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來世4==
(追妻)
「爹爹!女兒真是不想嫁給他。」
蘇菱靠在鎮國公懷裡,緊緊攥著拳手,淚珠順著臉頰,滾落在男人的衣襟上。
鎮國公聽著她哭的近乎哽咽,眉宇間鬆了三分力氣,他拍了拍她的背脊,低頭道:「晉王殿下文武兼濟,儀表堂堂,究竟哪裡不好?讓你這麼不想嫁?」
蘇菱吸了吸鼻子,抬頭看他,「哪裡都不好。」
鎮國公逼視她紅通通的眼睛,緩了口氣,道:「你可是還念著那何家二郎?」
蘇菱坐直了身子,雙眸中儘是坦蕩,「爹,跟二哥哥沒關係,就算晉王殿下文武兼濟,能天上入地又如何?他請旨娶我,不就是為了拉攏爹爹麼,等我嫁過去,爹爹和哥哥日後豈不是就要受制於人了?那我還不如稱病,再不嫁人了!」
「胡鬧!」鎮國公板起臉,正要說教一番,只聽房門「吱嘎」一聲響——蘇淮安帶著太醫到了。
蘇淮安看著蘇菱安然坐在榻上,先是鬆了口氣,又道:「你今兒到底去作甚了,怎麼突然暈倒?」
蘇菱低著頭道:「哥......」
見狀,鎮國公趕緊讓太醫替蘇菱診了脈。
身子無礙,便只開了一些安神的方子,送太醫走後,蘇淮安與扶鶯交代:「這些藥你拿下去煎,每天晚上都看著她服用。」
蘇菱覺得他小題大做,低聲道:「哥!我真沒事了。」
蘇淮安道:「怎麼沒事?方才你跟夢魘了似的,一直在說胡話。」
夢魘。
蘇菱的餘光歇睨著「蘇景北」,試探道:「我說什麼了?」
蘇淮安無奈道:「你一會兒喊陛下,一會兒又喊什麼蘇家冤枉,依我看,你這就是思慮過重,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話音落下的一瞬,蘇菱瞬間明白,方才鎮國公眼中的凌厲是從何而來。
原來,他是動了殺心。
「可我這病,無可救。」蘇菱垂眸道:「自打聖旨發下來,我無一日不做噩夢,每天醒來都是一身冷汗。」
蘇淮安擔憂地看著她。
「阿菱,這婚事乃是聖上金口玉言定下,無人可改,你的那些心思,行不得,聽爹一句話,就此放下吧。」鎮國公長嘆一口氣,道:「只要鎮國公府還在,爹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女兒知道了。」蘇菱抬起袖子擦了擦眼底。
「好好睡一覺,有什麼話,明兒再說。」
門闔上的剎那,蘇菱脫力一般地躺回到了床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試著將近來與晉王有關的事貫穿在一起。
何家在於園開宴那日,應該是他們這輩子見的第一面。
眼下太子未立,京中暗流涌動,晉王無論如何都不該來赴何家的宴,其實當時便覺得突兀,只是她當時注意力都在何子宸身上,懷疑的苗頭轉瞬而逝,並未多想。
現在回想,她上輩子根本沒見過他。
緊接著,皇帝賜婚。
雖然欽天監合算的婚期與前世一般無二,但也有與幾處與前世不同的地方,比如,下旨的日子提前了,何子宸也未在京中鬧出笑話。
再然後,是慶豐樓。
回憶停在她暈倒之前,也就是剛剛——
隔著一張屏風,他說,蘇大姑娘蕙質蘭心,我傾慕已久,今生能娶她為妻,自會萬分惜愛。
當下覺得毛骨悚然,可此刻再想,唯有一個結論,能讓一切變得合理。
他記得她。
想到了這一點,蘇菱漸漸冷靜下來。
哪怕這一世他們還不算夫妻,她亦是猜的出她心中所想。
眼下朝中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倘若現在揭發澹臺易,蘇家雖能保住,可誰會在這場奪嫡中勝出,那便不一定了。
在年號改為延熙之前,什麼都不能做。
維持原樣,才是最有利的局面。
在蘇淮安緊密的注視下,蘇菱被迫在家修養了好幾日,再一轉眼,就到了寒食節。
寒食節,那可是京中貴女上街探春的好日子。
往年這時候,燕王妃、何四姑娘,早就該給她下請帖了。
可今日,「准晉王妃」的身份讓她們的關係變得尷尬無比,請帖一時間,無法明著遞到鎮國公府來。
畢竟女子從夫,過了納徵,她已算是晉王的人。
而蘇菱上輩子也是如此想的。
她怕蕭聿覺得她有二心,反過來給父兄施壓,大婚之前,不僅乾脆利落地與何四姑娘、與燕王妃斷了交,更是能不出戶就出戶,誠心避嫌。
然,她這態度,看著循規守禮,實則弊大於利。
燕王與成王藉此認定鎮國公府站了晉王的隊,從永昌三十六年到三十八年,沒少給蕭聿使絆子。
三王攘權奪利,造謀布阱,令大周的國力更是雪上加霜。
重來一回,燕王妃若是再拉攏她,她倒是再不必像前世那般小心翼翼了。
蘇菱打算出門上街。
扶鶯給她梳完頭,見她依舊垂眸出神,嘆口氣,從梳妝檯上抽走了那本江南遊記,「奴婢知道,睹物思人的滋味不好受,姑娘既與二公子沒有緣分,還是......別看了。」
扶鶯抖了抖江南遊記,開始了老媽子一般地絮叨,「這江南遊記有什麼可看的?依奴婢看,還不如話本子有意思呢,今兒上街,奴婢陪姑娘多挑兩本。」
蘇菱看著她手上的遊記一愣。
風一吹,書頁刷刷作響,蘇菱想起了那被人竊走的三十六封信。
今生,依舊沒收到。
那人可真是,毫不客氣地,又算計了她一回。
扶鶯晃了晃手,「姑娘?」
蘇菱看著扶鶯,忍不住抬起雙手,揉了揉她的臉,笑著嘆口氣,道:「知道了。」
扶鶯見她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不由嘟囔了一句,「姑娘順心就行,倒也不必強顏歡笑。」
蘇菱:「......」
街上車水馬龍,人聲喧鬧,蘇菱倒是怡然自得,先是逛了幾家常去的鋪子,轉身又進了京城最有名的書肆——蘭香苑。
掌柜一見到光緞金飾的富貴美人,立馬笑彎了眼睛,「姑娘想要點什麼?」
蘇菱慢聲慢語道:「可有新刊?」
「有有有。」掌柜拿出兩張清單,道:「姑娘且看,這都是新刊印的書,《三國志傳評》、《列國傳》、《歸田瑣記》都有。」
「這不都是舊書?」
掌柜意外道:「這些姑娘都看過?」
蘇菱細細白白的手指,略過那些對她來說已經過時的話本子,和一些男人挑燈夜讀的書目,道:「給我拿一本穆青先生的人物傳記吧。」
掌柜微微蹙眉,道:「這本好似被人買走了,小的去給您找找,姑娘且等。」
蘇菱站在原地等。
半晌過後,腳步聲漸近,一縷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蘇大姑娘想要的,是這本嗎?」
嗓音、氣息、以及指節分明的手。
她不用轉身,也知道身後的人是誰。
蘇菱回頭,抬眸,看他。
「晉王殿下?」她淡淡道。
蕭聿高而顯眼,身著玉色鶴氅,腰系青色腰封,疏離鋒銳的輪廓,在四目相對的下一瞬,變得深邃又柔和,男人的嘴角漾起一絲幾不可查的弧度,「你喜歡看傳記?」
蘇菱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不接話。
蕭聿繼續道:「我那兒還有幾本穆青著的隨筆,明日我派人送你府上去?」
他的聲線雖然低沉,卻不難聽出裹挾著的幾分討好。
蘇菱偏過頭,避開他的眼睛,輕聲道:「我只是隨意看看,談不上喜歡,實不想奪人所愛,就不勞殿下費心了。」
說罷就要走。
蕭聿聽著她的話裡有話,長臂一伸,攔住了她的去路,蹙眉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那你喜歡什麼?」
承上天厚愛,重來一世,他不想她還似前世那般,心不甘情不願地嫁給自己。
就在這時,燕王妃恰好挽著何四姑娘的手,緩緩走進書肆。她們見鎮國公府的馬車停在外面,便尋思來此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是瞧著了。
蕭聿攔路的動作,就仿佛將人圈在懷裡。
這樣的一幕,不誤會成私會都怪了。
燕王妃嘴角一勾,「真是巧了呀,晉王殿下竟會在此。」
蕭聿用身子擋住她,蹙眉,「皇嫂。」
燕王妃偏頭去看他身後的蘇菱。
蘇菱還沒等燕王妃開口陰陽她,眼眶「刷」地一下便紅了,清麗的雙眸流光涌動,是道不盡的委屈。
泫然欲泣,簡直是最好的解釋。
蘇菱壓著嗓音,將嘴唇咬了個通紅,哽咽道:「殿下能放我走了嗎?」
這一字一句,仿佛如石釘砸進蕭聿的背脊,直接麻到了尾椎骨,他回頭,手足無措地看著她,「你……」
怎、怎麼就哭了啊?
燕王妃一口陰陽話盡數吞了回去。
蘇菱繞過蕭聿,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出書肆。
何四姑娘趕緊回頭去追,「阿菱!阿菱你等等我!」
燕王妃蹙眉看著蕭聿,道:「距婚期本也沒有幾日,阿菱心有所屬,殿下不是不知,又何必苦苦相逼?」
蕭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