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大皇子的沉穩性子，桑榆得了賞封為婕妤。
以她商戶出身，能走到今天是極其令人驚嘆的，至少按照這個速度，再參考一下歲數。只要能活著，有生之年當上貴妃不是沒有指望。
賞賜如流水般抬進絳喜宮，魏懷姝越發難以忍受。
想了一周原本想的挺好的，但壓根沒想到皇帝會擺爛。直接扔給她一句：人既然是你提的不要，現在想要了就自己重新去請。
她怒火中燒，可想想兒子還是勉力扯出笑臉，叫宮女拎上東西上門找琳琅了。
今時不同往日。
從前一個女官有什麼喊不過來的？但能隨帝駕上朝，下朝又持玉戒尺教導皇子皇女的已經不僅僅是個女官，這壓根就是個正兒八經的臣子。
而且還是得到皇帝信任的。
魏懷姝拖著兒子過去時，穿著瑞獸祥紋官服的女官，正坐在窗台前的桌案上。身子微微前傾，長長的半截烏黑披帛隨著長發垂落。
她正低頭擺弄著手上那個風車，向圍在旁邊的幾個孩子展示，燦金光線伴著浮塵灑了一身，揭過這深宮匆匆的十載光陰。
並非多麼的傾城顏色。
但沉澱之下的眉眼，最為動人。
「娘娘。」
見到魏懷姝，她並沒有多麼驚訝。只是放下手中那個風車模型，上前行了禮。
魏懷姝剛要開口，又被她搶了先。
「婕妤娘娘此番來意，琳琅已經知曉了。」
「教導皇子原本是身作臣子的分內之事，但娘娘似乎對我頗有微詞。所以為三皇子殿下著想，這裡有三個條件想先請娘娘答應。」
她很大膽地將話直白說出。
舒婕妤表情有些不好看，但是想到皇帝不管事或者不如說是明顯偏袒的態度，到底還是咬牙忍下，「你先說！本宮聽完再考慮！」
玉琳琅狡詐。她怕萬一先答應，會掉進對方坑底。
但琳琅這次還真沒打算給她挖坑，開門見山將條件扔出口，「第一，娘娘私下如何教導三殿下那是娘娘的事，但在我這裡，三殿下學的和我教的，娘娘都不得插手。」
僅僅聽完這第一條，魏懷姝就按耐不住了，「不讓本宮插手？這算哪門子理，本宮怎麼知道你教導皇兒的那些是不是好東西？」
「娘娘若是不能交付信任，以後每日便是這副情景。」似乎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料，琳琅仍是不慌不忙。
「這樣不僅是影響三殿下一人的功課，也會耽擱其他幾位殿下。所以娘娘要是做不到信任，做不到將三殿下完全交待過來，那還是先回去再好好考慮一下此事吧。」
她說的一點也不委婉。
魏懷姝咬了咬牙，但想到琳琅應該也不敢真的養廢自己兒子。
畢竟考核還擺著呢，要是其他人都能過，就自己兒子沒過，那豈不是明晃晃將自己脖子洗乾淨往她手裡送？
所以這一點，她還是點頭了。
「好，這一條本宮同意了！」
「那這第二，就是在書房之中，三殿下如果想要同其他人交流玩耍，娘娘也不得干涉。」
這麼大個孩子平日悶在宮裡，除了宮人就是宮人，連個歲數相鄰的正經玩伴都沒有，早晚養出問題。
她花了心思才把這棵差點養歪掉的幼苗給擰回來，可不能讓魏懷姝又給折騰回去了。
「玉琳琅，本宮知道皇上看重你，但凡事不可不要太過，這風頭大了小心容易被吹下來。」魏懷姝撫了撫鬢間的簪子，眼尾划過一道冷芒。
其他的還都還好說。但讓她的兒子和沈蘭宜她們的兒子打到一起去，這安的是什麼心？
「娘娘不要急，請先聽完這些話。」琳琅轉身倒了盞茶推到她面前，忽然問道，「娘娘怎麼看待康王和逸王兩位王爺？」
這是個敏感的話題，但如今她卻是能絲毫不忌諱地提出。舒婕妤默默捏緊杯盞，自然不會將其往嘴裡送去，「你這話什麼意思？」
琳琅微微一笑，「有時候兄弟交好也不一定是件壞事。」至少有機會給以後留條路。
大祁就算立了太子，反而是意味著這場內卷之戰的正式開始。
但良性競爭和惡性競爭還是有差的，她不敢保證百分百的和睦，可至少能減少這種情況。
這也是她願意接手魏懷姝兒子的原因之一，總得妨著一下潛在的破壞因素吧？
不然自己前腳費心費力裝修大半輩子，後腳就蹦躂出來個鬧事拆家的，想想血壓都上去了。
「娘娘，三殿下是您十月懷胎的親生骨肉，您總要為他以後……著想一下吧？」
和聰明人只要點到為止，對方就能聽出話外之音。奪位是要奪的，但是淘汰出局之後的路逸王和康王就是兩個最好的例子。
魏懷姝拿著茶杯的手一頓，眼底神情似乎略有鬆動。
她下意識轉頭去尋找自己兒子的身影，卻發現門口處的幾個孩子正在陽光下圍著風車嬉笑，而只有慕容宣遠一個人，小小身影縮在裡屋的角落裡安靜望著外頭。
那目光渴望而膽怯。
她心頭驀地一澀，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
琳琅看在眼裡，趁熱打鐵道：「娘娘母子連心，您誕育三殿下總不會只為了讓他做這一件事吧？」
舒婕妤唇瓣囁喏兩下，到底還是心一橫應下，「這第二條，本宮也答應你！」
「還有最後一條。」
伸手抱住躍上膝頭的小鴛鴦，在說這最後的條件前，她先朝角落那邊招了招手，「三皇子殿下。」
聽到她喚聲的孩子，仿佛聽到被喊了名字的小狗崽一樣。目色總算從恍惚中拔了出來，小跑過來。
「我見殿下之前一直盯著二皇子殿下他們抱小鴛鴦，今天也讓三殿下抱一抱。」琳琅卡著兩條小貓前腿，將其輕輕遞過去。
「真的？！」
小孩雙眼一亮，聲量都染上歡躍。
可下一刻就又轉過頭，小心翼翼地去看自己母親的面色。
「算了吧，我還是」
舒婕妤只覺心口那處酸意被撕的更大了些，甚至還滲出絲絲疼痛，「抱著吧。」
「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