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菜一湯,最後盤子光碗光。
那盤野蔥炒野雞蛋,陳建國將一大半夾進許招娣碗裡。
吃飽後,陳建國起身麻利收拾碗筷。
這可是這一年來,他吃得最飽,最舒服的一次。
許招娣欲言又止道:「那個,我那天去火車站的時候,拿了你十幾塊錢,那些錢拿著沒什麼用,我還給你吧。」
陳建國屁股已經離開凳子,聽她這麼說,又坐回位置上。
「不用,你都留著吧。
家裡確實也沒什麼存糧了,等會兒我拿糧票給你,回頭你每個月三六九趕大集時,你抽空去縣城供銷社領取就行。」
以前不給她,那是因為他一個月津貼就六十五元,每個月給家裡郵寄一些,剩下的他們兩個剛好能填飽肚子,日子也是過得緊巴巴,他要是不留著,兩個人怕都得要餓死。
但現在不一樣,她好像變了。
許招娣一點都不意外他會這麼說,她只是覺得這年頭的男人似乎都很好騙,僅是一頓飯,他就開始相信自己了?
男人這麼好哄的嗎?
上一世,她像條狗一樣巴結那些雜碎,好心好意買了房子,管他們吃喝拉撒,最後還落得被分屍的下場。
見過男人的偽裝和絕情,重活一世,雖然面前的是另一個男人,但她還是要留個心眼。
「我知道了,我想給自己買一條新毛巾,還有一個牙刷和杯子,可以嗎?」
她是個有潔癖的人,之前那些毛巾髒兮兮的,她是沒法下手。
「你看著辦就行。」
許招娣只覺得驚喜來得太突然,等有了新毛巾新牙刷,至少生活上的問題解決了一大半。
陳建國捲起袖子,端著碗筷往廚房走,他停下腳步,回頭道:「以後一個人別進對面林子,太危險了。」
這話讓許招娣心裡閃過異樣,這個男人還是很不錯的,沒表面上看得這麼冷淡,而且也很細心。
許招娣欲言又止,總不能讓兩人都餓肚子吧?
咚咚咚——
門口傳來一聲突兀的敲門聲。
「陳哥,你在家嗎?」
這聲音有些熟悉,陳建國朝著門口喊了一聲:「來了。」
他並不著急先去開門,而是先將碗筷收進廚房,這才出來開門。
門打開,進來的是幾天前從火車站帶許招娣回來的人張慶東。
張慶東手裡拎著兩袋油紙包的東西,貌似是點心。
他一進來,對許招娣尷尬笑笑。
「嫂子好,我是來找陳哥的。」
這兩人一個級別,都是一個領導的手下,平日裡關係也不錯,唯一的區別就是張慶東還沒結婚。
許招娣點頭,說道:「你們坐,我去給你們倒水。」
這話讓張慶東手裡的東西差點掉地上,他一臉不可思議看著面前的陳建國,又看看消失在廚房門口的許招娣,咬牙小聲問道:「老陳,你媳婦咋回事?」
陳建國皺眉,說道:「你來找我到底是因為啥事兒?」
張慶東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多餘的話沒說,乾咳兩聲道:「是這樣的,周老大說縣上養豬場要在咱大院要找幾個打掃衛生的,工錢一個月二十元,也算是照顧咱大院。
就是乾的是髒活累活,周老大讓我來問問你和嫂子,看嫂子願不願意去。」
主要是,許招娣在大院待著,一天到晚淨惹事兒,鬧得是雞犬不寧,上面也很頭疼,心想還不如給找個早出晚歸的工作,先將人打發出去。
養豬場的活又髒又累,幹活的人早出晚歸,等下班回家,早已經精疲力盡,想吵架也沒力氣。
這麼一來,陳建國的家庭和和睦睦,這大院裡也清清靜靜,更能解決部分家屬的生活問題,這不是三全其美?
陳建國一聽,眉頭皺得更凶了。
「不去。」
許招娣端著兩個陶瓷缸子出來時,恰好聽到這些話。
她毫不猶豫道:「我去。」
沒有什麼,比自己有錢更讓人心裡踏實。
這對她來說,是個絕對的好機會。
髒活累活,她以前又不是沒幹過。
張慶東本來也在擔心,面前這位嫂子好吃懶做,這個任務有些艱巨,他不一定能辦妥,結果出乎意料。
張慶東意外。
陳建國更意外。
不過,他還是不希望她去。
陳建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替我謝謝他的好意,我們不去。」
張慶東有些為難道:「陳哥,嫂子想去你就讓她去吧。」
陳建國眸子冷了下來,養豬場的活,男人干一天都嫌累,更何況是個女人?
他也不是養不活她,她縱有不好的地方,但說到底是自己明媒正娶的。
陳建國斬釘截鐵道:「不去,你趕緊走吧。」
許招娣也沒想到陳建國會將人從門裡推出去,隔著門,許招娣道:「張營長,辛苦你給我報個名,我去。」
張慶東道:「那嫂子,咱們說好了,你可不許反悔。」
客廳里,陳建國洗完碗筷從廚房出來,高大的身軀坐在飯桌旁,冷著一張臉,周身散發著閻羅王一樣的寒氣。
「不能去,那活我一個大男人干一天都受不了。你在家裡都沒怎麼幹過活,你去吃不了那個苦。」
陳建國面色依舊冷漠,但語氣中帶著一絲著急。
許招娣猶豫一下,坐在她對面,一雙眸子大大方方對上面前的人。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你一個人也很辛苦,我整天在家裡,也就做兩頓飯,什麼都指著你。
這年頭也沒啥生意可做,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工作,這對我來說是個機會。」
這話說得很誠懇,陳建國一時有些恍惚。
許招娣是真的變了,她從骨子裡向外都不一樣了。
陳建國從來都不敢想,這個女人有一天會為自己著想。
剛才一番話,莫名地讓陳建國心底某個角落,變得柔軟起來。
回神後,他道:「去鎮上一來一回走路要三個小時,不管颳風下雨你都要去,你自己要想好。」
「我想好了。」
「好吧,既然你執意堅持,那就去吧。」
聽他總算是鬆口,許招娣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她總得要為自己做打算,不能一直這麼依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