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微寒是在吃晚飯的時候,感覺到情況不對的。
她坐在原地,面色有些改變,但還是儘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百年,叫人準備,我恐怕是要生了。」
坐在對面的凌玄翼一下子把手裡的筷子扔到了桌上,猛地跳起來問道:「微微,你沒事吧?」
雲微寒感覺著那種下墜的疼痛和羊水的流淌,在兩個丫環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向著早已準備好的產房走了過去:「沒事。」看著凌玄翼緊張的臉,她甚至還裂開嘴笑了一下,「別擔心。」
所有物品都是早就精心準備好的,所有人手也是提前很久就細心挑選出來的,而大家也都知道皇后娘娘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了,所以一切都緊張卻有序地按照早就規劃好的程序開始運行。
只有凌玄翼的心情和感受是沒有辦法提前準備和排練的,所以他穿著明黃團龍常服,在產房外邊來回踱步的時候,所有人等都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一邊。
產房裡半天沒有什麼動靜,根本沒聽到雲微寒的聲音,凌玄翼轉了無數圈,終於忍不住揚聲叫道:「微微,微微,你沒事吧?」
雲微寒應了一聲「沒事」,裡面專門為皇家服務的穩婆大聲說道:「陛下,還沒有開始生產,娘娘要積蓄體力。」
凌玄翼走了兩步,對著產房說道:「好好服侍娘娘,回頭朕重重有賞。」沒有說出來的話大家也都清楚,如果這世間最尊貴的母子要是有個萬一,她們的人頭估計也都保不住,說不定家人都要受牽連。
凌玄翼在產房外面走了不知道多少圈,最後才強自抑制著在太監們早就準備好的椅子上坐下來,手裡被大太監塞上了一杯茶水,卻連喝也沒喝上幾口。
產房裡突然傳來雲微寒的尖叫聲的時候,凌玄翼手裡的茶杯咔嚓一聲碎成了無數碎片,已經失去溫度的茶水灑在了明黃龍袍的下擺上。
顧不得衣服上沾著的幾片茶葉,凌玄翼一個箭步就衝到了產房門口,掀開厚厚的門帘就想進去,卻被反應過來的大太監從後面拼死抱住了腰:「陛下,陛下,不能進啊。」
產房污穢,對男人不利。所以在這裡,普通男人都不會進入妻子生產的房間,更不要說是萬金之體的一國之君了。
正在用力的雲微寒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大聲喝道:「三郎,別進來,我沒事……啊!」
只是有些疼而已。
雲微寒是親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疼痛,比之前她出任務受傷最嚴重的那次都要疼。當一個母親太不容易了,她一邊按照穩婆們要求的節奏呼吸和用力,一邊還分心想著,生孩子真的太疼太累了。
凌玄翼聽到雲微寒尖叫,一把就把抱著自己的大太監甩到了一邊,在門口顫聲問道:「微微,微微,你怎麼了?」
他從來沒聽到微微發出過這樣的尖叫聲。
這種尖叫聲凌玄翼聽過無數次——他殺過無數人,也有無數人在他面前哭求尖叫,但是對凌玄翼來說,那都是毫無意義的聲響。
可是這樣的尖叫從他的微微嘴裡發出來的時候,凌玄翼卻發現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用蘸了鹽水的皮鞭抽打著一樣,痛得抽搐。
雲微寒已經沒有精力跟凌玄翼隔空對話了,她的所有力量都投入到了用力生下孩子的努力中。
穩婆驚喜地喊叫著:「看到頭了,看到頭了,娘娘用力!」
雲微寒用盡全身的力氣,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肚子裡一下子滑了出去,就聽見一片歡呼聲響起:「出來了,出來了!」
隨著那些尖銳的疼痛消失,身邊響起了一個嘹亮的啼哭聲,雲微寒的嘴角無意識地勾了起來。
「恭喜娘娘,是個十分健康的小皇子!」在早就準備好的熱水中洗乾淨之後,小嬰兒被包裹在漂亮的襁褓里,抱到了雲微寒面前。
雲微寒努力抬起眼睛,看了看穩婆送到她面前的那個小人兒,紅紅的、皺皺的,不過看起來塊頭不小,難怪讓她費了那麼大力氣。
她只來得及笑了笑,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凌雲帝陛下有了嫡出皇長子,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很多人鬆了口氣。
一個皇帝再有能耐,如果沒有繼承人,整個勢力群體終究是不夠穩定,很多人始終不能徹底融入其中。
如今大皇子的出世,讓很多人沒有了後顧之憂,也開始真正加入了這個新興的政權之中。
可是皇宮裡的氣氛卻沒有因為這件大喜事而變得輕鬆愉悅,相反,這兩天整個皇宮都十分壓抑,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
因為皇后娘娘自從生了大皇子之後,已經昏睡了三天了。
御醫把脈說娘娘脈搏有力,身體並沒有問題。但是不管採用什麼手段,娘娘卻始終沉睡不醒。
凌雲帝懷疑是不是又有什麼不開眼的勢力在背後對皇后動了手腳,將整個皇宮幾乎都翻了過來,將宮裡本來就不多的下人來回梳理了好幾遍。
但是這一切都不能改變皇后娘娘昏睡不醒的事實。
凌玄翼不顧別人的勸阻,親自在產房給雲微寒餵參湯,補充這幾天不能吃飯的營養。
「微微,你怎麼還不醒過來?」餵完參湯之後,凌玄翼輕輕地幫躺在床上的雲微寒擦著嘴,另一隻手握著雲微寒的手,嘴裡輕聲問道,「你想嚇死我嗎?」
雲微寒躺在枕頭上,氣色並不是太差,只是一雙眼睛閉得緊緊的,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
在雲微寒身邊擺著一個小小的襁褓,已經變得白白胖胖的大皇子正在其中酣睡。紅紅的小嘴和母親幾乎一模一樣。
凌玄翼的眼圈發青,鬍子拉碴,整個人都憔悴不堪。
這幾日他根本就沒有上朝,只在後宮陪著雲微寒,隨時等著她醒來。
「微微,你再不醒來,我就要變成第一個開國不到一年就任性變成昏君的皇帝了。」凌玄翼口中嘟囔著,「都是那個臭小子,要是你再不醒,我就把他扔了算了。」
握著雲微寒的手,凌玄翼慢慢趴在床邊,看著那張一動不動的臉,終於忍不住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中,凌玄翼向著一個巨大的光圈飄了過去。他似乎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裡能夠找到他的微微。
貼在巨大的光圈上,凌玄翼被無形的力量阻隔無法通過,不過他一眼就看見了光圈之外的雲微寒!
雖然那個女子的外貌和他的微微完全不同,但是她的眼神、她走路的姿勢甚至她用一根手指輕輕點著臉頰的小動作,還有她身上那種熟悉的氣息,都讓凌玄翼確定,那就是他的微微。
那個將所有頭髮高高扎在頭頂的女子,容貌艷麗嫵媚,眼神卻冰冷銳利,身上是一件黑色披風一樣的外衣,腳下是一雙樣式奇怪的長筒皮靴,耳朵上掛著一個奇怪的裝飾物,不停地閃爍著光芒。
微微一邊走路一邊說著什麼,臉色並不是很好。
在她的身邊,是寬闊無比的空地,一頭頭巨大的鐵鳥趴伏在地面上,時不時還有鐵鳥飛上天空,或者降落在地。
凌玄翼發現,那並不是真的鳥,因為其中有不少人上上下下。所以那竟然是一種運輸工具嗎?人們可以乘坐著鐵鳥上天飛翔?
這是什麼地方?微微為什麼會在這裡?微微為什麼會變成另外的樣子?
而且,微微對此並沒有任何陌生和不適應的反應,她好像對此十分熟悉。
一輛黑色的鐵車在微微身邊停下,微微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鐵車在寬闊的大道上行駛,速度極快——而那大道平坦寬闊之極,比京城最寬最豪華的御道都要好上太多。
凌玄翼握緊了雙拳,難道微微昏睡不醒,就是因為來到了這個世界?
不管這是什麼世界,哪怕這個世界就是傳說中的天界,他也不會將微微留在這裡!
微微說過,只要他不辜負微微,微微就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現在才幾年?難道她就想毀諾?
她怎麼捨得扔下他和剛剛出生的兒子,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裡?
凌玄翼怒火勃發,不知道怎麼的竟然一下子擠出了光圈!
他回頭看了看那個藍色的光圈,也不管自己還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狀態,努力地向著那個微微乘坐的黑色鐵車追了過去。
也許是因為漂浮的緣故,凌玄翼只是心意一動,就已經來到了鐵車之中。
他冷冷地看著車中的雲微寒,滿意地看到雲微寒的臉色從驚訝變成驚喜:「三郎,你怎麼來了?」
前方的司機愕然地從後視鏡看著雲微寒對著空氣說話,滿臉驚悚地猛踩剎車,結結巴巴地將雲微寒請下了車,自己一溜煙逃跑了。
雲微寒哪裡還顧得上這個,她一把抓住凌玄翼:「三郎,兒子呢?我,我回不去了……」
平時堅強的雲微寒眼圈紅了。
她生產之後,居然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整個世界排斥,一下子回到了現代社會,怎麼樣也找不到去那邊的路。
她打了無數電話,在世界各地奔波,尋找各種靈媒、高人,卻始終找不到真正有效的方法。
誰知道,居然會在計程車上看見漂浮的凌玄翼!
得知雲微寒並不是有意拋棄他們父子,凌玄翼的心情好了許多。
他握著雲微寒的手腕,帶著她一下子就來到了藍色光圈處,拉著她邁了過去。
凌玄翼自己非常輕鬆地就穿過了光圈,但是雲微寒卻仿佛遇到了什麼阻礙,被隔在了光圈之外。
看著雲微寒用力和無形的阻礙鬥爭的模樣,凌玄翼再次大怒:「誰敢攔阻朕的皇后!」他厲聲呵斥道,「給我開!」
不知道是凌玄翼的怒火起了作用,還是凌玄翼的話語起了作用,凌玄翼用力一拽,雲微寒一下子從光圈外飛了過來,直接撲入了凌玄翼的懷裡。
凌玄翼猛地睜開雙眼,坐直了身體,看向床上的雲微寒。
果然,雲微寒的睫毛動了動,然後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看見身邊鬍子拉碴的凌玄翼,她露出了一個疲憊的笑容:「三郎,我回來了。」
凌玄翼握緊了她的手:「嗯。」
這就是微微一直沒有說過的秘密嗎?那麼,從此之後,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凌玄翼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他們一定是上天註定的姻緣,才會跨過兩個世界都能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