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8章 進擊的大明(5)
「陛下,臣覺得我朝…不能被建虜在漠南掀起的風波,給完全吸引住。」
西苑。
玉熙宮。
熊廷弼的一番話講出,讓御前的軍務院、理藩院諸臣聽後,無不是露出驚詫的神色,誰都沒想到熊廷弼會講這話。
這話是何意?
在種種思緒下,朱由校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盯看眼前的軍事輿圖,只是這份輿圖,在朱由校看來還是太粗糙了。
勘測繪製更高標準的輿圖,是大明迫切需要的。
只是離京的那幫群體,想要將各類輿圖繪製好,這沒有較長一段時間是不行的,今下也只能湊合看了。
「說說你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朱由校語氣平靜道。
「臣遵旨。」
熊廷弼先是行禮應道,隨即上前,指著眼前輿圖道:「就目前所掌各方情報來看,臣總覺得建虜做的種種,就是在有意為之。」
「這很像是一種試探。」
「試探我朝對於此戰究竟是何態度。」
「如果像先前那一樣,這無疑是建虜最希望看到的,這樣在漠南一帶跟虎墩兔憨交鋒,順帶在此期間辨明友敵,結果無外乎兩種,建虜獲勝,蒙韃遭到重創,這由此產生兩種可能,即虎墩兔憨或西遷,或待本部,可不管是哪種可能,都將損害其草原大汗的威名,自此建虜在漠南一帶立威,由此占據更多主動。」
「建虜戰敗,蒙韃取得終勝,這也會產生兩種可能,即建虜損失較小,或損失較重,但不管是哪種,建虜的戰略主動就進一步削減,可臣覺得這種可能不太大,畢竟虎墩兔憨沒有黃台吉的魄力與狠勁。」
「以上僅是建立在我朝觀望不出兵下,這樣的仗對於建虜而言,是最好打的,畢竟沒了我朝這一強敵威脅。」
熊廷弼的話,叫劉鴻訓他們無不點頭。
不可否認的一點,今下真要論誰最熟悉建虜,就是熊廷弼,這點連理藩院諸臣,都比不過。
「這一戰我朝必然是要介入的。」
朱由校思索剎那,語氣低沉道。
「這就是臣最擔心的地方。」
熊廷弼正色道:「臣覺得黃台吉這廝,預判到我朝必然出兵,且遼東將出動大軍,由此就產生兩種可能。」
「其一,我朝出兵,是否會增強虎墩兔憨西遷的念頭,畢竟在先前一戰中,虎墩兔憨派使者來我朝,希望能夠合圍建虜,但最終我朝選擇的戰略,是最有利於我朝的,這使得虎墩兔憨所部損失不小,繼而叫其膽氣與魄力被打掉很多。」
「其二,我朝出兵,如果真是黃台吉事先預判,不可否認的一點,圍繞漠南一帶必然將爆發大戰,由此所有注意皆集中於漠南,臣就在想一種可能,建虜是否會在此分兵,一路突襲黑吉兩都司,向朝鮮那邊殺去?」
「這怎麼可能!!」
劉鴻訓聽到這話,立時上前道:「建虜攏共才多少人馬,我朝真要參與此戰,他黃台吉如何敢分兵,這可是犯了兵家大忌啊!」
「是啊!!」
「這不太現實吧,建虜分兵閃擊朝鮮,這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
「即便我朝參與漠南之戰,從遼東抽調不少兵馬,可黑吉兩地也有不少戍邊軍啊,是,他們是沒有經過改編,但戰力也是不容小覷的啊。」
理藩院一些大臣,也跟著講出心中所想。
軍務院諸臣則表情各異的聽著看著。
「這就是你們沒有真正了解黃台吉這個人!」
此等態勢下,熊廷弼瞪眼道:「一句話,黃台吉是比努爾哈赤更有野心,更有欲望的賭徒,一旦他認為對建虜有利,對自己有利,哪怕局勢再怎樣不利,他都敢圍繞這一核心去展開謀劃。」
「建虜被我朝持續封鎖與圍堵,到現在還沒有垮掉,這難道還不能體現出黃台吉的能力嗎?」
「從草原貿易展開以來,且我朝明確可用真韃換取貨物,喀喇沁、內喀爾喀等部的態度怎樣,你們不是不清楚。」
「可結果呢?建虜固然沒有像先前一樣,進犯或騷擾我朝邊疆,但是你們可別忘了,建虜這邊的仗可從來沒有少過,因為黃台吉要通過戰爭,來歷練與凝聚滿洲、漢軍、蒙古、朝鮮八旗。」
「還有,據我朝掌握的情報,建虜在過去數載,可是通過各種方式與手段,來獲取被掠去草原的漢人,而這些漢人到了建虜那邊,地位可謂是僅次於滿洲的。」
熊廷弼的話,叫劉鴻訓一行沉默了。
殿內氣氛有些微妙。
『這就是熊蠻子啊。』
反觀朱由校,嘴角微微上揚,對這個人,他是極看重的,或許脾性火爆些,有些時候甚至口無遮攔,但此人的戰略眼光極高。
可謂是名副其實的鷹派代表。
這亦是大明所需要的。
處在這一時期下的大明,包括向後較長一段時間,軍隊這邊必須要有足夠的侵略性才行,不然這對外擴張根本就不行。
不過鷹派跟鷹派,也是有區別的。
熊廷弼毫無意外是激進派那一類的,但此人的能力與眼界又都很強,這也是朱由校為何讓其出任軍務院樞輔的原因。
「愛卿有什麼想法?」
想到這裡,朱由校緩緩轉身,看向熊廷弼道。
「陛下,那臣可就說了。」
熊廷弼見狀,朝朱由校作揖道。
「說吧。」
朱由校露出笑意道:「愛卿可是軍務院樞輔,倘若連真話都不敢講,那朕要軍務院何用?」
此言一出,叫不少人臉色微變。
天子講出這話,可見對熊廷弼的新任。
「陛下,臣以為先前的主張不變,此戰依舊已遼東出兵為主,這樣可叫建虜以為,我朝是按著其節奏來的。」
熊廷弼走上前,指著輿圖道:「何況在遼第八、第九軍也需要一場大戰,來發泄與釋放長久積攢的高昂鬥志。」
「畢竟這幾年來,海軍方面受南洋的因素影響,可謂是進展頗多,反倒是陸軍自整飭以來,還沒有打過一場像樣的仗。」
朱由校點點頭表示認可。
的確。
自明確憑功敕賞以來,大明軍隊的鬥志與決心,他是能看出來變化的,尤其是能夠以聖旨直接調遣的諸多軍隊,表現最為明顯。
道理很簡單。
對於底層而言,特別是在軍隊,想要實現逆天改命,唯有通過戰爭才行,何況中樞還兜底戰死的各種善後,這就更叫越來越多的人沒有顧慮了。
改變從不是在不經意間的,改變是需要時間沉澱的。
現在的大明,明顯是沉澱出來了。
「不過針對虎墩兔憨西遷,臣覺得不應配合漠南,而是換成左右各自為主導作戰。」在道道注視下,熊廷弼繼續道。
「圍繞大同鎮、宣府鎮、昌平鎮、密雲鎮、薊州鎮、永平鎮等地邊陲,還有前出的熱河都司,我朝應採取主動出擊的方式,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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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這樣打的話,我朝豈不成雙線作戰了?!」劉鴻訓聽到這裡,皺眉道:「如此且不說蒙韃這邊會怎樣,就說建虜這邊,那勢必不會放過這等機會的。」
「你是不是把遼東給想的太弱了?」
熊廷弼毫不講情面道。
「你……」
劉鴻訓一時語塞。
「愛卿的意思,朕是不是能這樣理解。」
朱由校此時開口道:「隨著我朝軍隊的調整與出擊,針對於漠南整體戰況,要形成在遼陸軍與建虜纏鬥,在京要害陸軍與蒙韃纏鬥,在這期間甄別漠南蒙古各部,究竟那些是真的臣服於我朝,那些是假意臣服或乾脆敵視我朝的。」
「陛下英明。」
熊廷弼正色道:「臣覺得我朝需要一場大戰,這不止是為解決草原問題,更是叫世人知曉我朝軍威浩蕩。」
「只要這一戰能夠打贏,草原格局勢必大變,到時理藩院這邊,無需小家子氣一般的徵調蒙韃青壯,而是由大批俘虜去修建承德避暑山莊,並且在此期間,我朝根據漠南一戰的勝利,可直接對整個漠南進行劃分盟旗制度。」
「草原信奉的向來是強者為尊,陛下當初就說過,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臣以為用在今下的漠南之戰中,也是最為合適的。」
朱由校雙眼微眯,盯著眼前的輿圖。
御前諸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不流露出各異的神色,熊廷弼的想法太大膽了,這等於是把整飭後第一到第六軍,還有第八、第九軍全都調動起來了,甚至於隨著戰事的推進,還會動用到其他軍隊。
「還有在漠南這邊戰事開啟後,黑吉兩都司不能旁觀。」熊廷弼走到一處,拿起長棍就指著一處道。
「黑吉要組建一支聯軍,真是有可能的話,要聚集起一批武裝商團,他們的目標就一個,直奔建虜老巢而去。」
「黃台吉不是想豪賭嗎?行啊,那我朝就陪他們好好玩,這幾年下來,建虜積攢的家底多了,覺得能攪動風雲了,那我朝就直搗黃龍!!」
「越說越離譜!」
劉鴻訓皺眉道:「熊樞輔可曾想過,真要動用黑吉兩部兵馬,那將會加重遼東多少負擔嗎?別忘了遼東要跟建虜在漠南展開大戰。」
「有個狗屁的負擔。」
熊廷弼瞪眼道:「糧草帶夠出戰前期即可,只要能控制住出戰規模,剩下的,等到殺進建虜境內,那就按草原的習俗來,以戰養戰!!」
劉鴻訓驚住了。
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跟韃子作戰,跟建虜作戰,就別有什麼心理負擔,他們狠,你只有比他們更狠,才能征服他們!!」
熊廷弼繼續道:「被動防禦這無疑是最壞的結果,你們可曾想過一點,真要叫建虜趁亂殺進朝鮮,這將會對我朝帶來多少損失?」
「被跟本輔說什麼,建虜斷無可能殺進朝鮮,因為在這世間,就從沒有什麼絕對之事,當初吃過這方面的虧還少嗎?」
熊廷弼此言一出,一些人的臉色變了。
特別是軍務院這邊,無不面露憂色的看向天子。
自家樞輔真是什麼話都敢講啊。
誰都聽出熊廷弼指的是什麼,薩爾滸之戰!
但一些人想像的場景沒有出現。
「要是這樣的話,愛卿待在京城就不合適了。」反觀朱由校,非但沒有絲毫惱怒,相反卻笑著看向熊廷弼。
「畢竟真要按愛卿說的辦,圍繞虎墩兔憨這邊的攻略,需要有人在前線坐鎮才好,最好是能去承德那邊去。」
「臣願赴承德!!」
熊廷弼當即作揖喝道:「陛下,此戰我朝如若能夠取勝,不僅能占據漠南主動,甚至還能避免西遷之患,且這一戰真要打贏了,這對地方的震懾也是極大的,特別是西北那邊,如此孫傳庭在西北展開的部署,就能減輕不少壓力。」
「特設前指吧。」
朱由校聽後,沒有猶豫道:「承德是一處,遼東是一處,這一戰既然要打,就要打出魄力來,彆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一樣。」
「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陸軍方面,不是有人覺得朕偏袒海軍嗎?好啊,現在機會來了,打贏了,朕向來不吝賞賜,打敗了,朕可是要罵娘的。」
對於打仗這件事,朱由校最多是明確戰略主張,但是具體的戰術安排,那向來是叫專業的人來做,他不會過多的干涉,而且在大戰開啟後,他所扮演的角色就一個,當好後勤大管家。
從登基到現在,朱由校發起過很多戰事,但卻從沒有摻和任何一場具體的仗,因為他知道,前線戰事的變化怎樣,不是靠滯後許久的軍情就能預判的,畢竟戰場上局勢稍縱即逝。
「可是陛下,這樣一來中樞的壓力……」
此等態勢下,劉鴻訓有些擔憂的說道。
「沒有可是!」
朱由校擺手打斷道:「中樞壓力即便是再大,但是這場仗關乎到我朝國運,哪怕是勒緊褲腰帶,也要支持前線征戰,何況大明也需要些改變了,有些事也該到了見真章的時候啊,朕意已決,無需再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