色花就這麼靠在他的懷裡。
「一刀齋大人……」
懷裡飄起柔弱但堅定的輕呢。
「我喜歡你……」
從她縮在緒方懷裡的身體中傳來了無數的信息。
不只是顫抖,還有其他……數不清的東西,傳遞進了緒方的身體。
過了好久……好久……一色花才終於從緒方的懷中離開。
「已經差不多要吃午飯了。」
一色花的神情,已恢復回原先的模樣。
她一邊向緒方溫柔地笑著,一邊緩緩站起身。
「一刀齋大人,你快點去洗漱一下,然後準備去吃午飯吧。」
說罷,一色花不再於房間內逗留,似急於離開此地一樣,頭也不回地快步推門離開。
緒方沒有去追一色花。
用複雜的目光目送著一色花離開後,閉上雙目,長長地嘆了口氣……
在出了緒方的房間,一色花沒有立即從房門前離開。
她站在房外,低頭看著剛才用來按住緒方嘴唇的右手食指。
寬敞且無人的走廊上,閉上雙目、耷拉著腦袋的一色花,緩緩抬起右手的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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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作者君好難受!(豹頭痛哭)
如果可以的話,作者君也好想讓一色花和緒方在一起qaq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緒方和阿町的羈絆註定了一色花不可能會在緒方的心中,擁有著和阿町相同的位置……
作者君現在正在思考要不要寫一個緒方變渣男,同時娶了阿町和一色花的if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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