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之上,克萊恩靠著椅背,腦海中思緒紛呈:
「羅塞爾還沒能從貝爾丹走出來,失序之國多半是出現了一些異變,導致他們被困在那裡。但好在占卜結果顯示他們還活著,只是暫時無法脫離那座城市。」
「但不管怎麼說,羅塞爾終究是趕不上這場神戰,平白損失一員大將。」
「至於亞當,祂不可信……」
克萊恩一邊審視現狀,一邊好整以暇的理了下衣領。
他緩慢地環顧了一圈,讓目光落在了那扇沾染著青黑的奇異光門上,落在了懸吊於那裡,被一個個透明『蠶繭』包裹的人類身上。
一一掃過中,他的視線定格在了那三個破裂的透明『蠶繭』處。
下一秒,克萊恩的身影消失,出現在了灰白的歷史迷霧內,一步步走到了第一紀前,走到了層迭的舊日都市中。
他立於一座勉強聳立的破敗大廈頂端,俯視起堆積的房屋廢墟、變成了鐵餅的公共運輸工具、一輛接一輛重迭起來的轎車。
沉默之中,他的目光掃過了殘存的一間間房屋,似乎穿透歷史的阻隔,看見它們內部亮起了一盞又一盞電燈。
那一根根觸手化作一道密不透風的大網,將『黑夜女神』團團包圍,為其設下重重阻礙。
面對『福生玄黃天尊』最後的反撲,他必須拼盡全力,誰也幫不到他。
他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
祂們都只擁有『初火』的一部分特性,只有『融合』對方身上的另一半特性,才能重歸完整,才能讓『初火』真正取代『造物主』,成為這個世界的創世神話。
因為祂知道,總會有人替他掃清障礙。
但反之,只要他能在這一次的反撲中維持住自我,『福生玄黃天尊』將不會再成為他的困擾!
當然,前提是沒有意外干擾他的成神。
亞當也需要全知全能五途徑中,其他三條途徑的非凡特性和唯一性。
那是阿蒙該考慮的事情。
整個過程無比順利,順利到讓人覺得有詐。
就在這個時候,濛濛光芒自虛無中躥升,瞬間將外圍的植物盡數分解!
眨眼間便『析出』一道縫隙,透過縫隙能清晰看見位於其中的克萊恩。
對於黑夜女神等存在而言,祂們不指望能殺死蒸亞當等存在,只是在拖延時間。
而數不清的,大小不一的魔女們也帶來了萬物坍縮般的毀滅,讓整個霍納奇斯山脈主峰往著巨大石球的方向發展。這使得那座古老宮殿的破敗外牆飛快垮塌,讓宮殿中的克萊恩也隨之暴露在星界之中。
正是在這一烙印的支撐下,『克萊恩』的人格愈發鮮明,他的自我也逐漸強烈!
阿蒙嘖了一聲,祂就說事情不可能這麼順利,大的原來在這兒啊!
祂只恨自己來的太晚,要是再晚來一點克萊恩就真成『愚者』了。到那時,祂要面對的就不是『愚者』,而是一位掌控源質的雙途徑真神,其實力幾乎等同於半個舊日的『詭秘』。
這樣的『強度』完全出乎克萊恩的意料,但他也立刻意識到原因所在——『福生玄黃天尊』雖然已經隕落,但祂的意志與本能卻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對克萊恩的侵蝕,恰恰就是祂最後的反抗!
他們之間,終究只有一個人能完整的繼承初火。
但造物主終究不同於序列0的真神,真神需要通過信仰對抗造物主,也就是『原初』的意志,維持自我。可『原初』的意志存在於萬物之間,哪怕初火已經鋪展至整個世界,但『原初』的意志依然存在,只是被削弱了許多。
總會有人來阻攔祂,但祂不在乎,因為祂不需要愚者的非凡特性。
而和他們相比,餘燼和初火又何嘗不是呢?
祂戴著尖頂軟帽,穿著古典黑袍的身體迅速竄向宮殿,尋找置身其中的克萊恩。
祂就如同一道堤壩,苦苦抵禦著洶湧而來的洪水。
就像阿蒙和克萊恩之間,只有一個人能成為詭秘之主一樣。
而『克萊恩』也一步步找回自我,在瘋狂中維持一絲清醒。在這個過程中,『克萊恩』那場以『初火』取代『原初』,成功欺騙、愚弄整個世界所有生命、所有時間、所有歷史與命運的『騙局』,在他的體內形成一個堅不可摧的烙印,火焰包裹著烙印,任憑洪水如何沖刷也屹立不倒。
隱秘權柄固然可以護克萊恩一時,但在成神的最後關頭,克萊恩還是需要回到星界,回到現實。
啪!
伴隨著沉悶的腳步聲,身著盔甲的高大騎士於阿蒙身後突兀出現,哪怕祂前一刻還不在那裡!
阿蒙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克萊恩的身前還站著一道人影。
阿蒙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戲謔的弧度,面對三途徑真神的攻擊卻一點也不慌亂。
而阿蒙已然抓住這個機會,試圖通過縫隙鑽入『宮殿』!
而就在這時,『天空』突然凝聚出一團雷雲,洶湧的雷霆從天而降,將阿蒙前方的空域完全覆蓋!
在這最後的緊要關頭,風暴之主終究是做出了祂的選擇呢!
即便阿蒙也是真神,可想要通過這一片被雷暴覆蓋的區域,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即便無法傷及阿蒙的根本,但也足以拖延祂一定的時間,這就足夠了!
祂和山峰一樣巨大,肋間、腰部分別長出了一對覆蓋深黑短毛的手臂,卻有一張秀美溫柔,蒙著薄薄黑紗般的臉孔。
祂的眼眸仿佛濃縮了藏著繁星的夜空,既讓人心生安寧,又不可遏制地感覺恐懼。祂其中兩隻手拖著一把長長的巨鐮,另外一隻拿著鳥型黃金飾品,剩餘則空著,仿佛在托舉無形的事物。
在克萊恩的三位盟友,知識與智慧之神、黑夜女神和大地母神分別被亞當、原初魔女、蒸汽與機械之神阻攔時,他便只剩下便孤身一人。
然而,就在那片雷暴降下的瞬間,一條巨蛇自虛空中竄出,那血盆大口一口咬向天空,將雷雲全部吞噬,也讓阿蒙面前最後的阻礙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
借著這個機會,阿蒙也成功鑽入那條縫隙來到宮殿之中,來到戴著半透明面具的克萊恩身前!
但對於克萊恩而言,他想要成為真神的難度卻並未降低多少。
選擇這裡作為成神之地,不僅僅是出於儀式感,也是因為黑夜女神的權柄對這座山峰的滲透程度足夠深,幾乎僅次於寧靜教堂。
只要克萊恩徹底恢復自我,登臨神位,局勢便可瞬間逆轉。
他的耳畔隨即響起了一聲聲祈禱,一句句讚美,它們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虛幻的形象,加入了這混亂的戰場。那由眾多錨點構成的神靈形象,被『克萊恩』操控著抵抗『福生玄黃天尊』的侵蝕,達成新的平衡。
這些電燈的光芒輕柔地蔓延而出,照亮了玻璃,照亮了大樓,照亮了街道,照亮了舊日都市一角的廢墟。
因為『原初』的意志雖然已經逐漸消退,但克萊恩所需要直面的卻並非『原初』,而是『詭秘之主』,是『福生玄黃天尊』!
在隱秘的庇護下,當克萊恩開始真正容納『愚者』途徑唯一性,登上成神之階時,『福生玄黃天尊』的意志便立刻在他體內甦醒,其精神烙印開始瘋狂衝擊克萊恩的自我認知。
與此同時,一根又一根蟒蛇般的黑色觸手從星界某處延伸了過來。
但克萊恩的狀態一步步穩固,距離真神僅有一步之遙時,時,迷濛的霧氣消散,虛幻的星光照入了大廳。這座古老的宮殿突兀地出現在了幽暗神秘的星界,出現在了霍納奇斯山脈主峰的峰頂。
「薪王化身。」
只不過,阿蒙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亞當對這樣的變故一點也不例外,表情無比平靜。
「你來的有點早。」
如同暴風雨中的帆船,時而被拋高,時而被拍下,時而被侵蝕,時而被橫推。
一輪紅月從星界之中露頭,讓那光禿禿的大廳中長出了一叢叢小麥,一朵朵鮮花,一個個蘑菇,一株株樹木,它們彼此糾纏,一層又一層迭加,化作一道自然的屏障,將被暴露的克萊恩密封於內。
連續一個月的『夢境』,讓『第零紀』已經深入人心,人們都對此深信不疑。相比之下,『造物主』在世人心中的份量已經被削減到幾乎為零的程度。
祂就那樣突兀的出現在宮殿中,不知從何而來,但卻能明顯讓人感受到死亡的壓力。
與此同時,阿蒙進入了星界,看到了那座被『嫁接』到此處的霍納奇斯山脈主峰,看到了峰頂古老破敗的宮殿。
阿蒙突然輕笑了一聲,道:
「你的對手可不是我。」
這些觸手的頂端都長著一隻眼睛,或閉或睜,凡是被它們看到的事物,瞬間就會變成灰白的石頭,而被觸手們直接碰到的東西,則會扭曲起來,伸展出四肢和頭部,變成或大或小的女性,長相非常不錯的女性。
克萊恩深吸了一口氣,他伸手抓向虛空,從中扯出一張面具,一張銘刻著『愚者』符號的半透明面——那就是『愚者』途徑的唯一性,也是他的成神之基!
但突然,祂看見了一道模糊隱約的身影。
「這還早?」
果然,就在『黑夜女神』舉起那把巨大的鐮刀時,祂腳下的霍納奇斯山脈主峰轟然坍塌!
久久凝望後,克萊恩收回視線,一步邁出,回到了現實世界。
餘燼靜靜注視著阿蒙,語氣平靜道:
這身影穿著層迭卻不繁複的黑色長裙,上面點綴著數不清的星光。
火焰從兩人身後延展,眨眼間便蔓延至整座山峰。
而此時,無疑是克萊恩在成神之前最為虛弱的時刻,也是祂們最後的機會!
阿蒙需要『愚者』的唯一性和序列1非凡特性,需要源堡。
「呼!」
這讓他的思緒變得極為混亂,就仿佛本身已經分裂成兩個人格。一個是融合克萊恩的周明瑞,而另一個則是名為『福生玄黃天尊』的古老存在!
這兩者在他的體內水火不容,一碰面就彼此侵蝕,試圖徹底消滅對方,成為真正的『詭秘之主』!而在這個過程中,屬於『克萊恩』的人格處於絕對的下風,只能在『福生玄黃天尊』的侵蝕下苦苦支撐。
這一戰,終究是祂們的勝利。
然而黑夜女神雖然會給予他隱秘的庇護,但明顯不會將寧靜教堂拿出來獻祭。
隱秘被解除了,命運開始交互。
只可惜,沒有意外是不可能的。
在祂的身後,一輪熾熱的大日緩緩升起,那刺眼的光芒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融化。但就在這時,一座由無數圖書組成的高塔突兀出現,將那太陽的光芒完全遮掩!
舞台已經準備就緒,成神之日就在今天,他已經沒時間等羅塞爾從貝爾丹出來。
緊接著,他直接傳送到了霍納奇斯山脈的峰頂,『看見』了那個籠罩著迷霧,破敗不堪,雜草叢生的古老宮殿。
現在已經是最後也是唯一的機會,阿蒙不得不把握住。但很顯然,克萊恩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會在這裡留下最後的保險。
所以,霍納奇斯山脈的主峰,便是最好的選擇。
阿蒙正了正右眼戴著的單片眼睛,一步步朝克萊恩靠近,嘴角微微勾起:
「『愚者』先生,我們終於見面……」
可仔細想想,這似乎又是一種必然。
餘燼看著那高大的騎士,表情依舊平靜。
固然還有風暴之主這一不穩定因素,但祂們也同樣留有後手。不死大蛇可一直都在暗中覬覦,即便風暴之主出手又能如何?
穿著簡樸白袍,留著濃密金須的亞當於星界中靜靜看著這一切。
羅塞爾算是唯一會影響戰局的存在,但祂目前被困在失序之國。
下一刻,無論是餘燼還是騎士都已消失不見。
阿蒙輕笑了一聲,再次走向克萊恩。
祂正了正戴於右眼的單片眼鏡,露出了戲謔的笑容:
「這一次可沒人會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