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誠摯,楚雲梨對於這兩人始終會多幾分關注,當下好奇,問道,「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田大夫在最前,一直沒回頭,婦人一路上坡,有些氣喘,叉著腰繼續爬,邊道,「吳家家貧,主要是因為吳公子他父親早早去了,他娘身子弱,地里的活計還得花銀子找人做,本來地里出產除去工錢,勉強也夠母子兩人過日子,但吳公子從小就有讀書的天分,這母子兩人日子就緊巴,欠下了不少外債。平時村里人自己都顧不上,也幫不上忙。他們家和村里好多人的關係就不太好,但自從吳公子考上童生,且名次不錯,如果沒意外興許能中秀才……」
說到這裡,她頓住腳步回身,喘息幾下,當是休息,楚雲梨也累,兩輩子加起來她怕這種山路的次數屈指可數,當下也抓緊時間喘氣。
「這之後和吳家來往的人就挺多了。後來他又和你……」婦人歉然笑了笑,「他娘找村里人借銀子說給周家下聘,本來這些人還不太樂意,後來他說願意給一成利錢,好多人都動了心。」
楚雲梨面上的驚訝掩飾不住,給一成利錢這個事,周明萱是不知道的,她當初見吳家借了那麼多外債,雖然氣惱,卻又甜蜜,因為這表示吳家足夠重視她,所以,還銀子時還算爽快。
「不過後來你們婚事吹了,好多人就著急 ,這才忍不住在大喜之日就問吳家要銀子。」婦人轉回身繼續爬山,「那日新娘子確實拿了銀子和兩個箱子出來將吳家村裡的債還完了。安靜了幾天後,三天兩頭吳家媳婦就和她婆婆吵架,吳家隔壁的嬸子聽了一耳朵,說是她婆婆欠了娘家不少銀子,舅舅也上門問債,新娘子拿不出銀子,婆婆不信,還攛掇吳公子夜裡不進她屋……還有就是,那個她陪嫁的婆子,似乎是從小照顧她的,這一嫁過來,她婆婆先前因為置辦婚事累病了,真病假病不知道,反正是整日躺在床上,一日三餐都要送到她手上。好傢夥,吳家所有的事情都落到那個婆子身上,沒兩天就累病了,累病了之後就得請大夫……家中拿不出銀子,眼看著那婆子可能就要不行了,這兩天正鬧著呢。昨天我路過吳家的時候,還聽見吳家媳婦問她婆婆要銀子買藥呢。」
楚雲梨一路上沉默聽著,表面上是看不出她對於這事的在意的。
婦人偷瞄了幾眼她的臉色,笑著道,「這吳家自從新娘子進門,事情一出出的全都是奔著銀子去,實在算不得是什麼好人家。先前聽說你和吳家媳婦從小一起長大,等她要不到銀子,興許會來求你也不一定。」
後頭這句,就有提點她的意思了。就差明說如果不樂意幫忙,就得避著些。
楚雲梨面上不露,伸手指著大樹底下,問道,「那種蘑菇能吃嗎?」
婦人抬眼望去,驚訝道,「呀,是松菇,能吃的。」說完,她掃一眼前面的田大夫,頓住腳步,「你們採藥得去深山,可得小心著,深山裡的松菇又大又好,周姑娘若是喜歡,可多采些回去。」
楚雲梨隱隱瞭然,婦人這是想要把這些採回去,她自然不會因此生婦人的氣,農家婦人凡是能入口的野味,大概都想要多采,人之常情而已。再有,方才她說起的吳家的情形,也並不是簡單的八卦。仔細想來,應該也是想要賣個好給她。
接下來的路就是楚雲梨和春雨還有護衛,再加上田大夫,漸漸地周圍的樹林越來越茂密,護衛在前面開路,一時間除了樹葉的沙沙聲,就是田大夫低聲教導她藥材的聲音了。
楚雲梨聽得認真,突然她似乎隱隱聽到遠處有女子的求救聲,仔細聽了下,還真有,邊上的田大夫他們也聽到了。
田大夫面色慎重,「這幾年風調雨順,這地方等閒不會有人來,不知是何人求救?」
楚雲梨可還記得自己要多做善事,當下道,「不如我們看看去?」
當下的女子嬌弱,學武的幾乎沒有,不過等閒女子也不敢到這地方,若是邊上沒有護衛,楚雲梨是不會如此提議的,做善事再要緊,她還是要顧及自己的安危的。
田大夫醫者仁心,本就是個善良的人,當下無異議,抬腳就往聲音來處走去。
一行人走了半刻鐘,女子變了調的求救聲音愈發近了,眾人也看到了面前的人,很普通的農家姑娘,一身布衣身上滿是補丁,手邊上有兩個籃子,裡頭裝了些藥材,不算多名貴,不過醫館確實是收的。
田大夫看清楚面前的姑娘後,幾步上前蹲下,「翠兒,這是怎麼了?」
叫翠兒的姑娘看到他們,滿臉驚喜,雖然面色慘白,靠在坑底的壁上有氣無力,說話還算清晰,「田叔,我一個不小心踩上了陷阱,腿可能斷了,疼得不行,一點都不能動。」
楚雲梨忙讓護衛過去幫忙把人扶出坑底,面前的姑娘大概十四五歲,容貌尋常,似乎挺活潑的,腿不自然的彎曲著,一看就知傷得不輕。
田大夫蹲在她面前仔細查看了下,皺眉道,「你這傷根本不能走路,站立都不能。這是深山,想要把你帶下去可能不容易,就是運氣好帶你回去的路上沒加重傷勢,三五個月之內,你也別想下床了。」
翠兒面色黯然了下,「事已至此,也只能好好養傷了。只是我娘往後的藥錢,大概得求您賒帳給我。」
田大夫揮揮手,「不說這些。好在周姑娘帶了護衛,他應該能帶你回去。」
遇上這樣的事情,且這姑娘和田大夫還是熟人,藥自然是采不成了。護衛背著她,一行人準備下山,邊上春雨去拎她留下來的籃子,楚雲梨餘光看到,問道,「這怎麼是兩個?」
藥材這樣的東西,山中也是不多的,她一個姑娘家,沒必要拿倆。
翠兒伏在護衛背上,努力撐著自己的身子不趴著,聞言回身,斷斷續續地解釋道,「我和吳家嫂子一起來的……我受傷後,她就去找人了,只是這邊離村中太遠,我太疼了怕自己暈過去,就大聲喊,本來是想讓自己不暈,沒想到真的叫來了你們,今日多謝周姑娘了。」
楚雲梨擺擺手,「不算什麼。」話落,突然想起來三南村中姓吳的只有吳銘一家,看這姑娘的年紀,她口中的吳家嫂子,應該不會是吳母,那就只能是沈秋妍了。
那邊田大夫已經問,「村中認識藥材的人就你一個,你那嫂子是誰?以前不都是你自己上山嗎?」
「是吳家……」她看向楚雲梨,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娶了周家表姑娘的吳家。」
田大夫皺起眉,翠兒已經解釋道,「這幾日吳家嫂子的婆子病了,她又拿不出藥錢,昨日她遇上我採藥回家,就說要來與我做伴……這深山老林中,我一個人有時候確實害怕,所以今日就帶上了她。只是沒想到我會受傷,倒是拖累了她。」
楚雲梨啞然,她是真沒想到,沈秋妍還能想著上山採藥賺銀子,周明萱記憶中那輩子,沈秋妍靠著周家,在周父死之前雖然只拿月銀,但卻不需要發愁看病的銀子的。後來周家父女沒了,她嫁給吳銘做續弦,隨著吳銘的功名越來越高,她日子愈發滋潤,上山這種事情,可以說是她一輩子都未有過的。
田大夫不贊同道,「這山上能有多少藥材?你自己還不夠采呢,帶上別人做什麼?」
翠兒笑了笑,解釋道,「嫂子也是個苦命人,從小就沒了至親,如今又碰上如長輩一般的奶娘生病,我沒銀子讓她請大夫,只能帶著她來採藥了。」
楚雲梨聽到她第一句話之後,眉心微微皺起,什麼叫從小沒了至親?
沈秋妍的日子雖然寄人籬下,但楚雲梨敢說她總比村中這些姑娘要過得好的,最起碼不用洗衣做飯下地幹活,還風吹日曬動不動挨罵,沈秋妍的日子和面前這位手指上滿是繭子的翠兒比起來,實在看不出哪裡可憐。
翠兒還回身看著楚雲梨,蒼白著臉問道,「周姑娘,你和嫂子一起長大,人命關天的大事,你能不能幫幫她?」
楚雲梨還沒說話,田大夫已經呵斥道,「多話!自己日子還過不好呢,倒是操起別人的心來。實在疼就睡會兒,都說起胡話來了。」
翠兒確實太疼,一開始她還顧忌著男女有別,不讓自己全身趴在護衛身上,漸漸地就顧不得了,乾脆趴在護衛身上,不知是暈了還是睡了。
一行人臨到山腳,才看到村中好多人拿著砍刀準備上山,待看到護衛背上昏迷不醒的翠兒時都變了臉色,有心思快的,忙讓村中的婦人接過翠兒,又拉著田大夫一道去處理她的傷。
沈秋妍在人群中間,有兩個婦人拉著她的手死活不松,「今天這事你要是說不清楚,我們絕不會放過你。為何翠兒以前沒事,今日帶上你就踩了陷阱了?她家中沒有長輩,我們這些嬸子也會為她討個公道!」
又有婦人附和,「對,翠兒為了教你採藥傷成這樣,這藥費你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