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蛋,蔣氏更氣了,他們家在長留村還算是富庶人家,後院有五六隻母雞,到了春日裡的時候,每日都能撿上五六個蛋,不過他們都捨不得吃,平日都攢著拿到縣裡的集市去賣錢。
但是這窮得沒米開鍋的周家居然還能吃得起蛋。
她指著碗裡的蛋,兇巴巴道:「二妹,你家哪裡的鴨蛋啊,你是不是去我家偷的!」
他們兩家就擱著一堵牆,是當初分家的時候砌上的,兩家的院子就靠在一起。
杜挽春解釋道:「大舅母,這是我們家自個鴨生的鴨蛋。」
蔣氏心裡有氣,朝她大聲吼道:「誰問你了,我問你娘,你答什麼話!」
她這一吼,周大娘怒了,她將杜挽春拉到身後護著,厲色道:「蔣秋菊,我家兒媳婦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蔣氏挑著細長的眼睛,癟著嘴笑道:「她是晚輩,我作為長輩怎麼不能說了。」
周大娘也不示弱,「你別忘了,你和我大哥早就跟我斷絕了關係,今日讓挽春叫你一聲大舅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你要是再這樣不客氣,別說我們拿攪屎棍把你轟出去!」
蔣氏見她這般愣了一下,她這個小姑子帶著孩子剛從京城回來的時候,斯斯文文跟個千金大小姐一樣,現在也變得粗魯起來,看來是變了呀。
「你這樣說,我今個還真不走了!」她雙手叉著腰,耍賴道。
周大娘真是氣得不行,平日鬧鬧也就罷了,今天可是挽春進門的第一天,她怎麼能讓挽春受這樣的委屈。
她越想越氣,轉身去茅房當中真拿出一個攪屎棍出來,朝著蔣氏揮舞道:「滾!快給我滾!」
蔣氏被那臭烘烘的攪屎棍嚇到了,連忙起身,「陳月娥,你快給放下!」
周大娘皺著眉頭,提著攪屎棍就要朝她甩。
蔣氏嚇得不行,連忙拔腿就跑。
周大娘跟在後面追。
蔣氏一個勁的朝前跑,許是因為有些著急,一不小心絆著院門口的石頭摔跤了。
撲通一聲響,她那張油膩膩的臉直接摔進了泥地里。
「哎喲,我的娘啊!」蔣氏痛呼出聲。
屋裡的周瑞淵也出來了,他坐在一個裝了兩個輪子的椅子上,緩緩朝這邊過來。
周大娘見罷,立馬收了攪屎棍,大步去了茅房。
周瑞淵見周大娘走了,冷著雙眸朝周昭使了一個眼色。
周昭立馬懂得他的意思,小跑進屋從灶房拿出那幾個破碎的鴨蛋殼。
這邊蔣氏剛剛才從地上爬起來,離開了院子。
周昭拿著蛋殼追了過去,「大舅母!」
蔣氏聽到聲音,回頭去看。
周昭直接將這蛋殼甩到了她的臉上,「大舅母,你可看清楚了!這是雞蛋還是鴨蛋!」
那青綠色的蛋殼帶著粘液摔到臉上生疼,蔣氏哎喲一聲,朝周昭罵道:「你這個小聾子,找死啊!」
周昭站在原地,小小少年意氣風發地笑道:「大舅母,你就別再叫我聾子了,我的耳朵好了!」
蔣氏驚呆了,愣了好一會兒,終於氣得不行,一邊跺腳一邊回了家。
杜挽春遠遠看著,沒忍住笑出了聲。
咯咯的笑聲,像那九月的風鈴一般,十分悅耳。
破舊的小房子裡,仿佛在一瞬間什麼都不一樣了。
周瑞淵緩緩抬頭看向杜挽春,良久後朝她問:「你叫杜挽春?」
杜挽春低頭看向他笑道:「是的。」
周瑞淵看向蔣氏走的方向,緩緩道:「挽春,今後若是再有人欺負你,你儘管來我身後。」
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輕輕敲敲自己的腿,繼續說:「即便我站不起來,也能保護你。」
周瑞淵的聲音很好聽,深沉穩重,還透著一股溫文爾雅。
借著門外照來的陽光,杜挽春這才發現,周瑞淵的骨架很大,寬厚的肩挺拔的腰背,雖然坐在椅子上顯得有些病弱。
但是如果他能站起來,應該非常高大。
杜挽春笑著點了點頭,「知道了,相公。」
這聲相公喚得周瑞淵心跳再次加快,耳根子不知不覺紅了。
杜挽春推著他的椅子說道:「走吧相公,我們先進去吃飯。」
「嗯。」周瑞淵輕聲應著。
明明是一段他本就同意的婚事,但是卻僅僅只見了這一面,他突然就下定決心,一定要好起來。
她說她是傻子,不嫌棄自己是個殘的。
但是她並不傻,那他也不能就這麼一直殘下去。
原本從三年前開始就被磨掉羽翼的周瑞淵好似從這一刻開始,又有了曾經那股傲氣,他不能輸給自己跟前這個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