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出去?
聞言,周父面色慎重起來,沉吟半晌,道,「秋妍母親和你娘是表姐妹,當年她未婚先孕,家中知道後問她男人是誰,她不肯說,你外祖家準備本來是要把她沉塘以清家風。她偷跑來投奔你母親,你母親善良,就留下了她,因為若是不收留,她沒別的去處,只怕她也只有一個死。後來生下秋妍,她身子虛弱,沒多久就去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說這麼多,就是想讓你明白,秋妍沒有別的親人,我們家養她多年,對她說有恩的,若是這個時候趕她出去,這恩情大概也沒有了,可能她還會恨上我們。」
楚雲梨將讓春雨把那包袱拿到周父面前,道,「這東西是沈婆婆送去給吳銘,之後我讓人拿回來的。」
周父把包袱打開,面色難看起來。
楚雲梨坦然道,「爹,我們家養大了她,我和她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的情誼,她也不放過我未婚夫。這樣的人,再多的恩情,她大概也是記不得的。」
真要是有幾分良心,也不會盯上人家未婚夫了。
周父嘆息一聲,「其實有件事我沒跟你說,你娘和她母親姐妹倆感情不錯,當初兩人又同時有孕,經常在一起說話,她母親隱隱和你娘透露過,腹中孩子父親的身份貴重……所以我才諸多顧忌。」
楚雲梨有些驚訝,沒想到周父是隱約知道沈秋妍父親的身份的。也就不奇怪為何他那日知道自己女兒因為吳銘和沈秋妍受傷,卻只是退親,並不處理沈秋妍了。
周父看著桌上的包袱,點了點,「田家退親,對於原因隻字不提,還生我的氣……很可能是因為這個。」
楚雲梨也惱,「這布料是當初我買來打算做給吳銘的,後來退親時我養傷就沒顧上這個,但我已經退親了,這衣衫卻還是送了出去,要是外人知道……」因為這料子的原因,且鎮子不大,周明萱買料子的事情不是什麼秘密,要是有心人知道這事,還不知道怎麼編排她呢。
周父把玩著那兩枚銀錠,沉吟半晌,道,「既然你不想嫁,而她又一門心思,不如遂了她的心愿?」
周父最後一句話出口時,格外注意楚雲梨的面色。
楚雲梨皺皺眉,「順其自然吧。」
周父嘴角的笑意更深,眼神里滿是欣慰,「萱兒放心,我會儘快送她離開。」
其實不用周父動手,又隔一日,外頭好多人都在說,田家退親,是因為聽說了沈秋妍和吳銘兩人之間有情愫,既然神女無心,田家也不愈強求。
眾人知道這個消息後,再聯想當初周姑娘退親之時的情形,許多人私底下都猜測,周明萱退親,興許就和沈秋妍和吳銘兩人有關。
如果真是如此,周父收留養大的姑娘搶了自家女兒的姻緣,那周家豈不是冤枉?
不過,再冤枉,這事情也不光彩,只能咽下這個啞巴虧了。
外人如何猜測,周父和楚雲梨都不關注,讓人意外的是,吳銘那邊他和沈秋妍兩情相悅的流言絲毫都沒辯解,等於是默認。
流言愈演愈烈,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傳得久了還會牽連自家,尤其周明萱已經退過一次親,本來她招贅親事就不好談,如果再加上這事……周父跑去問過沈秋妍後,找人讓吳銘去了茶樓,定下了親事。不過既然新娘子已經換人,吳家就需要重新找媒人上門提親,三媒六聘須重新來過。
吳銘無異議,不過提出希望兩個月之內迎親。周父巴不得,乾脆應下了,婚期定在四月底。
滿打滿算,從提親到迎親,攏共也才一個月。
沈秋妍照舊不能出院子,不過吳銘提出想要見見她,婚書已下,兩人如今是未婚夫妻,想要見面,周父自然不好阻止。
吳家已經送了小定,還是當初給周明萱的那枚有些年頭的銀戒,聘禮應該會過幾日。
沈秋妍去見吳銘,從頭到尾由周父派去的婆子守著,楚雲梨身為吳銘前未婚妻,這個時候需要避嫌,不過她也沒心思看兩人你儂我儂,乾脆留在家中看書。
周父知道她喜歡看書後,還特意找了個老童生上門教她認字,每日一個時辰。
當下的人尤其尊師,楚雲梨勉強算是老童生的弟子,所以,每日到點後都會親自送了老夫子到大門口,看著他上了馬車才迴轉。
就是這麼寸,老夫子的馬車還沒啟程,送沈秋妍去見吳銘的馬車就到了。
楚雲梨不愈理會她,看著老夫子馬車離開後,轉身打算回院子再多練幾個大字。
身後傳來沈秋妍的聲音,「萱兒,我有事情與你商議。」
楚雲梨頭也不回,「你還是早些回去繡嫁衣吧。」
沈秋妍不依不饒,追了上來,「萱兒,很重要的事情。你若不讓我說,我就不回房了。」
楚雲梨氣笑了,「愛回不回,有本事你搬出去才好呢。」
沈秋妍咬唇追上她,「萱兒,我認真的,月底我就要出嫁,這麼點時間,嫁妝來得及嗎?」
提起嫁妝,楚雲梨來了興致,頓住腳步,道,「先前我爹以為你會四月初十嫁,嫁妝已經備好了,聽說已經搬進了你的院子……你沒看到?」
沈秋妍當然看到了那所謂的嫁妝,就是些家具,木頭還是普通的桐木,一套下來就七八兩銀子,有些村里家中受寵的姑娘都能備上一套,再有就是四時衣衫和被子,看起來是不差什麼,但是這根本不值多少銀子,想起吳銘瞞著婆子偷偷塞給她的信,她暗自咬牙,「那別的呢,比如擺件和壓箱底銀子,壓箱底的糧食……」
「你不覺得自己過分嗎?」楚雲梨打斷她,「你可是搶了我未婚夫,我爹能好心好意給你備嫁妝,都是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別不知足,你信不信我把你院子裡那些都收回來?」
沈秋妍面色蒼白,「萱兒,吳公子的事情,算我對不起你,但是感情這事情,它沒法控制,你自己最是清楚不是嗎?你要是實在氣不過,我給你道歉還不行嗎?」
楚雲梨沉默下來,搶去未婚夫這事根本不算什麼,沈秋妍和吳銘可是欠了周家父女倆條性命,豈是道歉就能撫平這一切的?
不過這事情還沒發生,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她淡然道,「我沒法原諒你。再說一次,我不是說笑,你要是不甘心,那些嫁妝我都不會讓你帶走。」末了,補充道,「不過吳家的聘禮你倒是可以全部帶回去。」
聽到聘禮,沈秋妍面色青白交加,方才吳銘的信中就說了這事,跟她道歉來著,言當初給周明萱下聘,就借下了許多外債,退親之時沒能追回,到她這裡,那些鄰居不肯再借,可能要委屈她了。不過也承諾了等成親後,會好好補償她。
沈秋妍糾纏楚雲梨要嫁妝這事被周父知道後,本來壓箱底的兩百斤糧食,直接讓管家換成了二十斤,反正雙數就行了。
被沈秋妍知道後,她徹底安靜了下來。
不安靜不行,再糾纏幾回,要是周父真的收回那些家具,那她不只是里子沒有,連面子都沒有了。
天氣一日日炎熱起來,吳家下聘時極為低調,聘禮中規中矩,很普通的一份,和當初周雲萱那份自然是不能比的。
周父和楚雲梨兩人都沒看,直接讓管家抬去了沈秋妍的院子,全部充作她的嫁妝,這事情周父不只沒瞞著,反而刻意讓人散播出去。
反正得讓歡喜鎮上的人都知道,他養沈秋妍,全是一番看在夫人面子上的情分和一腔善意,哪怕她搶自己女兒的未婚夫,也好好的備了嫁妝送她出閣。
四月底最後一日,吳銘上門親迎,周父等著沈秋妍磕頭離開。只要這頭一磕,日後哪怕她貴人爹找來,也說不出周家的不是,臨門一腳,周父自然不會功虧一簣。
楚雲梨則根本沒留在家中,這日大集,她跑到酒樓中吃燒雞了。
當吳銘騎在馬上笑吟吟帶著沈秋妍從酒樓底下路過,還意氣風發的對著道路兩邊道喜的人拱手致意,春雨趴在窗口,憤憤道,「看吳公子的樣子,是真心高興。」
楚雲梨猜到她未出口的話語,當初和周明萱,吳銘確實是有些勉強的,動不動就不說話拋下她離開,非得周明萱找著他低聲下氣致歉才會重新溫柔以待。如今這樣毫無保留的歡喜,是當初周明萱從未得過的。
她捂著胸口,看著底下的迎親隊伍過去,輕聲道,「現在挺好的,他們都是一樣涼薄的人,本就是天生一對,我們不摻和了。」
迎親隊伍一路上出了鎮子往三南村而去,村中有喜,各家都會上門幫忙,不過今日在吳家幫忙的婦人有些不同,雖然也閒聊,但似乎格外期待新娘子,時不時就抬眼看看,還有等不及的吩咐家中孩子去村口等著。
眼看著迎親隊伍到了,一窩蜂都涌到了院子門口,卻不是對著轎子,而是看向轎子後面的綁著大紅花的各個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