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 福生玄黃天尊
「黑熊罐頭廠」數次擴建的主廠房內部，一間燈火通明的辦公室中。
穿著一條灰色連衣裙，勾勒出姣好身材的雪曼正在辦公桌前計算著這個月的帳目，她身旁不遠處，穿著襯衣和馬甲，衣服下擺露在外面的倫納德·米切爾正悠哉地看著報紙，等待雪曼忙完今天的工作。
除他們兩人外，辦公室內並無其他工作人員，整間工廠也於下午就停止了工作，除了少數值夜的守衛外，所有工人都已經早早回家了。
哪怕有拜亞姆那邊的材料供應，這間工廠最近也陷入了開工不足的情況……倫納德放下報紙，目光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內移動了一圈，最終停留在雪曼那頭棕色長髮和脖子到肩膀的優雅弧線上。
「馬上就忙完了，這個月開工的時間不到之前的一半，帳目並不多。」
仿佛感覺到了倫納德的注視，這位身兼數個工廠的「老闆」，卻還是喜歡親自查閱帳目的「歡愉」魔女抬起頭看向這邊，笑了笑說道。
「沒關係，越到晚上我越精神亢奮。」
倫納德擺了擺手回答，立即發現自己這話有些歧義，趕忙換了個話題：
「除了這間罐頭工廠，其他屬於你的工廠也面臨一樣的問題嗎？」
他指的是雪曼在安吉爾的指示下收購的其他食品工廠。
「都差不多，拜亞姆至貝克蘭德的運輸航線多次受到因蒂斯和費內波特的海軍攻擊，效率大不如前，市場上的其他原料價格漲了幾倍，而且就算有錢都未必買得到……或許用不了多久，除了供應軍隊的那部分，其他的生產都要因為原材料短缺而停止了。」
雪曼嘆了口氣回答道。她倒不是擔心工廠利潤的問題，而是覺得全面停工的話那些工人會失去收入來源，陷入絕境。
思緒有些混亂，她乾脆合上帳本，轉身看向倫納德，偏圓但五官搭配完美的臉上滿是憂慮。
「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去前線了？」
她問道。
倫納德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我的『靈巫』已經消化完畢，正在等候聖堂的晉升通知，也許還有一兩個月，也許就在下周……一旦完成晉升，成為半神，就不太可能繼續待在貝克蘭德了。」
他認識的鄧恩、戴莉已經先後離開，前往凜冬郡抵抗弗薩克帝國和戰神教會的入侵。
或許哪天我就會收到他們犧牲的消息，雖然教會沒有正式的通知，但有幾位高級執事的名字已經很久沒在內部資料上出現過了，很可能已經犧牲在前線……倫納德內心有些晦暗的情緒不斷滋生。
為了調整情緒，他繼續問道：
「你呢？魔藥的扮演進度怎麼樣了？」
兩人正式確認關係已有半年，早已不是面對這種話題還會感到尷尬的狀態，雪曼聞言，臉上浮現疑惑的表情道：
「我已經幾乎消化完『歡愉』的魔藥了，這有些奇怪，根據安吉莉卡小姐和特莉絲小姐所說，這個階段的扮演應該會比較困難，但我的消化卻十分順利。」
這應該歸功於我……倫納德不由得挺起腰，正要評價幾句，耳畔就傳來帕列斯有些戲謔的聲音：
「扮演的效果在於反饋的強度，而這與扮演目標的序列和位格有很大關係。」
序列？我就是個序列5啊……內心有些疑惑的倫納德側過腦袋，下意識想要追問，又意識到面前的雪曼還不知道自己體內寄生著一位「偷盜者」天使……
嗯？偷盜者的天使……位格和序列都遠高於雪曼……他腦中靈光乍現，明白了帕列斯的意思，表情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雖然帕列斯坦言自己只能獲得倫納德的視覺聽覺，並以靈性感應周圍的異狀，且承諾在某些時候會封閉感官不「打擾」兩人的相處，但倫納德一想到在自己和雪曼坦誠相對時，體內還有一位兩千多歲的天使，就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就在他不知該怎麼接上雪曼的話時，帕列斯語調嚴肅的警告聲突然傳來：
「有非凡者在附近……正準備入侵你們的潛意識。」
什麼？
倫納德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伸手摸向口袋中的符咒。
————
永遠黑暗，偶有閃電划過的神棄之地，克萊恩一手提著馬燈，一手在空中虛抓一下，從歷史迷霧中拉出了安吉爾的投影，把她放在自己身前。
她淡金色劉海下方的紫眸無神地望向前方，片刻後眨了眨，恢復了往日的靈動。
位於神棄之地另一端，剛從索納島的祭台來到廢棄巨人村落的安吉爾將自己隱藏於鏡中世界，藉助歷史投影與鏡子替身之間的聯繫，降臨於此。
環視四周一圈，安吉爾的目光停留在兩人面前不到百米處的一片灰白霧氣上。
這如同高牆般垂直向上的霧氣兩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最遠處，上方直插雲霄，仿佛沒有盡頭，就連不時亮起的閃電都在它面前停歇。
眯著眼睛觀察片刻，發現這片霧氣整體處於凝固狀態，只是看起來像灰霧，實際上和屏障無異，安吉爾疑惑地問道：
「這就是你說的，隔絕西大陸與神棄之地的『霧牆』？」
克萊恩點了點頭，介紹道：
「我嘗試向兩邊走了上百公里，這道霧牆沒有任何變化，向下挖掘，向上飛行都一樣，而利用『開門』等能力也無法穿透，哪怕霧氣被排開，後方仍然是更多的霧氣。
「我認為這本質屬於神秘學上的封印，無法在空間上用常規的方法繞過。」
說著，他抬手在空中連續抓了好幾下，終於召喚出了由「旅法師」特性形成的0級封印物「星之杖」的投影，於腦中勾勒出曾見過的，屬於「風暴之主」投向阿蒙的閃電風暴。
「星之杖」立即具現了一道道粗壯的縱貫天地的閃電，以讓安吉爾都有些警惕的力量劈落在灰霧形成的屏障上，卻如同石沉大海，沒讓凝固的霧氣產生哪怕一點變化。
安吉爾本來這次來到神棄之地是想和克萊恩交流關於「穿越者」的事，但見到足以劈死一名聖者的閃電都撼動不了這面霧牆，頓時來了興趣。
她讓克萊恩離遠一些，自己溝通由「災禍之城」形成的特殊鏡中世界，利用摩羅拉地下陵寢放置的那些鏡面，召喚出「薩林格爾血旗」的投影，讓這面代表戰爭的、染血的旗幟飄揚在幾千年來已未曾發生過戰爭的神棄之地。
隨著「紅祭司」唯一性的降臨，四周湧現出無形無色的火焰，這種能夠燒毀一切有形物質的烈焰被安吉爾約束在身旁，讓她的身影在高溫空氣中變得虛幻，仿佛位於另一個世界。
隨後，安吉爾的目光穿透身旁的無形火焰，落在面前的灰白色霧牆上，藉助手中封印物的位格，給它帶去了難以抗拒的「災難」。
以她目光落點為中心，灰白霧氣徹底凝固成表面斑駁的石牆，並迅速向四周蔓延，很快，方圓百米的霧氣徹底遭到石化，彼此之間再也無法保持平衡，如山巒崩塌般倒在安吉爾面前。
而隨著霧牆的部分遭到「災難」，它的整體也開始出現輕微的顫動，似乎就要因為部分的結構失衡而出現整體的崩潰。
但很快，空缺的這一大塊霧氣後面那看不到盡頭的濃霧就從深處湧出，填補了遭到「災難」的那一塊缺口，整片霧牆再無缺口，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看來序列1的力量都無能為力，我甚至懷疑那幾位真神來到此處，都沒法打開通往西大陸的屏障，否則幾千年過去了，早就有神靈進入那片區域，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源質。恐怕只有真正完整的源質力量，或者說「舊日」的力量才有機會打破這堵霧牆，但大部分源質都被它鎖在內部，這就陷入死循環了……安吉爾遺憾地撇了撇嘴，揮手抹去了「薩林格爾血旗」的投影，身旁的火焰也煙消雲散。
一旁觀摩的克萊恩則投來「你看，我就說打不開吧」的眼神。
等忙完正事再好好收拾你……她暗自嘀咕著，和克萊恩一起離開這片崩落了無數石化灰霧的區域，來到一座四周燃著燈光，輪廓在黑暗之中若隱若現的城市附近。
「那裡就是我所說的『月城』，和白銀城一樣在大災變後存活下來的城邦，但白銀城有『黑面草』，不需要食用畸形的怪物，忍受毒素的侵蝕和瘋狂的積累，月城卻不行……」
克萊恩緩緩介紹著自己這些天在周圍探查的收穫，語氣有些沉悶。
在他勾勒出的畫卷中，安吉爾也感受到了三千多年來壓在這座城市和居民身上的沉痛，明白了克萊恩為何在此停留了許久，一直在幫助月城的居民治療傷病，驅除毒素，安撫瘋狂。
末了，克萊恩語氣稍微輕鬆了些，繼續說道：
「好在，幫助月城的過程中，我也有了不少收穫，那位我在尋找的『烏黯魔狼』曾經來到過附近，並撿走了某樣物品，這讓我得以一窺祂的行動模式，有了初步的狩獵計劃……另外，月城原本是『遠古太陽神』為了看守這道霧牆而設立的據點，居民們在幾千年的時光中，試圖將灰霧當成神靈來崇拜，舉行了各種儀式，並在不斷修改尊名和儀式的過程中得到了一些反饋。
「我根據他們的方案復現了儀式，確實聽到了迷霧之中傳來隱約的聲音……」
說到這裡，克萊恩有些猶豫，但片刻後還是用中文說出了一個短句：
「……福生玄黃天尊。」
接著，他用魯恩語翻譯了這個稱呼，當然，稍微做了點修改，沒有變成「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否則，這會直接指向「愚者」，指向我自己……他看著安吉爾先是由於那句陌生的中文而有些呆愣，又在自己翻譯之後陷入沉思，內心不住嘀咕著。
但下一秒，對方的回答卻讓他自己也呆愣在了原地：
「克萊恩，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句『福生玄黃天尊』……」她用哪怕學了大半年也覺得有些拗口的中文說道，「……指的就是『愚者』先生？」
克萊恩後腦瞬間發麻，而後這種感覺順著脊柱往全身四處擴散，讓他皮膚都凸起了細小的疙瘩。
用「小丑」控制肢體變化的能力維持表面平靜，克萊恩眉頭輕皺，像是擔心被「愚者」先生聽到一般低聲問道：
「為什麼這樣認為？」
安吉爾也下意識壓低了聲音，斟酌著說道：
「因為有些信息涉及『星空』的污染，我暫時不能說，但這位『天尊』與西大陸的封印有關，而那個封印很可能就是這面霧牆。」
她指向遠處已幾乎不可見，但仍會被閃電照亮的灰霧。
「另外，某位曾被天尊封印的可憐人也親自指認，說這位天尊掌握了源堡這份源質，且無恥、狡詐、殘忍，喜歡愚弄他人……」
啊，無恥、狡詐、殘忍，我？
克萊恩差點愣住，但隨後才反應過來，那位「可憐人」說的應該不是自己這個「愚者」，而是在這之前掌控源堡的那位存在，那個真正的「福生玄黃天尊」。
這也是他在聽到霧牆中的禱告聲後做出的判斷。
但這也沒法跟她解釋，否則會牽扯出太多問題了，尤其是她的鏡中人讓我先晉升奇蹟師，再考慮「攤牌」的事……克萊恩表情未變，內心卻不斷泛起波瀾。
最終，他只能沉聲反問道：
「你認為，這是在描述那位『愚者』先生嗎？」
「我的鏡中人也是這麼問我的，而我覺得應該不是。」
安吉爾老實回答道。
謝謝你，安吉爾的鏡中人……克萊恩在心中對那位看起來有些敵視自己，但關鍵時刻卻總是會幫忙的「安吉爾」表達了感激之情，點了點頭道：
「這就是你沒有讓愚者先生把我們拉上灰霧，而是直接來到神棄之地見面交流的原因？」
「這個話題明明是你先挑起的，」安吉爾低聲咕噥著，「我不敢在灰霧上交流的原因，是因為另一個話題，關於黑夜女神的話題……」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近乎囈語。
「……我懷疑，女神祂和我們一樣，是來自舊時代的『穿越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