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7章 永夜霓虹7
蘭疏影借著提醒他注意安全的機會，拐了個彎，向戴蒙提起了郭子夜，並且站在郭子珊的角度，揀了幾件關於那個人的事來說。
戴蒙看上去沒有特別反應，只有作為客人的正常的好奇。
他對島上的風土人情很感興趣，也包括對那個人，甚至興致勃勃地提了個危險問題：
為什麼你們島上有那麼多位小姐，卻只有一位少爺？
天可憐見，答案無關性別比例失衡，純粹是因為那些出局的男孩不會再出現在外面了。
蘭疏影隨便答了幾句，沒試探出什麼。
一上午很快過去。
她送戴蒙去客院用餐。
午休時間，六小姐來過一次，人還沒過門檻，就看見廊下的搖椅上躺著她的死對頭，似笑非笑地瞥來一眼。
六小姐掩口嬌笑：「四姐今天不去午睡呀，怎麼在這兒守著？」
小狐狸，蘭疏影心裡嘀咕。
郭家這兩代和玄學界的關係驟然密切起來，如果一個人突然性情大變，很容易被人懷疑是不是魂魄上出了問題。
蘭疏影考慮過這點，也就必須讓五小姐的一切變化具有合理性。
最了解一個人的往往是他的敵人，六小姐太熟悉郭子珊了，就算蘭疏影有自信扮演這個角色，她卻沒把握能讓六小姐半點兒都不起疑。
六小姐的多疑也是她想利用的。
如果六小姐覺得「郭子珊」在設什麼陷阱，她多半還要謹慎觀察一陣子。
可她這麼快就來了。
很著急出頭嗎。
蘭疏影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不能更明顯：「多謝關心，我本來也沒這習慣。」
六小姐笑語盈盈。
「那就是小妹記錯了，不過四姐啊，你想想，給一個外來男人守門這種事兒，傳出去多不好聽。」
「我和戴蒙先生約了下午繼續游賞島上風光，就這點時間，也值得我打個來回？倒是你，明知道客人在這裡休息，你還上門打攪，是打算回去重修禮儀課？」
六小姐被她幾句話打發走了。
很快，戴蒙掛著一臉水珠走出來，眼裡已經沒了睡意，輕鬆愜意地問她：「珊，下午去哪玩？」
蘭疏影坐起。
戴蒙的房間在二樓，開著窗，就當他剛醒沒幾分鐘，肯定已經聽見爭執。一般人這時候會自然地問一下發生了什麼事，他一個字不提。
這種反應，要麼是他太懂得進退，沾麻煩的事他一概不問，可這和他表現出來的好奇天性不符；要麼，就是他已經聽懂了，沒必要再問。
和六小姐的那段對話，兩人用的是隱霧島的方言，和國語有很大差別。
戴蒙是被抓來的，他在外面的世界長大，連國語都講不熟，來之後在地下監獄關著，總共沒多久，也沒見過幾個人。
看守不可能教他說島上的話。如果他能聽明白，裡面問題就大了……相槐該不會真這麼蠢吧，放著郭子夜的殼子不要，偏要用一個俘虜的身體？
蘭疏影不動聲色，遞給他一本風景圖冊。
「我們去看園林。」
老爺子喜愛菸草、香料和美酒，更愛建築，內島大部分新建築都是他親自設計督造的。其中有片園林，亭台水榭清麗旖旎，夢裡水鄉的氛圍十分濃郁。
既然是待客，肯定要去主人家最為得意的地方逛一逛。
戴蒙翻了幾頁圖冊，眼睛一眨不眨，然後誇張地捂住心口：「我太期待了。」
蘭疏影示意阿吳開車，笑著說：「一定不讓你失望。」
阿吳路上嘀咕道：「怪了，路上見不到一個人影，不會都趕一塊放假吧……」
蘭疏影心道，你不如抽空算算這一路到底裝了多少攝像頭。
他們的蹤跡全被老爺子看在眼裡。
島上很少接待客人，戴蒙的存在不適合讓太多人知道，那邊一聲令下，就算是一頭不懂事的畜生擋在前面，也要被人牽著給他們讓路。
在他心裡，戴蒙確實重要，他對博士和那份成果更是勢在必得。
「我喜歡這裡，太精緻了！」
戴蒙靈活穿梭於亭台樓閣之間，時而把頭伸出長廊觀望，時而碰一碰嬌養的各色植物，興奮得一頭汗。
蘭疏影指著那座孤立在水中央的亭子，提議道：「要不要去前面歇會？這些東西不會跑，我們有很多時間慢慢看。」
戴蒙欣然應諾。
三人越過這條長廊，走到亭子對面的岸上。
這是通往亭子的唯一道路，是七顆平坦的圓石，石頭之間連著水面，邊上點綴花草。
石面寬闊，岸邊水淺，雖然沒有可供人搭手的設計，單踩著石頭過河也不危險。
石頭布置呈箭頭狀，第一排一顆，第二排橫著三顆，最後三顆石頭豎著連到亭子邊緣。
戴蒙正要上去，忽然被一朵紫蓮花吸引了，湊上去聞了又聞，很喜愛的樣子。
蘭疏影打量起石頭兩側的花草，不難分辨，其中一桿蓮花是假的，那是監控器，能捕捉附近的圖像和聲音。
阿吳見他們都不動，主動踩上第一顆石頭——她想先去亭子裡看看，掃掃桌椅上的浮灰之類。
變故是一瞬間發生的。
她剛踩到第二排中間那塊石頭，石頭竟然沉了下去！她一個趔趄，差點歪到水裡，被蘭疏影拽了回來。
但是阿吳右腳離地，碰巧踢到一株「蓮花」！花莖發出脆響，外皮的合成材料被崩斷，露出線路。
斷折的花頭浸到水裡，肯定不能再用了。
亭子周圍唯一的監控器，就這麼被阿吳一腳解決。
她一陣傻眼，不敢怪五小姐施救不當，只有紅著臉拼命認錯。
蘭疏影看起來愣了一下：「好像壞了，阿吳，回頭你記得讓人過來換個新的，算我帳上。」
阿吳絲毫沒多想，感激地點頭。
戴蒙被動靜引過來，指著那朵落水「蓮花」很吃驚地說：「這是監控？」
蘭疏影平靜道：「到處都有，不奇怪。老爺子喜歡一切盡在掌握。」
戴蒙面露猶豫：「那你們……」
「我們不是故意弄壞的。」
「……」
戴蒙沉默片刻，在嘴上做了個劃拉鏈的手勢，眼神仿佛寫著：我已看透，但我什麼都不說。
「我大概只能選擇相信你的話，對吧。」
蘭疏影笑而不語，轉身踩上石頭路，餘光瞥了一眼被他拋下的那株紫蓮花。
她繞開會活動的那塊浮石進了亭子，裡面沒別人，卻提前準備了兩個插了吸管的椰子。
論服務效率，絕對值得打個五星。
就是不那麼讓人愉快。
她推一顆給戴蒙，先啜自己這份，揩著嘴角說：「趁現在可以自由討論，我就不廢話了，你應該猜到了——我是間諜。」
戴蒙：「呃……」
「有人想要你叔叔的研究成果，他不肯開價還著急逃跑，所以你才會被請到這裡……做客。」
蘭疏影笑容溫煦和善。
外人看來，她無疑是在給客人介紹景點。
實際上，她借著擦嘴的動作掩蓋了口型，冷淡而認真地說：「你是該防著我，換了我是你，我也會。」
戴蒙抱著椰子坐進她的陰影側，古怪道：「這是什麼新手段？你好像在爭取我的信任。」
「我就是讓你信我。」
從這個角度看，她澄澈的眼眸里有細碎光影，如同幽月折進湖水，嘆息聲也染上寂寥。
「你不是好奇為什麼只有一位大少爺？不瞞你說，你再晚來幾年就會發現島上也只有一位大小姐，其餘姑娘，就像貨架上的過期產品，已經撤下去銷毀了。」
她頓了頓，「我不喜歡這種規矩。」
戴蒙似乎明白了，這個神秘家族的繼承制度似乎有很大的問題，他皺眉說：「所以你想跟我合作……你想逃到外面去？」
蘭疏影心想，這麼說的話，格局小了點兒，她最想做的是毀了這個地方，雖然這樣沒什麼意義——真正的隱霧島早就消失了，虛假的複製品也會走上同樣的路，這是註定的。
她可以選擇加速進程，也可以選擇跳出泥潭。
戴蒙的身份表示他或許是個不錯的工具人，而她更想探聽到，這具皮囊里是否藏著她要找的人。
她笑了一下，順著他的話說道：「太對了，我的確想離開。」
「我為什麼要幫你？」
戴蒙開始理智分析，一個個單詞飛快地組合成句：
「珊，你想打破常規，很遺憾，我覺得老先生不會讓你挑戰權威，如果我幫你逃走的事被他知道，他可能會殺了我——你很漂亮，但還不值得我冒生命危險。」
蘭疏影被拒絕也不著急：「還有嗎？」
戴蒙想了想。
「你們家的大少爺，聽上去很厲害，像你剛才說的，他玩過海盜遊戲而且此刻就在海上，那，我應該知道他是誰……別這麼看我，我有我的渠道！……確實，他很優秀，作為兄弟姐妹，我想你們接受的教育也不差……」
蘭疏影委婉地提醒：「時間有限。」
「我的意思很簡單，珊，你還有幾位姐姐，她們比你年長，學到的東西比你多，你其實沒把握贏她們……」
這個看似風流多情，對女士說話溫柔又偶爾輕佻的男人，蔚藍眼眸里首次透露出了類似挑釁的情緒。
他打量著對面的美麗少女，如同對待一件不合標準的特殊商品，語氣漸漸結冰：
「你還沒正式加入競賽就想逃跑，把自己當成一個失敗者，一個必須靠外人幫助才能活命的失敗者——我為什麼要答應跟你合作？」
野獸終究會撕破偽裝，露出獠牙。
犀利，冷靜，寸土不讓。
蘭疏影不慌不忙：「就憑你一個人無法離開隱霧島，你同樣需要幫助。」
戴蒙擺弄著吸管悠閒地開口：「我還有別的選項——像是那位喜歡小貓的女士，瑤，是吧？她比你簡單。」
蘭疏影側頭低笑：「你想說，她更容易擺布。」
戴蒙反問：「有問題嗎？」
「老爺子不介意送一個孫女給你，這個姑娘會幫你離開隱霧島，她會陪伴在你身邊，直到她拿到想要的東西。」
戴蒙瞭然。
正如她先前說的，這個被帶走的姑娘必然是一個間諜。
岸上快步趕來幾個男僕，吸引了戴蒙的目光。
這些都是被緊急調來的活體監控器。
意識到自由的對話即將結束，戴蒙壓低嗓音道：「想要我叔叔的技術成果？……那我就更應該找個單純的姑娘了，九小姐不合適，六七八，你看她們怎麼樣？」
「都不好。」
女孩的聲音忽然很近。
戴蒙詫異地抬頭。
她無聲無息走到自己身邊，黑珍珠似的瞳孔映著他的驚詫，清澈明亮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防備，直達心底。
隱隱約約，戴蒙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掐住了喉嚨，而對方分明只是站在這兒，她什麼動作也沒做……
「最合適的合作夥伴是我。」
「只能是我。」
「無論你讓誰幫你，她們每一個都會努力把東西送回來……只有我不會。」
放六小姐進院子，故意的；
去亭子裡談事，故意的；
破壞監控器，故意的；
浮石，天然可利用的。
不用糾結馬甲掉沒掉，只要他有用，蘭總不會放過他的orz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