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晚。
我們到達冰島附近的海域的第三天。
萊茵在船長室進行雷達搜索,到現在依然沒有人魚的下落。我十分懷疑這麼寒冷的水溫下人魚是否能夠存活,可萊茵堅持他去年曾在這裡搜索到人魚的蹤跡。
據已知的紀錄來看,人魚屬於熱帶生物,可我連一點希望也不想放過。
我實在太渴望見到真實的人魚了。
我希望,我的綽號可以延續那個偉大的生物學家未曾完成的,對這種神秘生物的探索。」
我提筆在日記本上那麼寫到,鬼使神差的望了望那扇小小的船倉圓窗。
外面黑沉幽暗,我只能在窗子的玻璃上看見檯燈暖色的反光,和倒影里我瘦削的輪廓。黑的頭髮,黑的眼睛,臉愈發被襯得極度蒼白,活脫脫是個吸毒過量的癮君子。
我笑了一下。萊茵說我有時偏執得像瘋子,或許還真是。
我寫下這一句,鋼筆筆尖突然的,因一陣突如其來的心緒不寧而深深的劃破了紙面,正在此刻,外面傳來了一陣驚呼——
「德薩羅,我的小華萊士!你快出來,水下有東西!」
我的手猛地顫抖了一下,身體比頭腦更迅速的作出了反應,一個箭步沖向了船長室,正巧和走出來的萊茵撞在一起,他張開雙臂把我猛的摟了一下,指著深海攝像監控儀屏幕激動道:「華萊士,你看,我就說這兒有人魚,你早該相信我!」
我睜大眼睛,目光聚焦在屏幕上那個移動的影子時,一瞬間失卻了呼吸。那是一個清晰無比的流線形輪廓,明顯區別於鯊魚和海豚的是,他的上半身兩側沒有魚鰭,而是一對張開的,如同人類一般的兩肢。
那的的確確,是一條人魚。♛🍮 ➅9ѕ𝕙𝓤Ж.Ć𝔬𝐌 ☟🐯
「快…快撒網啊!萊茵,你還等什麼!」
我如夢初醒一樣的幾乎竄起來,捶了一拳萊茵的胸膛,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笑起來:「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遲鈍?這條人魚已經被咱們的捕鯊氣味劑迷惑了,不然你以為它為什麼不逃走?」
「你這傢伙!」
我立刻閃電般的沖向了甲板,看見船上的水手們果然換好裝備已經潛了下去,將網在水下撒開來。漁網上有夜光的浮標,在海面上散落開時,猶如天穹上散落的星子。他們隨著水手的下潛而隱沒在起伏的海面下,我的心也隨之浮浮沉沉,神經像受到水壓的壓迫一般繃得極緊。
這將是人類生物史上最驚人的發現之一。
想到這一點,我不由連背脊也僵直了,踮起腳尖踩在船桅上,恨不得跟那些水手一同潛下去,把那條人魚帶上來才好。
「華萊士,放鬆一點可別落到水裡去!」
萊茵在身後壞笑起來,我的小腿隨之一緊,被他的手環住了,而我嚇得差點應了他的玩笑,身體往前一栽,被他眼疾手快的抓住後領,兩個人一下子跌在甲板上。我的幾乎壓在他的臉上。還好我的體重算輕,不然得把他驕傲的鼻樑整個壓斷。
「哥們,想親我的用不著這麼急切吧?」
我挪開身體爬起來,眯起眼沖他促狹的笑了一下。萊茵卻無所謂的撐在甲板上,十分欠揍的咧開嘴:「從生物學的角度上來說,的形狀很好,嘗上去滋味也不錯,這是今晚除了人魚以外另一個偉大的發現。」
「你的膝蓋硬度也不錯。」我一腳踹在他膝蓋上,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下一秒,船下嘩啦的出水聲立刻奪走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目不轉睛的蹲在船桅邊,看著水手們拖起那層夜光漁網,放到吊架上。漁網纏繞在一起,裡面分明包裹著一個的輪廓,正如同被捕獲鯊魚一般扭動著身體。
吊架升上來的時候,他長長的尾巴從漁網中漏出來,以一種優美的弧度垂墜著。
人類史上曾發現的唯一一種人魚是印度洋紅尾人魚,而這一隻不同,他尾巴是黑的,卻不盡然是純黑。
不知是否因為水面的反射,呈現出一縷如同焰火中心的冷藍,末梢卻綴上一點點紅,紅得觸目驚心,宛如一柄利刃上沾的血。
我的眼球不知為什麼,跟被刺到一般,驟然的有些疼痛,心裡也跟著滋生出一絲不詳來。隱約想起幾年前在沖繩考察時,研究人魚長達五十年的前輩——真一先生曾跟我提起的那個傳說。
那是一種被稱作「夜煞人魚」的生物。尾巴是藍黑色的,帶一抹紅,就像我眼前所見一樣。他與我講述時臉上帶著謹慎的恐慌,只說這是一種比虎鯊更可怕的生物。這種可怕不在於他的攻擊力,而在於它所攜帶的詭異力量。
他警告我,如果遇到這種人魚,一定別帶上岸來,像研究紅尾人魚一樣對待它,否則不堪設想的噩運便會降臨在你的頭上。
「地獄裡來的惡煞」。他那樣形容道。
可我並非日本人,也並不了解日本文化,對這個詞的含義一知半解,只猜測大概同於中國的惡鬼和西方的惡魔。
至於它到底如何可怕,在那次交談里,真一先生卻並沒有告訴我,只是以一聲諱莫如深的噓聲作為結束。好像為了我躲避我的追問與造訪似的,在第二年我前往沖繩時,回絕我的竟然是他去世的消息。這個謎題,也就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里。
而此時,這個傳說,就真真實實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不論真一先生的警告是否在前,人魚,本身對於我,一個偏執成狂的神秘生物學家來說,已是接近死亡的誘惑。
當它被架到甲板上,放進水倉里時,我的心跳也仿佛就此靜止。水手們協助下,我小心翼翼蹲下來,將適量的麻醉劑打入它的尾部,並大著膽子在注射完畢後,順著魚尾的曲線摸了摸。魚尾上冰涼細小的鱗片摸上去跟所有魚類都不一樣,它們很光滑,比海豚的皮膚還要細,甚至…接近人類皮膚的質感,就像一層薄膜里包裹的人腿。
我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手不經意的碰到尾部末梢,立刻指肚便是一陣刺疼。我訝然的發現它的尾巴上居然生有倒刺,三稜體般的尾鰭如同真正的刀刃一般鋒利。血線從我的指縫間滴落在鱗片上,轉瞬就不見了蹤影,好像被吸附走了一樣。
人魚忽然猛地掙動了一下,尾部以不可思議的弧度向我整個彎曲了過來,就像一條蟒蛇要絞纏住我的腳踝,連幾個水手也按制不住。
我一下子跌坐在甲板上,僵在原地,魔怔似的愣住了。
「笨小子,你傻了?」
萊茵一把將我從地上拖起來,拽到一邊,一腳踩住向我襲來的魚尾,將剩下的麻醉劑乾脆利落的打了進去。
「別!那是對鯊魚的用量,過量也許會害死它的!」我驚叫了一聲,見那條魚尾很快順服的平靜了下來,慌張的掙開萊茵的手臂,將漁網從他的身體上扒下來。
我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著,激動,興奮,還有混雜在記憶里的恐懼讓動作變得很遲緩,當漁網從他的頭顱上揭下來,露出整個身軀時,我渾身打了個抖索,退後了一步才站穩腳跟。
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實實的面對的人魚。
他跟館藏的屍體和照片上的那些骨架截然不同,如果不看那條魚尾和線條銳利的耳朵,他根本就是一個人類。
他彎曲著身體臥在那,臉側在一邊,頭髮儘管我不知道該不該稱作頭髮)一縷一縷的垂在頸項上,看不見面龐,只能看見下頜的線條很鋒利。從側顏判斷,它也許生著一張不錯的人類臉孔,當然,這並非我關心的。
我的目光延伸下去,他背部上起伏的肌肉拉伸延展,形狀如同一把蓄勢待發的弓弦,充滿了水中猛獸的力量感。我甚至懷疑他會突然躍起來,像鯊魚一樣撕咬我。
這是一條看上去,擁有著精健的成年男人半身的人魚。
我曾一度認為人魚是無性別的,只在交pei時才如同黃鱔一樣變化性別。而此時,這個悖論卻徹底擊垮了我的猜想。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探向它的下腹,那兒竟然真的有一塊隆起的東西,只是被沿腹外斜肌往下生長的鱗膜包裹著,在恥骨處露出一個小小的豁口。
那應該是與海豚的生殖結構相似的地方,只在交pei時會勃出體外,與人類的柱狀生殖器官一樣。
只是人魚是否具有和人類同樣的生殖系統呢?他們的繁殖過程是否與人類類似?
心裡的好奇遏制不住的上涌,我拿出後腰的手電筒,打算就在這給做一個簡單的檢查。然而,就在我的手電光掠過他的頭顱,剛俯下身時,忽然動了一下,只是很小的起伏,而我卻警惕的立刻彈開了身體,萊茵則擋在我身前,以防它突然襲擊。
卻沒有大的動作,只是微微仰起頭,濕發從面龐滑開一道罅隙,讓人得以窺見他的半面。他的眼皮下生著一層類似睫毛的細毛,卻是魚刺一般的淺色,而眼瞳卻是深色的,深得無底可測,就像是一片深海里漂浮的暗流,沒有焦距的空茫。
可我卻清晰無比的知道,是在盯著我的,甚至,是在打量我。
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基於生物學家的經驗,我再確定不過,那種眼神根本就是…將我當作了獵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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