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院在部隊院兒里。
雖然從家屬院往上看,覺得還挺近的。可四個人在一路小跑的情況下,硬是走了半個多鐘頭才終於走到。
走到時幾人都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了。
哨兵問清楚情況後,一個小戰士立刻接過小海洋,用雙手托著大步朝大院裡面跑去!
江嘉意還想跟上,被韓梅一把拉住,喘著氣說:「不急,院裡有大夫,他們會給洋洋做檢查的,你放心吧。」
江嘉意這才跟著鬆了一口氣。
她趕緊去看身邊的兒子。
只見軍軍跑得小臉通紅,衣服都被汗水溻濕了,此時正拉著她大口大口喘著氣。
直把江嘉意看得心疼得夠嗆。
她將兒子一把抱了起來。
軍軍還要掙扎。
江嘉意在小傢伙的屁股上輕輕拍了下:「別動,聽話。」
軍軍擰了擰身子:「不用抱,媽媽我長大了,我能自己走。」
「大什麼大?一點點個小人兒瞎逞什麼強?我跟你說啊,小朋友的腳丫骨頭還沒長全呢,走太多路以後都不長個了。」江嘉意嚇唬道。
今天走了太多路,之前又受了一場驚嚇。
這種負荷遠遠超過了三歲孩子能夠承受的。
江嘉意可不想顧著了人家孩子,再把自家這個給弄病了。
聽到媽媽說以後會不長個,軍軍才終於軟下了身子,靜靜地趴在了媽媽的肩膀上。
聽著母子倆一問一答,韓梅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喲,你們家這個有三歲了沒?怎麼這麼懂事啊!」
她說著用手指在軍軍的臉蛋上戳了戳,哄道:「叫阿姨!叫阿姨給你糖吃。」
軍軍沖韓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軟軟地叫了聲:「阿姨。」
之後又朝她擺了擺手:「阿姨,我不要你的糖,你是好人,你救了洋洋哥哥。」
他的聲音不大,模樣又軟又萌,加上那雙和江嘉意長得一模一樣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地眨啊眨,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韓梅驚奇極了。
嘴裡一個勁地喊著:「哎喲,哎喲,這孩子怎麼這麼乖呢!你怎麼教的?可太招人疼了!」
說著說著,卻忽然側身揉了揉眼睛。
看出江嘉意不解,韓梅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你們家軍軍太會說話了,一句話就能戳到人心窩裡。看到他我忽然想起了三歲時剛被小陸帶回來的洋洋……那孩子太可憐了。」
說到小海洋,江嘉意臉上剛剛浮現出的一點笑意淡了下去。
「韓大姐我昨天剛來,也沒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莽撞了。但那個老太婆是誰啊?她怎麼能虐待孩子呢!」
她說著,將自己之前看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全都跟韓梅說了一遍,自然也包括在菜市場門口聽到的那番對話。
說完她解釋道:「昨天是陸副營長去車站接的我們母子,如果沒有他幫忙,我都不敢想我和軍軍人生地不熟的當時要怎麼辦?
雖然說起來是我哥哥拜託人家的,可這個人情我也得領。
更何況即便不是熟人,就算是個陌生人,遇到今天這種情況應該也沒誰能憋得住,實在是太看不過眼了!
哪兒有這樣對待小孩子的?就是親戚長輩也不能這樣啊!」
「她算個什麼狗屁親戚!」韓梅氣得啐道。
「她就是一個保姆,一個小陸請回來帶孩子的家庭服務員!」
「家庭服務員?」這一次江嘉意也驚訝了:「一個家庭服務員敢這麼囂張?」
「哎,你不知道他們家的事兒。」
韓梅嘆道:「那個張阿姨是洋洋姥姥家介紹來的,是他們家的什麼親戚……」
韓梅將小海洋的身世,陸安清為什麼收養這個孩子以及為什麼會用這個老婆子的原因全跟江嘉意說了一遍。
最後道:「秦家一家都不是什麼好人,被介紹來的這個張阿姨也一樣。不過那家人難纏的很,他們既不想收養洋洋,又怕孩子的撫恤金被小陸給貪了,所以弄了這麼個人來看著。
小陸要是不用她,那一家人就會時不時地過來找他的麻煩。他一個年輕小伙子,哪能經得起這些人天天來歪纏?
但之前我們確實誰也沒聽說過洋洋被虐待,這情況估計小陸也不知道。」
二人說著話來到了衛生院。
進去的時候,洋洋已經檢查結束被送到了病房。
看到他們進來,一個年輕的男軍醫從裡面迎了出來,簡單解釋道:「已經檢查過了,確實有一點輕微腦震盪,問題不大,在床上躺兩天就好了,另外腿和胳膊上的傷也擦了藥了。」
韓梅點點頭,和江嘉意一起往病床跟前走。
那個男軍醫攔了一下:「洋洋睡著了,估計是哭累了。」
說著他看了看江嘉意,道:「你腿上的傷也要處理一下,現在天熱,別不小心感染了。」
他不說還不知道,這一說江嘉意忽然感覺到小腿處傳來的刺痛。
她放下兒子,查看後才發現自己的右邊小腿處有好幾道又深又長的抓痕,其中有一處還被剮下來好大一塊皮,滲著血,露出裡面的紅肉。
看這樣子應該是和老太婆廝打的時候被她給抓爛的。
沒發現不覺得,這一刻江嘉意只覺得火辣辣的,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韓梅看著也氣壞了,趕緊說:「張超,你去把東西拿過來,我來幫小江清理。」
那個叫張超的軍醫答應著,又暗暗地看了江嘉意好幾眼,這才從病房走了出去。
他剛出去二人就聽到他在門口叫了聲:「陸副營長。」
江嘉意和韓梅同時一愣,一起轉頭看向門外。
很快房門被再次推開,陸安清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他面色黑沉,額頭上布滿了汗珠,連身上穿的軍裝都快要濕透了。
他顯然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沖二人稍微點了下頭,連招呼都顧不得打就快步朝病床前走去。
許是感受到爸爸來了,剛才還被說已經睡著了的小海洋忽然哇的一下哭出聲。
叫喊著「爸爸」朝他伸出了胳膊。
陸安清剛要伸手去抱,就被韓梅制止了:「別抱,讓他躺著!腦震盪可不是鬧著玩的,可不能隨便亂動。」
「腦震盪?」陸安清的臉色黑得已經能夠擰出水了。
「嗯。」韓梅將之前去家裡時看到的情況說了說。
然後嘆了口氣:「我本來是聽說小江來了,想著嘉強出任務去了,怎麼也得過去看看。誰能想竟然見到這麼一出!
也幸虧小江在,不然洋洋今天還不知道被欺負成什麼樣兒呢!
小陸啊,你可得好好謝謝小江才行。你看她這麼瘦瘦小小的,竟然逼得跟張婆子對打!你看看她被打的這一身傷。」
韓梅說著指了指江嘉意的小腿處:「都是為了護著洋洋。」
江嘉意被她這麼當面邀功,說得臉都紅了。
她肯定不能真的等陸安清說出什麼感謝的話,連忙擺手岔開話題:「陸副營長,今天我看當時的情況那個老太婆打洋洋肯定不是第一次。
可韓大姐說你們之前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不知道原因,但建議你好好調查一下,看看到底有沒有什麼內情。」
說到這兒她頓了一下,神情里多了一絲猶豫。
看出她的躊躇,陸安淸當即道:「小江,今天的事兒真的謝謝你,還有什麼話你直說吧。」
看他態度誠懇,江嘉意也不再猶豫,直言不諱地道:「我是個外人,按說這話不該我來講。只是陸副營長,洋洋太小了,你這麼把他和一個不了解品行的人單獨放在一起,孩子要吃虧的。」
現代社會資訊發達,人性醜惡的一面很容易被曝光。
江嘉意又是做網絡工作的,見多了各種保姆,幼兒園,小學老師虐待兒童的視頻。
她知道人要是壞起來,能做出的壞事可太多了!
洋洋只有五歲,落到壞人手裡……
後果真的不敢想!
「我知道了,我會的。」陸安清語氣低沉。
很顯然他這會兒的心緒很亂,說完這句話就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了,一時間卡了殼。
江嘉意也不在意。
她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小海洋,輕聲問道:「洋洋,今天那個奶奶是第一次打你嗎?以前有沒有過?」
小海洋躺在那裡輕輕點了點頭。
陸安清瞬間繃緊了身子,追問道:「怎麼打你的?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小海洋的眼淚一下子又流了出來。
孩子抽抽搭搭地指了指自己的頭:「她打我這裡,使勁打!」
他說著還學著比劃了一下。
然後又指向自己的胳膊和大腿:「還擰我這裡,擰得特別疼!」
陸安清的下頜緊繃,拳頭握得死緊,隔著幾步距離江嘉意都能夠感受到他身體散發出的煞氣,讓她覺得房間裡的溫度似乎都降低了幾度。
陸安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怕嚇壞了孩子,他努力克制著將聲音放緩:「那你為什麼不跟爸爸說?這樣有多久了?她從什麼時候開始打你的?」
問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追問道:「上周你說磕到石頭上的那次是她打的?」
小海洋點了點頭。
「半個月前你爬樹掉下來那次呢?」
「也是張奶奶掐的。」
小海洋嗚嗚地邊哭邊說:「她讓我吃那個臭魚,我不吃,我說要跟你說,她就打我!
她說要是我告訴你了,以後就沒有人來給我做飯了,那你就會不要我,把我送回姥姥家去。
我不想去他們家,他們不讓我吃飯,還把我的玩具車搶走給弟弟玩!我不想讓你不要我!」
孩子越說越委屈,說著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什麼臭魚?」陸安清整個人都暴躁了!
他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聲音都控制不住地拔高了許多:「她讓你吃什麼臭魚?到底怎麼回事?!」
他越說小海洋越哭,急得韓梅一把把他推開走過去安撫孩子的情緒。
陸安清被推出好遠,隔著兩個人伸著頭對著孩子大聲承諾:「兒子,你別聽別人放狗屁,你是我兒子,我這輩子都不會不要你!別管什麼人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你那什麼姥姥也不行!你放心吧,誰要搶你,老子要了他的命!」
聽他連髒話、連「老子」都帶出來了,韓梅不贊成地轉頭狠狠瞥了他一眼。
可這話卻顯然極具安撫作用,小海洋的哭聲立刻就小了很多。
看到孩子的情緒總算是穩了些,江嘉意悄悄拉了拉陸安清的衣袖,然後湊過去將之前聽那個青年說的急性腸胃炎的事兒跟他又說了一下。
陸安清的呼吸都粗了幾分,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那個事兒我知道,當時我們出海集訓,秦大姐和張超也隨船了,營里沒留什麼人。
我回來後聽說的是洋洋貪涼喝生水才拉肚子的,並不知道是吃爛了的魚造成的。」
江嘉意看了看他,眼神一言難盡。
她覺得這人收養了小海洋,可實際上並沒有盡到監護人應該盡的責任,將孩子放在了一個不安全的環境裡。
從這方面來說他對孩子的照顧確實不到位。
可同時她也知道陸安清盡力了。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江嘉意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對陸安清的安排指手畫腳。
可她也不能認可這種安排。
她不再說話,而陸安清顯然也沒有再繼續解釋的意思,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病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聲音很亂,顯然過來的不是一兩個人。
很快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進來了一男一女兩個老人,另外還有那個之前和江嘉意打架的張老太婆。
那兩個老人一進門就朝病床前撲了過去,老太太更是高聲叫道:「我的乖孫,這是怎麼了呀?哎呀,好好的孩子,怎麼就被送到醫院來了?這醫院是好進的,要花多少錢呀?就是我家外孫孫有錢也不好這麼騙的呀!」
她大概是怕在場的人聽不懂她說話,這幾句竟然是用那種蹩腳的普通話說出來的。
只不過因為說得不熟練,每句話都拖著老長的音,聽著跟唱戲的念白似的。
聽得江嘉意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連看到大人講話一直默默站在一邊不出聲的軍軍都打了個冷戰,湊過來拉住江嘉意的手小聲說:「媽媽,這個奶奶好可怕!」
老太婆從進門起就開始作,將眾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過去。
只有陸安清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他將目光投向跟這仨人一起過來的小戰士,語氣冰冷地問:「沒我允許,誰同意放他們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