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5章 永夜霓虹5
「彎叔，我還有個問題。」
「啊，你說。」
「家主說，博士那份研究成果對我們很重要……」
彎叔少見地嘆了口氣。
「對，重要，要是我們留不下博士，也拿不到這份成果，那最多二十年，最短可能兩年，世上再也沒有隱霧島了。」
蘭疏影皺起眉。
她可以想像一項研究會影響未來的生育形式，影響到社會經濟和政治。
問題在於，彎叔一向以自己是郭家義子為榮，這次他說的卻不是郭家，而是隱霧島，這更偏向地理上的概念。
基因遺傳方面的學術成果，它要通過什麼因素來影響一座現實島嶼？
這會不會跟隱霧島出事的原因有關？
再深一層，和隱霧島深藏的某個秘密有關。
她試探著請教。
「該說的就這麼多，老爺子不告訴你的，彎叔也不能。」
他擦乾淨手，取來一把小巧的銀黑雙色左輪：「女士專用款，走，去外面試試？」
蘭疏影欣然道：「好啊。」
彎叔的住處規劃以實用為主，出了門是摔跤場和靶場。
她不確定郭子珊的水平怎麼樣，前幾次故意打偏點，最後一發才正中靶心，瞥見彎叔滿意的神情，她知道自己表現得並不突兀。
禮貌告別後，她帶走了這份禮物。
接下來幾天，蘭疏影搜遍了五小姐的家，在書房、舞蹈室、靜室和床下暗格里一共搜出八本厚實的筆記，內容包括生活日記、人物脈絡、觀察筆記、學習總結等等。
最認真的是學習總結，都是郭子珊自學的知識心得，她年紀不大，儼然有了資深學者的樣子，隨意拿出一篇都是論文，女孩把研究重點放在對人的表情和行為進行細緻觀察，分析對方的心理活動，由此得到有用的信息。
最不認真的是生活日記。
郭子珊會記錄每日所見所聞，但裡面沒有哪一行是她自己的看法——她把內心藏得嚴嚴實實，仿佛生來就是站在人群外的觀察者。
其實這也側面表現出，女孩似乎早已預料到，在將來的某一天，她的日記本會被其他人看見。
蘭疏影放下本子揉了揉額角。
倒也不能說這些日記沒用，它們能幫她快速掌握郭子珊的過去，更不容易在扮演的時候露出破綻。
她要先騙過狡猾的老爺子。
其次是另一位試煉者，即將回到隱霧島的郭子夜，或者說相槐。
·
把本子仔細研讀之後，蘭疏影已經有了答案。
這些都是特意藏的。
就是為了給人看。
郭子珊在大家眼裡是個「隱形人」，她鹹魚，她懶散，她不爭功勞，平和無害，看起來從來不對誰出手，與六小姐是兩個極端。
她又不能真是一條鹹魚。
至少在老爺子眼裡，她必須有用。
隱霧島遍地都是家主的耳目，郭子珊一年一年做著記錄，藏的位置說難找也不算特別難找，就等著別人趁她不在的時候來搜……
只要老爺子知道她的能力在哪一塊，以後自然有她上場的機會——就像這次勾引博士侄子的任務，交給一個擅長攻心戰且容貌出色的溫婉少女，顯然是最合適的。
蘭疏影看完就把東西放回原處，感慨著姑娘們不省心，順便想起了住在不遠處的六小姐。
上次她斃了六小姐的貓，對方很傷面子，同時也意識到她在氣頭上，不好惹，六小姐耐著性子消停好幾天，也差不多該重出江湖了。
蘭疏影叫來阿吳，問她六小姐今天出門了嗎。
阿吳指著一個方向：「我看見車朝那邊去了。」時間是十幾分鐘前。
蘭疏影瞳孔微動。
那邊……
地下監獄。
·
遠遠的，她看見六小姐的車停在圍牆邊。
小姑娘抱著一隻藍眼白貓，在跟看守閒聊，餘光瞥見她，笑眯眯地迎上來，看守顯然鬆了口氣。
「四姐，聽說你在這兒藏了個小白臉？能不能讓妹妹瞧瞧？」
六小姐一動，周圍幾個黑衣男人也跟著動，時刻把她護在中間，甚至有人身體緊繃，隨時做好了給她擋子彈的準備。
蘭疏影面無表情地側過臉。
「聽誰說？胡言亂語，殺了吧。」
六小姐的笑臉微微一僵，撅起嘴說：
「四姐，男人如衣服，你總要穿出來見人的，藏來藏去有什麼意思？我知道，你們是患難見真情嘛，可是沒心肝的臭男人我見多了，有情有義的真沒見過……四姐，你該不會是怕他變心，才不敢讓我看？」
蘭疏影不搭理小狐狸的激將法。
她伸出右手，阿吳從後面遞來一張紅色卡片。
看守退開一步，讓出鑲嵌在牆壁里的感應儀器，她用卡片碰了一下，牆壁上端的一排排槍口縮了回去，主僕倆一前一後進入，拉開通往地下監獄區的大門。
六小姐捋著白貓，全程跟她懷裡的貓一樣乖順，眼見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入口，臉上還是笑盈盈的——她已經打探到答案，沒再糾纏看守放行，轉身回去了。
阿吳在最高那層台階上回頭瞥了一眼，「五小姐，她走了。」
「嗯，小狐狸聞著肉味了，是該回去準備準備。」
從日記看，六小姐熱衷從五小姐手裡搶東西。阿吳拿的卡片是通行證，意味著她們在為家主辦事——如果這個任務被六小姐搶著做成了，理所應當是成功的人拿功勞。
地下通道繚繞著陰冷，不知道哪個房間傳出一聲悽厲的嚎叫，層層迴蕩，讓人徹底弄不清源頭，只覺得某處正在發生可怕的事情。
本就昏暗難辨方向的迴廊，如同連著阿鼻地獄。
阿吳哎呦一聲捂著心口，只覺心慌腳軟，靠在牆上不敢走了。
蘭疏影早知道她不濟事，從她臂彎里拿過餐籃，輕飄飄道：「你回吧，我自己去。」
才走出幾步，聲音又變，能聽出是個絕望的男聲在叫：「不要炸我，不要炸我！啊！」
「啊呀！」
這一聲是阿吳，矮胖的勞動婦女蹲坐在地上抱住自己，幾乎縮成一個球，瑟瑟發抖。
蘭疏影：「……」
阿吳這人，說好聽了是老實木訥，本質上就是又憨又慫。
估計她也沒膽子走回頭路了，蘭疏影翻出一個打火機丟到她腳邊。
「害怕就用它照明，在這等我。」
·
博士的侄子還住在上次那間囚室。
蘭疏影沒有那間的鑰匙，她也沒有權力放人。
老規矩，她先進自己那間，敲敲兩間囚室相連的那塊磚牆，很快，磚塊被挪開，幾根鋼筋後面露出男人嬉笑的臉，雀躍地問：「今天吃什麼？」
「餡餅，蒸蛋，土豆泥。」
她把食物一樣一樣遞進去。
「今天不是那位女僕送飯？」男人顯然不在乎用餐禮儀，大口嚼咽的同時對她說：「我都以為你把我忘了。」
語氣幽怨委屈，真是聞者傷心。
前提是別看見他這副歡快的吃相。
蘭疏影：「剛才有叫聲，把阿吳嚇到了，她在上面沒下來。你知不知道那是誰？……至於我，抱歉，最近有點忙。」
說話間，男人狼吞虎咽，已經吃完第一塊餡餅，開始對付盛土豆泥的盒子：「是嗎，有人在叫？我剛才睡著了……」
他瞬間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很敷衍，笑著找補道：「不過，寶貝，你這個問題很奇怪——這兒哪天沒人叫？」
蘭疏影挑眉：「每天？哪位老兄這麼慘，他總是挨打？」
「不知道是誰，我又沒出去過。」
男人終於扯開包裝盒，愉快地挖了一大勺。
蘭疏影心思還放在那幾聲慘叫上。
有些字可以有多個讀音，組成意義完全不同的詞語。
比如說，「爆炸」的「炸」，和「油炸」的「炸」，這兩個絕對不一樣。
而她很確定那人喊的是第二種。
不要「炸」他，什麼意思，他想表達什麼……要知道，這座地下監獄招待罪犯的手段里，並不包括「下油鍋」。
嗝！
博士的侄子打了個飽嗝，整張臉貼著鋼筋看向這間囚室，真誠地贊她：「你今天真好看！」
蘭疏影微笑，廢話。
之前郭子珊被送進來是扮演落難的鳳凰，哪可能光鮮亮麗？
今天她必須維持人設，雖然儘量在衣著首飾上削減，還是覺得累贅。
如果能選，她寧可穿一身休閒裝，只要衣服有口袋，能放置槍械和匕首，就夠了。
「謝謝，我改天再來看你。」
蘭疏影目光從他耳邊穿過，發現隔壁果然裝了監控器，他們的所有舉動和對話都被老爺子關注著，每個字都要斟酌。
她繼而想到自己這邊連一根電線都沒拉……囚犯和囚犯也是不一樣的。
男人忽然叫住她：「你可以叫我名字。」
「嗯？」
他切換蹩腳的國語模式，吐出兩個字：「戴蒙。」
「你自己起的？」
「不，我叔叔起的，他喜歡你們的一個詩人，叫……戴望舒？」
聽起來，戴蒙和博士的關係不錯，也可能他在故意表現這一點。
蘭疏影自然地接道：「望舒，月亮的別稱，很美。」
戴蒙的笑容真摯許多。
「對，我也喜歡，但是……呃，我現在想改名。」
「為什麼？」她不解。
「戴蒙，我的朋友說它發音很像『呆萌』……」戴蒙的藍眼浮起少許苦惱，捏著上臂的肌肉告訴她：「我是個成年男人了，我寧可叫戴強壯！」
噗！
蘭疏影笑道：「那我下次給你帶一本字典？」
「下次？」
戴蒙搖了搖頭。
「不不，謝謝好意，但是我明天就能出去啦。」
他側身指著對面牆上的對講設備，揚起眉毛：「這座島的主人，他邀請我在島上隨意轉轉，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做我的導遊。」
蘭疏影心情微妙，老爺子這是嫌進度太慢，迫不及待地創造機會？
隨意轉轉，這個隨意的範圍是多大，有待商量。
她又該去拜訪彎叔了，上次送藥酒，這次送什麼呢……
「可以嗎？」
「當然，樂意之至。」
對著那雙充滿期待的藍寶石眼，蘭疏影迅速回應道。戴蒙的特殊身份，很適合拿來做文章。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