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綰心也確實會退。
竹海公司結構複雜，初稿遺漏點多，何逸舟順勢把難做的方案從余綰心手裡抽出。
這小丫頭做事有股子倔勁，想做的必然要做，而且要做到最好。
何逸舟很欣賞她。
現在歷練還不夠，處理一些小方案可以，大的……往後再慢慢教好了。
「新一輪達達的訴求很簡單，為現代科技創新添一抹色彩，為孩子們增加課外興趣。」何逸舟揚揚手裡的文件，見余綰心興致不高打趣她，「不做放到年後你就活多了~快年前把這些事幹完吧，回家過個好年多好。」
余綰心埋著頭查閱達達俱樂部的資料，自從上次的事出了她就不愛說話，何逸舟無論怎麼搭話她都是這樣子。
「年後我可能就不來了。」資料查的差不多了，摁下電腦上「是否列印的」確定鍵，余綰心站到何逸舟的印表機前。
「為什麼？你要出師啊？」
何逸舟是個話少的人，儘可能說些能讓她開心的話，伸出手想拉余綰心一把，別讓她離印表機太近。
「學校事情多。」
余綰心側身躲開他的手，印表機吐出幾張達達往期的宣傳單模板。
……剛開始那會她可不是這麼說的。
「師父你要我出師不？」
「出師是什麼意思，是你離開萬科？」何逸舟不懂這些新潮的詞，不過余綰心也會告訴他。
「差不多……吧。」
「你願意可以一直在這。」
「謝謝師父！」
對，那會她這麼說的，何逸舟想。
余綰心抱起列印的文件，何逸舟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那你就好好忙你學校的事……」
門鎖「咔噠」一音效卡上，後半句沒說出來。
萬科，你想回來就回來。
他有些煩，將手裡的文件夾重重摔在桌子上。
企劃部。
「一群懶貨。」
韓總監不滿地嘟囔著，「初稿今晚寫不出來你們都給我辦公室加班，什麼時候寫出來什麼時候回去！」
「咚咚咚」
余綰心懷裡抱著文件敲響門。
「進來。是你啊……達達的那個需求印出來了，你去拿就行。」韓總監像上學時候老師砸粉筆頭一樣將筆蓋扔向看戲的一個男員工頭上。
「許峰!竹海的方案就等著被你看過吧！都吵著回家，誰不想回家！年前做不完這個，過年你們就留在這加班好了！」
許峰不滿地嘟囔起來：「老大，達達的案子怎麼不給我，那簡單東西，一天就完事了。」
韓總監用列印出來的紙敲他的頭：「你工作幾年了？就找簡單活干是不是？那你出來工作幹什麼？你回家享福得了！」
「看！還看！都低頭！」
竹海？
原來難的方案他都幫自己發下去了。
竹海是出了名的難搞甲方，聽林淺說攝影組最討厭聽到的幾個大字就是「竹海對年關攝影需求通知書」。
余綰心想，有些事沒必要和他那麼較真吧？
總經理辦公室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走嗎？」
面前的人去而復返，何逸舟察覺到了她微弱的和好意圖：
「我心裡已經問了，我現在可以再問一遍，為什麼要走？綰綰？」
「綰心，」林淺喚她，「你知道這家飯店嗎？」
第一周第三個工作日，達達的方案完成，余綰心第一個獨立完成的方案得到甲方不錯的認可，外加竹海初稿過審，萬科內部幾個高層聚餐，何逸舟叫上了她。
余綰心對碧海居的了解不多，只記得上次來吃的時候清蒸魚味道不錯，何逸舟吃著吃著莫名奇怪心情不好，就這兩件事。哦，還有一件事……這次居然不是何逸舟請客。
「不知道。」
趙財務笑著說：「這是何總和初戀的回憶小店。」
何逸舟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趙財務想幹什麼，他身側的余綰心保持笑意：「初戀？」
話題敏感，何逸舟輕咳。萬科的朋友都知道他的過去，不方便說的自然是有人能說，趙財務的話被林淺接過去說：「一道清蒸魚，沒想到逸舟現在還會點。」
余綰心記得上次何逸舟說碧海居的清蒸魚最好吃，碧海居的服務員也說他每次來都喜歡點。
她沒有去看何逸舟。
「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似錦還常來這裡嗎？記得大學的時候，咱們經常在這一起吃飯，那會碧海居哪有這麼大，就是個小破館子~」林淺引著幾個同學一起回憶過去。
「似錦愛吃什麼來著？」
韓總監聽不出幾個女人的修羅場，有口無心：「鍋塌豆腐，這豆腐好吃，何總怎麼今天沒點這個呢？」
明白這不是空穴來風，是何逸舟確確實實的過往，第一次聽到，余綰心儘可能維持著臉上的淺笑。
原來不是喜歡吃，是喜歡懷念和自己一起吃魚的人。
誰沒有緘口難言的過去了？
安撫自己話術這次卻敵不過那些不經意泄露的字句，如微風中的細沙，不鋒利，卻在拂過心頭時，留下淡淡的劃痕。
怕她不夠疼，有人補上一把新箭矢：
「綰心還真的長得挺像似錦的。」
「性格更像，似錦年輕的時候也是這種軟綿綿的，哈哈~」
眾人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如果是嘲笑便也罷休，余綰心也不是沒見過，偏偏是真心老友聚在一起共同追憶青澀時光中最純真的記憶。
不經意的話像冬季刺骨的北風，冷冽刮過她的心湖。
余綰心想，
自己算什麼？
一個被用來填補過去空缺的替代品？一個被用來填補何逸舟心中過往空缺的蒼白影子？
純真歲月的美好為什麼最終未能攜手共度？
既然未能相守一生，那他對自己的撩撥算什麼？那些照顧、陪伴、共度的時光，自己以為是在他心裡有著特殊的位置，原來都只是他對過去美好初戀的一種緬懷。
清蒸魚，
清蒸魚？
這家魚還真是好吃。
心如亂線難梳理，獨坐幽篁聽泉語。
恍惚間，余綰心惘然。
「是嗎？像嗎？」
「好了好了，」注意到余綰心情緒有些低，何逸舟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們這群同窗好友，畢業後捨棄了大公司開出誘人的條件，毅然選擇留在了當初還不算有名的萬科，今日的成就，離不開在座所有人的付出。以往也不少提溫似錦，但今天有種……何逸舟也說不出那種感覺，「你們真是一個一個不結婚就來翻我過去，等哪天你們結婚了我可要好好想想你們大學時候談的那些對象。」
溫似錦，不只是初戀，更是何逸舟的白月光。
替身是傷人的，是白月光的替身更傷人，余綰心坐立難安，想尋個藉口出包廂。
在余綰心即將起身的那一刻，早就洞察到她意圖的何逸舟迅速攥住了她的手腕。
感受到何逸舟的手在自己手腕上漸漸收緊，余綰心心中的酸澀稍緩。
一桌人鬨笑著點酒水，何逸舟得以轉朝她低聲問：
「你真喜歡讓人看你落荒而逃的笑話？」
管他怎麼苦口婆心，余綰心只想要他一句解釋，一句自己不是她初戀替代品的解釋。
她性格確實像，何逸舟無從辯解，也壓根沒想過余綰心真的會在意自己的初戀。
「我，要，去，衛生間。」
余綰心一字一頓地強調，何逸舟眼角彎了彎，手裝作不經意下滑，在即將要握住余綰心小手的時候抽回，又重新握著她纖細的手腕。
伴著何逸舟低沉的嗓音，酥酥麻的觸電感從指尖傳來：
「那也憋著，你現在走了他們該說閒話了。」
難以名狀的侷促讓余綰心有些不自在，人太多，她輕微的扭動手腕，然而何逸舟不肯輕易鬆開。
矜貴疏離的萬科何總如今在餐桌下公然扯未滿二十歲少女的纖纖玉手，余綰心覺得自己真該把這個消息賣給茶水間那幫愛講閒話的同事，天知道他們會把這些消息捅到哪張報紙的頭版頭條。
余綰心想到了什麼，在何逸舟猝不及防間靈活轉動手腕狠狠擰了把他的腰。
何逸舟痛得直蹙眉，他深吸口氣，硬生生將呻吟聲咽了回去。
小丫頭惡狠狠指責他：
「你管理的什麼公司？不管管員工輕薄上司的嘴倒限制員工人身自由？」
聽出余綰心消氣的意頭，何逸舟收回手，假裝痛苦地吟了一聲，揉腰：
「是是是，都是我的。為表歉意一會你多吃點，想加菜也行。」
「加什麼都行？你請我？」余綰心自知手勁小，可看著何逸舟痛的樣子還是下意識擔心，「沒事吧……」
何逸舟知道她假裝兇狠，更願意寵著她和自己鬧，像只紅了眼睛的小乳兔。
「大男人的，有什麼事~今天消費從公司團建經費里出，好好吃，多吃點。」
「摳門上司，你們這幫有錢的還用團建經費？我還想好好坑你一把點幾個貴菜。」余綰心斜了眼他後老老實實坐位子上刷自己的手機玩。
何逸舟散漫揚眉，不咸不淡地應她：「上司的錢也是錢，經費不用也是放著，再說，你還惦記我的財產呢？」
對上司的話置若罔聞，余綰心慢條斯理地拖長了尾音：
「我還惦記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