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有動靜。
霍城隅在床沿上坐了下來，隔著被子開始捏她的臉，還沒捏兩下，被子被一掀而起。
陳桑落坐在床上瞪著他。
霍城隅「噗嗤」一聲笑了，又伸手要捏她的臉，還未碰到她的臉，就被她一手揮開，仍是直直皺眉看著他。
霍城隅看著她道：「反正你都醒了，別浪費時間，起來陪我出去走走。」
陳桑落大概是剛醒，突發奇想，突然伸手一個手刀直切向霍城隅的臉，霍城隅反應極快地伸手截住，握著她的手將她往前拽了一下。
陳桑落順勢上前，膝蓋往前狠狠頂上去，霍城隅身子一側及時躲開，握著她的手將她推到一邊，跟著翻身往上要將她壓住，陳桑落立馬抬腿上踢，霍城隅眉間一皺，另一隻手伸手握住她的腳腕，陳桑落目光一凝，另一隻手狠狠揮拳砸向霍城隅的臉。
霍城隅只得將她被握住的手砸向她握拳的手，同時張開手掌，一把攥住了她兩隻手腕，陳桑落身肢極軟，另一隻腳高高抬起，眼見著就要踢到霍城隅的下巴，霍城隅立馬鬆開了她的手和腳，往後退了一步，站到了床邊。
霍城隅笑道：「怎麼，你睡醒了還喜歡做點運動？」
陳桑落：「……」，打了個哈欠，下床穿好鞋子。
霍城隅在一旁看著她，笑道：「怎麼這麼有興致，想試試我的身手？」
陳桑落沒說話。
霍城隅又笑道：「床上可不是打架的好地方，你要是有興趣，下次我可以陪你練練。」
陳桑落目不轉睛：「沒興趣。」
霍城隅道：「你就不好奇你到底打不打得過我？」
陳桑落穿好鞋子，站起身來：「好奇。」
霍城隅哈哈道：「那你覺得呢？」
陳桑落無語道：「我覺得我應該打不過你。」
霍城隅跟著她往外走：「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自信？」
陳桑落無語看他一眼：「閉嘴，因為你力氣比我大，比我抗揍。」
霍城隅：「……」，哈哈大笑起來：「落落你也太可愛了吧！」
此時天色已經漸黑，村莊裡面不像城裡，路燈能連成一條線，這裡只有村口有幾盞路燈，越到村子裡面越黑。
二人沿著河邊往前走，雖然沒有燈光，但也能大致看清。
陳桑落神色懨懨，雖然這裡風景還不錯，但是河邊蚊蟲多，她穿得這麼舒服就是想在屋子裡睡覺的，並不想出來與蚊蟲作伴。
不過她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霍城隅，發現他也是洗了澡換了衣服出來的，心裡又平衡了許多。
霍城隅不說話，陳桑落是不會主動說話的，閉嘴遠比動腦筋主動開口要輕鬆得多，反正都是霍城隅率先打破沉默，只聽他開口道：「你知道嗎？這裡以前是一個很大的村莊，人比現在多多了。」
陳桑落想到之前偶然聽到的那件事，開口問道：「你小時候在這裡生活？」
霍城隅笑著看了她一眼，道：「是啊。」
陳桑落道：「那你小時候，這裡是什麼樣子？」
霍城隅想了想，道：「我小時候啊……，我小時候，這裡還並沒有這片種植地。」他指了指村莊後面：「那兒還住著很多人呢，很熱鬧。」
霍城隅並不是一個拋給他話題他就能連著講很多的人，事實上，關於他自己的事，他從未開口過，知道他的事的人，都是很久以前就跟他打過交道的人，而且他們應該也只知道跟他們打交道的時候霍城隅的樣子，別的也無從知曉。
所以其實從這點來看，霍城隅並不是一個自大且狂妄的人，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十分內斂的人。
陳桑落問道：「後來呢？為什麼大規模地遷移？」
霍城隅笑了一聲，道：「遷移？」
陳桑落意識到什麼，沒說話。
霍城隅笑道：「當然也可以算得上遷移，只不過是遷移到了地下。」
陳桑落不知該說什麼，頓了頓，問道：「那……你的父母？」
霍城隅突然饒有興趣看向她：「落落，你小時候，不是在m國嗎？」
陳桑落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應道：「在啊。」
「在哪裡？」
陳桑落想了想，不太記得了，m國時常很亂，她不是一直住在一個地方，而且戰爭會使一個地方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只記得最後幾年她一直住在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很多人說漢語，習俗跟漢人很相近，後來又發生戰爭，再後來她就去了x城，陳銘恪照顧了她八年，她在那個地方生活得還不錯，所以其實她的記憶里，基本上都是她在x城的生活，一開始來m國的時候，甚至還很不習慣。
陳桑落道：「我不記得了，應該是一個離z國很近的地方。」
霍城隅點了點頭，道：「那你應該知道，那個時候，像這種地方，一個完整的家庭是很少的。」
陳桑落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不過他面上沒什麼表情，大概事情過去得太久，他也並不想回憶。
是啊，別說那個時候了，就算是現在，戰爭的殘酷性也一定是只增不減，被戰火侵襲的地方，一片廢墟之下埋藏了多少屍骨，活著的人整日惶恐，日日不得安寧，在那種情況下，無數家庭分崩離析，很多人流離失所，完整的家庭，太奢侈了。
霍城隅笑道：「說起來，我當時還有個很好的朋友呢。」
陳桑落抬頭看他，實在想像不到霍城隅小時候的樣子，慘兮兮？衣衫破爛？整日為飽肚子奔波？也想像不到他竟然還有個好朋友，兩個人一起灰頭土臉去找吃的的場景……
霍城隅見她的表情，笑著推了她一下：「你在想像什麼？」
陳桑落不自覺也笑了一下：「沒有，沒什麼。」
霍城隅道：「怎麼，難道我就不能有個好朋友了？」
陳桑落趕緊道：「可以可以，那後來呢？你的好朋友呢？」
霍城隅神色又淡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氣氛又陷入沉默，陳桑落想了想，開口問道：「你的好朋友，他是什麼樣子？」
霍城隅想了一會兒，才道：「他很好，會帶我去他家吃東西。」
哦原來並不是兩個人都那麼慘，這樣想確實是，霍城隅那個時候應該還很單純，那個小朋友對他很好，照顧他，同他一起玩耍，怪不得兩個人成了好朋友。
陳桑落安慰道：「可能他現在過得還不錯呢，只是你們沒有遇到而已。」
霍城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如果他過得很好的話，那他不遇到我，也算是一件好事。」
陳桑落沒說話，思索了一會兒才又道：「其實遇到你也並不是一件壞事啊，如果他遇到你，最起碼他不用愁沒錢花啊。」
霍城隅：「……」
陳桑落抬頭看他：「你會給他很多錢花的，不是嗎？」
霍城隅：「……你這麼說也沒什麼問題。」
第二天早上陳桑落起得很早，在村子裡閒逛，村子裡的人都去幹活兒了，只有一些小孩兒在玩耍打鬧，村子裡面有個小廣場，廣場上幾個小孩兒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幹什麼。
陳桑落走了過去，那些小孩兒見到陳桑落之後十分驚訝，仰頭看她，其中一個小孩兒直接開口道：「你是誰呀？」
幾個小孩兒都穿著粗布衣服，面上倒是乾淨，但長得有點黑，陳桑落想了想，道：「我也住在這裡。」
小孩兒疑惑道：「那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另一個應和道：「是啊，我沒有見過你這麼漂亮的人，你好漂亮。」
陳桑落道：「因為我長大了，大人都是很漂亮。」
一個小孩兒疑惑道：「是嗎？可是，其他的大人長得都沒有你漂亮。」
陳桑落道：「唔，那……，可是你們長大了都會變得很漂亮的。」
小孩兒聞言眼睛都亮了亮，道：「是嗎？那要長到多大？」
陳桑落道：「就像我這麼大吧。」
小孩兒站起來往她跟上站了站，比了比，抬頭看她，又垂頭喪氣道：「那我得長多久啊？」
陳桑落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很突然就長這麼大的。」
幾個小孩兒都圍著陳桑落轉，道：「你家在哪兒？」
陳桑落指了指村口，道：「就在那兒，第二個院子。」
小孩兒們突然就變了臉色，畏縮起來，不說話了。
陳桑落問：「怎麼了？」
小孩兒道：「那……你是和那個很兇的叔叔住在一起嗎？」
另一個小孩兒反駁道：「不是，那個叔叔住在第一個院子裡！」
小孩兒又好了，湊到跟前，悄聲道：「你認識那個很兇的叔叔嗎？就是你鄰居的那個？」
陳桑落想了想，大概他們說的是孟昂，點了點頭，道：「認識，我也被他凶過。」
小孩兒驚訝又釋然道：「哇，你長得這麼好看都被他凶？」
陳桑落道：「對，因為他就是一個很兇的人。」
幾個小孩兒都連連點頭，道：「對對對，他太兇了，我們看到他都害怕。」
有個小孩兒一直沒怎麼說話，開口小聲問道：「漂亮姐姐，我們可以去找你玩兒嗎？」
陳桑落答道：「好啊，當然可以。」
小孩兒想了想，道：「等那個很兇的叔叔走了，他每天早上都走，我上次看到他去後面的田裡。」
另外一個小孩兒道：「對，我也看見了。」
陳桑落想了想，道：「你們父母都在後面田裡幹活兒嗎？」
一個小孩兒道：「我爸爸在工廠里。」又指了另外一個小孩兒，道：「他爸爸也在。」
陳桑落問道：「那你知道你爸爸在工廠里幹什麼嗎？」
小孩兒想了想，道：「不知道。」又轉而興高采烈道：「但是我知道工廠里有飯吃。」
另一個小孩兒道：「在田裡幹活兒也有錢拿，我們可以去買饅頭吃。」
陳桑落想了想，又問道：「你們認識字嗎？」
其中一個小孩兒聽到這個，立馬昂首挺胸起來，特別驕傲道：「我會！我會寫我自己的名字！」然後伸手指向剛剛的地面：「你看！我會寫！」
其他小孩兒也紛紛道：「對！他會寫！」
「你看！」
陳桑落往那邊地上看了看，地上寫的竟然是漢語，一個「和」字。
陳桑落點了點頭，道：「那你很棒啊。」又問其他人：「你們呢？」
那些小孩兒道：「我不會，我還小，我爸爸說等我長大了就認識字了。」
「對！我爸爸也說，等我長大了就會寫字了。」
又有小孩兒問：「你會寫字嗎？」
陳桑落點了點頭：「我會啊，大人都會寫字。」
於是那些小孩兒都露出了艷羨的目光，道：「大人真好，又漂亮又會寫字，我也要快點成為大人！」
「我也要我也要！」
陳桑落想了想，道：「要不然你們等會兒跟我一起去我家？我給你們做飯吃？」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聲低笑。
陳桑落甚至沒回頭，就知道身後是誰。
小孩兒們聽見了笑聲也跟著看了過去，然後發出了驚嘆的聲音：「哇，是個大人！」
「他也好好看啊！」
「果然人長大了都會好看！」
「對！我也要趕緊長大！」
「他是個男的！你說我要是長大了也會這麼好看嗎？」
霍城隅往這邊走了幾步，走到了陳桑落身邊，小孩兒們原本圍在陳桑落身邊，不知為何都往後退了兩步，在前方乖乖站成了一排，還在竊竊私語，道：「你別往這邊了，擠死了。」
「往那邊站站！」
「不行我怕他打我。」
「啊？他會打人嗎？」
「不是吧，他長得那麼好看還打人？」
「不行我就是害怕……」
霍城隅看向陳桑落道：「你剛剛說什麼？你做飯？」
陳桑落沒說話，小孩兒們替她回答：「對！這個漂亮的姐姐說她做飯給我們吃！」
又問霍城隅道：「你家住在哪兒？」
霍城隅道：「我啊，」向村口指了指，道：「就在那邊第二個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