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實在是受不住顛簸,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等他一覺睡醒,卻發現自己的座位已經被人放下,身上還蓋著一件外套,泛著苦香。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天空中的明月被濃密的烏雲遮蓋,只有幾縷微弱的月光透過雲層,勉強照亮著下方的大地,夜色籠罩下的公路兩側樹林裡漆黑如墨,仿佛裡面有什麼吃人的野獸讓人不敢多看。
車外好似有交談聲,朦朦朧朧的聽不清,秦殊揉了揉額角,一隻手摸索著去碰安全帶的扣子,卻碰到一個柔軟的東西嚇得他瞬間醒了盹。
「咔噠」一聲,他坐起來,拎著那毛茸茸的傢伙到面前,一種熟悉感漫上心頭。
「倒霉?」
黑貓伸出舌頭舔了舔他從不離身的手套,「喵嗚」一聲算是應答。
「你沒死啊?」
秦殊有些驚喜,揉了揉這傢伙的腦袋,將它摟到懷裡,打開車門下車。
倒霉是他當初在逐鹿到時候和歲殃出任務碰到的一隻剛出生的小奶貓,它當時小小的一隻,窩在已經死去的母貓身邊,眼睛都沒有睜開卻還在努力的吸奶水。
但那已經不是奶水了,是血水。
當時秦殊想著乾脆捏死這小傢伙算了,反正活著也是折磨,在即將動手的時候,歲殃攔住了他。
「或許能活呢?」
他將小傢伙拎起來放進衣兜,拽著秦殊回了車上,並強硬的把秦殊的溫水搶過來餵給這頑強的小傢伙。
秦殊冷眼盯著這搶了自己早飯的小崽子,最後還是沒打斷,冷冷的看向窗外。
「你給它起個名字吧」,歲殃笑道。
「叫倒霉,」秦殊沒好氣的回他。
「倒霉?」歲殃有些好笑,將小奶貓裹好生怕它凍著,「為什麼?」
「它出生在這世上不就很倒霉嗎?」
「生來就為了死亡,這難道是一件好事嗎?」
歲殃思考了一會,好像想了很多道理來反駁他,但又不知道什麼合適,可細細琢磨一下,好像還挺正確,所以他揉了揉這傢伙的腦袋,喊道,「倒霉?」
它吃的飽飽的,嘴角還留著水漬。
那么小一隻小奶貓,現在居然這麼溜光水滑的,讓秦殊有點咋舌。
車外,黎妄和任苒見到他下來,都住了嘴看向他。
秦殊抱著倒霉,一邊揉著這傢伙的貓頭,一邊疑惑的問,「你們誰養的這傢伙,胖的我都有點抱不動。」
黎妄抬頭看了看天,月亮突出重圍,罕見的落下絲絲月華。
今日沒有下雨。
災厄降臨後的天氣變化無常,但雨雪天氣是最多的,兩人收拾周圍的災厄觸魔時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
黑貓的眼睛在黑夜裡泛著金色,瞳孔壓的細細的,詭異的叫了一聲。
「我養的,」黎妄回他一句,走過去接過那隻懶洋洋的肥貓,見它不想動便乾脆拎著它後脖頸甩到任苒懷裡去,「從她包里跑出來的,沒檢查。」
任苒靜靜地站在暗處,光影相互交織著,使得秦殊無法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但他卻注意到了她那件奶白色的洛麗塔小裙子的裙角處,似乎有著一抹暗色。他心中瞭然,隨即轉移了目光,並朝著黎妄開口。
「我餓了,你有什麼吃的嗎?」
黎妄聞言便去後備箱裡翻找,留下他和任苒外加一隻倒霉在這裡大眼瞪小眼。
任苒似笑非笑。
秦殊摸了摸鼻子,多少是有些不自在,便試著開口,「你怎麼把倒霉帶來了?」
秦殊實在是不知道任苒和黎妄在一輛車上,結果他電話一打,反倒是把兩人私下有聯繫方式的事情擺在了黎妄面前。
可相比起秦殊的不自在,任苒倒是挺滿意。
這恰好說明自己和黎妄比起來,還是她更親近秦殊。
任苒笑眯眯的抱著倒霉過來,「它竄到我的包里,沒注意到。」
真沒注意到還是假沒注意到已經不重要了,無論是任苒的無意還是有意,結果都是倒霉即將跟著他們一起去靈言谷。
秦殊仰頭看著那被濃雲擋住一半的月亮,忽然想起當初歲殃出任務時打趣似的跟他說的一句話,「等你熬過這一劫,你會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他們。」
是啊,不一樣的他們。
任苒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剛想開口調侃他一句,神經卻陡然一緊,撫摸著倒霉的手微頓,忽然扭頭,眸色凌厲的望向深林里。
秦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等看清後身子一僵,神經緊緊的繃起,瞳孔驟縮。
黎妄這時也拿著熱好的牛奶過來,唇線繃的極緊,將牛奶塞到秦殊懷裡,站在他面前。
漆黑的深林里走出來一個穿著白色長西裝的男人,他瞳色猩紅,白西裝的衣兜里揣著兩朵妖艷的玫瑰,明艷的兩點紅色侵染了白色的乾淨純粹。
他的頭髮也是灰白色的,及腰的長髮隨意的挽在腦後,整個人顯得有點慵懶隨性,臉倒是非人的好看,可那詭異的淡笑卻讓人毛骨悚然。
漆黑的深林里,走出這麼一位格格不入的人,或許是「人」吧,黎妄和任苒只覺得這個人和普通的災厄不一樣,神經繃緊,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秦殊看著面前擋著自己的背影,像是刻意的護著自己一樣,讓他剛剛升起的驚訝消散了一部分。
「來聊聊,秦殊?」
男人微微歪頭,鬢邊白髮被風帶起,划過他淡粉色的唇瓣,眼裡透著不容拒絕。
秦殊上前兩步,卻在越過黎妄第一瞬間被他握住手腕,「別去……」
他語氣雖然平淡,但隱約流露一種淡淡的祈求。
秦殊無奈的搖搖頭,卻沒有掙開,站在原地揚聲道,「你這是養好了?」
「沒好,不然我的頭髮會回到黑色……」
「不過也快了……」男人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目光緩緩掃過三人,最終定格在秦殊身上,向他走來,最後在他面前站定,抬手為他捻去肩上的貓毛,聲音溫柔,「我來找你,是來看看你怎麼樣了?」
秦殊皺起眉頭,難言地看著他。男人見狀,又是一笑,從衣袋裡拿出一朵紅玫瑰遞給秦殊。
「送你的,喜歡嗎?」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蠱惑。
秦殊空著的手抽過他指間的玫瑰,用花莖挑起面前人鬢角的白髮轉了一圈,卡到他的挽發間。
「你白髮挺好看的。」
「真的?」男人笑意加深,「那我可就留下了?」
就在這時,黎妄抓住秦殊的手不斷收緊,沉聲道:「你到底是誰?」
男人挑了挑眉,絲毫不在意黎妄的話,繼續說道:「我來一是想看看你怎麼樣了,再來是想告訴你,別去坦洲市。」
秦殊眼神微冷,「為什麼?」
男人輕輕一笑,「因為那裡是我的出生地,也是埋葬我的地方。」他的語氣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秦殊皺眉,「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你是來顯擺你傷勢好的比我快?傲慢?」
大概黎妄心裡還是有所猜測並沒有像任苒一樣,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後退一步,如臨大敵。
「別這樣說啊,秦殊」,傲慢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我可是差點死在你手上呢……」
他伸手,拉著這人的衣領扯到面前,「我得等著你傷好了,殺了你才會盡興。」
秦殊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冷漠地回應道,「那我拭目以待。」
傲慢鬆開了手,若有所思地看著秦殊,「你果然和以前不一樣了,」傲慢輕聲說道,「最後提醒你一遍,別去坦洲市。」
然後轉身離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夜晚的森林異常安靜,只有微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任苒背後已經是鋪滿冷汗,她身子微僵,緩慢的走過來,疑惑的問,「他真的是傲慢?」
「怎麼看上去,這麼,這麼……」
「騷包」,秦殊替她補上未說完的這句話,搖了搖被抓著的手,示意黎妄鬆開。
他那手心裡的一層冷汗,黏黏糊糊的,讓秦殊皺了皺眉,有些嫌棄。
「他一直這個德行,本來我以為他傷勢那麼重近十年不會再出來礙事,但今天這麼搞這麼一出,我倒是挺好奇坦洲市有什麼了?」
黎妄站在他身後,眸底晦暗不明,「不能在在這浪費時間了,得趕緊去靈言谷集合。」
秦殊沒有多言,反手將牛奶拍在他胸前,笑的燦然,「牛奶涼了,再熱一下。」
黎妄眼疾手快的接住,悶不做聲的拎著牛奶走了。
秦殊坐上車,還順便打開了后座車門示意任苒也上來,等黎妄熱完牛奶坐上駕駛位,越野車才繼續發動。
「我牛奶呢?」
秦殊疑惑的看他,卻見黎妄沒理他,牛奶在他外套里側,緊貼著胸口。
?
這傢伙抽什麼瘋?
黎妄大概是真的要瘋了,秦殊的指尖拎著玫瑰花去別過鬢角髮絲的那一幕一直在他腦海里閃過。
他想,我早晚會宰了那傢伙。
溫熱的牛奶燙著他胸口的那一小片肌膚,薄薄的毛衣下肌膚泛紅。
秦殊小心翼翼的瞥著他神情,不敢開口,但肚子餓的生疼,便乾脆悄咪咪的伸手去夠他衣襟下的牛奶邊邊。
牛奶是袋裝的,只要抓住一個角,只要……
「轟」越野車猝然停下,輪胎和地面划起一陣摩擦聲,讓人酸的牙疼。
秦殊的注意力都在牛奶上,身子半懸空著,可這一下瞬間導致他身子前傾,可怕的慣性讓他即將撲倒面前的擋風玻璃上。
玻璃越來越近,秦殊避無可避,乾脆閉上眼。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拎著他的後衣領,讓他停在玻璃面前,保住了岌岌可危的臉。
「再不系安全帶,我就把你丟下去。」
黎妄冷冷的道。
秦殊訕笑,本來伸出去夠牛奶的手此時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拎起牛奶的邊邊,拽了出來。
他迅速掙脫黎妄的手,坐回座位,繫上安全帶,一氣呵成。
黎妄也沒再理會他,腳踩油門,向著目的地出發。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語。秦殊凝視著窗外的黑暗,心中思緒萬千。
…………
陸柔柔睜開眼,頭疼的厲害,但還是趕忙推了推身邊的何懌。
可他沉沉的睡著,絲毫不見轉醒的跡象。
應該是因為自己是精神系異能吧……
她站起來,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小腿肚上有一個黑色的手印。
手印小小的,和嬰兒手掌大小一樣。
可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她的意識還停留在大巴車穿過山洞的時候,可如今雖然還在山洞裡,但周圍的人卻少了一半。
他們橫七豎八的躺在座位上或過道上,人事不省。
陸柔柔低頭,腳邊一個穿著白色中短裙的女孩小腿上也有一個小小的手掌印,和自己腿上的如出一轍。
「嗯?居然有人醒了?」
駕駛座上本該是那位憨厚老實的邱明此時卻換成了一個黑衣的小男孩。
他皮膚白的透明,嘴角幾乎咧到耳邊,猩紅色的細長舌頭在他唇邊時不時舔過,眼瞳是極其詭異的白色,多少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他回頭,死死的盯著這個唯一醒來的女孩。
「你精神力不錯,但這場遊戲,你一個人可破不了……」
他站起來甚至還沒有椅背高,但身上的危險卻讓陸柔柔汗毛直立。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七宗罪色慾九大部下之一,位列第九,所以經常被叫做九公。」
他聲音稚嫩,身形逐漸消散,「小丫頭,來找我吧,只有找到我,你們才能逃出這個地方,要是找不到,你們就留在這裡陪我,哈哈哈哈」
九公的笑聲刺耳難聽,陸柔柔緊緊皺了皺眉,見身邊的何懌有轉醒跡象,乾脆給了一腳,幫忙讓他甦醒過來。
隨著何懌醒來,周圍的人們也相繼有了轉醒的跡象,陸柔柔冷著臉,等他們都醒過來便將剛剛發生的事情簡單的說了說。
「那現在我們要找到他?」
「不僅是找到他,」何懌思索了一下,「這傢伙既然敢費勁布這麼大的局,就說明他不擅長戰鬥,只要我們能找到他就能安然無恙。」
「那你為什麼不在剛剛就去打九公啊!」一個粗獷的大漢眉毛一立,對著陸柔柔語氣不善的開口。
「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