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向陽還要招呼,陸安清已經板起了臉。
他抬腕看了看手錶,說:「已經五點半了,你還不去吃飯?」
武向陽聽完下意識的也跟著看了一眼手錶,這一看才發現現在只有五點十分。
他有心想說時間還早,不用這麼著急。
可看一看陸安清的表情,武向陽也不知道咋回事,忽然就求生欲上線,很小心地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他轉身沖江嘉意打了個招呼:「小江你忙,我先回營里了。」
說罷就急匆匆地朝門口跑去。
路過陸安清時,連對視都沒敢與他再對視一下。
江嘉意此時已經將豆腐魚全都炸出來了。
她將魚盛在盤子裡,端著從廚房走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錯覺,望著站在餐桌邊的陸安清,她忽然覺得這個人在生氣。
生氣?
為什麼要生氣?
江嘉意看了看自己手裡端著的盤子,又看了眼廚房還支著的油鍋,以及鍋里的小半鍋油,心裡不由咯噔一下。
——這人不會是覺得自己大手大腳,在拿他們家的東西做人情吧?
她連忙將魚放在桌子上,然後沖陸安清解釋道:「陸副營長我正要跟你說呢,是這樣的,因為我剛來和大家都不熟悉,所以就做了點吃食送人培養一下感情。
主要吧,我可能還要在這邊住很長一段時間,我哥又不在……和人把關係處好了以後也好打交道。」
她邊說邊悄悄地打量陸安清,可不知道這人今天是怎麼回事,平時挺和氣的一個人,現在看上去卻面無表情的。
一時間江嘉意都鬧不清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她只能繼續說:「陸副營長你放心,家裡的日常開銷我都記了帳的,會分清楚。今天這魚是我自己花錢買的,炸魚用的油也是我從那邊帶過來的,並沒有用你留下的家用……」
陸安清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
好像是從早上起整個人都有點別彆扭扭的。
上午他和林政委一起去了趟市公安局,主要是去處理張婆子和秦家人那個案件。
按理說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兒,可陸安清卻一直集中不了注意力,滿腦子都是那個夢中的身影……
甚至中午林政委請客吃餃子他都沒吃出什麼滋味來。
緊趕慢趕地趕回來,陸安清怎麼也沒有想到一進家門竟然看到武向陽在,更沒有想到還會看到他和江嘉意站在一起的畫面。
小江……
嘖,自己比他還先認識的,都沒有這麼叫過!
陸安清覺得可能中午吃的那盤餃子不太好,吃得人胃裡發酸,火燒火燎的。
他原本想跟江嘉意解釋一下的,跟她說自己胃有點不舒服,並不是擺臉色給人看。
可還沒開口就聽到她跟自己提記帳。
一副極力和自己撇清的樣子。
陸安清實在聽不下去了,不由問道:「小江,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在為武向陽上門吃塊魚而生氣?」
他的聲音緊繃,帶著壓抑不住的氣鬱。
看到他這個模樣,江嘉意愈發覺得這人在鬧脾氣。
可究竟是生的哪門子氣,她也不明白啊!
但,再怎麼說陸安清此刻也算是自己的老闆,是自己目前唯一的經濟來源。
就算是覺得他有點小氣江嘉意也不敢承認!
她連忙擺手:「不是不是,陸副營長你別誤會。記帳的事兒我本來也是要跟你提的,這不是話趕話說到這兒了嘛。再說了,既然做事那帳目總是要清清楚楚才好。」
聽江嘉意一口一個陸副營長的叫著,陸安清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煩躁。
——她是怎麼稱呼武向陽的,也是這麼稱呼職務的嗎?
「叫我全名,或者陸哥。」陸安清忽然出聲打斷了江嘉意的話。
說罷他頓了下,又補充道:「已經認識這麼久了,老稱呼職務聽著怪彆扭的,我比嘉強大兩個月,平時他也管我喊哥。」
已經認識很久了嗎?
總共也就兩天吧?
江嘉意不知道這人為什麼忽然把話題轉到這裡,不過人家既然提出來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她還是從善如流好了。
她當即道:「陸哥,要不你先去洗洗,飯一會兒就得,有什麼事咱吃完飯再說?」
看她總算不再繼續剛才那個話題,陸安清悄悄地吐了一口氣。
他挽起袖子就往朝廚房走:「我幫你一起做吧。」
別!
想起那天他差點把廚房燒了,江嘉意打心底里拒絕。
她想了下,快走兩步走到這個人的前面,擋在了廚房門口,說:「陸哥,你先去洗把臉吧,這邊我自己可以。哦對了,我待會兒還有點事兒要跟你說。」
聽她說有事,陸安清停下了腳步,問:「什麼事?」
這事江嘉意原本就是要跟陸安清說的。
說白了她遭人記恨真的是無妄之災,說一句是受到牽連不為過吧?
於是她將上午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道:「這事兒我也不知道要找誰?想想也只能請你幫我一下。」
陸安清聽得眉頭緊鎖。
江嘉意剛一說完他就將挽起的袖子重新放了下來,對她說:「你們先吃,我去村子裡一趟。」
「誒?吃了飯再去吧,飯很快就好了。」
而就在江嘉意說話的時候,陸安清已經快步走到了門口。
他打開門,朝她擺了擺手道:「你們吃吧,不用管我,我過去一趟,不然晚了村里人都睡了。」
說著就匆匆地下了樓。
江嘉意看著兩個小傢伙吃完飯,又陪他們玩了一會兒。
將他們哄睡著之後,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鍾,此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可陸安清還沒有回來。
他當時到家的時候是五點多,正要吃晚飯的時候。現在一去這麼久,肯定餓壞了。
江嘉意又去了廚房一趟,將蜂窩煤爐的封門稍微打開了一點,然後看了看放在爐子上的飯菜,這才掩上門出來。
此時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頭頂的電棒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江嘉意不由得再次考慮起了她和軍軍的將來。
剛才和陸安清的那番爭執,雖然是小事,對方也沒什麼錯,卻讓她感受到了寄人籬下的窘迫。
如果有一個自己的房子,有一份能維持生活的收入,她還需要用點兒油都需要跟人反覆解釋嗎?
江嘉意從來沒有如此刻般迫切的想要有一個自己的家!
只是——把家安在哪裡呢?
她現在口袋裡加上從陳松林那裡要過來的,差不多有小兩千塊錢了。
這筆錢在如今的時代,在哪裡都能讓她買一套房子,過上體體面面的生活。
可想得容易做起來難。
房子在哪兒買?哪裡有賣的?
還要是能保證安全,保證事後沒有糾葛的房子。
而且她不想和爸媽住得太近。
不是不惦念那份親情,是不想讓各種流言傷害到親人,也包括軍軍。
她想在離家遠一點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這樣她大可以說男人死了,又有誰會去查?
這年頭寡婦都比離婚說出去名聲好一點。
但她也不能真的找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她剛來這個時代,原本就兩眼一抹黑,啥都鬧不明白呢,加上又是一個年輕女人帶著孩子,身邊沒有依仗,日子會怎麼樣可想而知。
所以江嘉意打算等便宜哥回來接觸接觸再說。
如果那人和記憶中一般的值得信賴,她最好就是在雲州島或者南江市安一個家。
這樣離部隊近,哥哥又是軍人,多多少少有點依仗。
不指望對方幫助多少,但有他在應該會減少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這些都是下一步打算,還要看看再說。
此時最重要的,還是先把要投的稿子完成。
江嘉意拿來一塊干布將餐桌又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
確定沒有一丁點兒油漬,這才把之前沒有畫完的畫稿拿出鋪好,準備邊畫邊等。
又過了很久,外面終於響起了很輕的敲門聲。
江嘉意打開了門。
陸安清站著門口,並沒有要進來的意思。
他對著江嘉意小聲說:「小江,我過來就是跟你說一聲,村裡的事兒辦妥了。張鐵錨那邊你放心,以後儘管出門,他不敢拿你怎麼樣。不光他,漁村那邊也不會有人敢跟你為難。」
誒?這麼簡單嗎?
當時張順平的表情看著可是緊張極了。
江嘉意頓時好奇了起來。
看陸安清說完話就要走,她連忙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陸哥,我還給你留著飯呢,你把飯吃了再回去睡覺!」
陸安清長這麼大從沒有和女人如此親近過。
看著自己被江嘉意抓住的胳膊,只覺得一陣麻酥酥的感覺順著胳膊直竄入身體,很快半邊身子都麻了。
他不安地動了動,聲音有點發緊:「不了,我吃過了。」
江嘉意才不信這個話。
她不滿地嘖了一聲:「陸哥,咱解放軍可不興說瞎話的啊?你在哪兒吃的?我就不信你去找張鐵錨的麻煩,他還會請你吃飯!」
陸安清的神情里多了一絲尷尬,他將頭輕輕側向一旁,低聲說:「天有點晚了,我不過去了,你也早點睡。」
「哎,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爽快呢?我都說給你留了飯了,你趕緊吃了咱們不是都可以早點休息了嗎?」
江嘉意不由分說地將陸安清給拉進屋,隨手將門重新關上。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這人到底去漁村做了什麼?
同時也想緩和一下氣氛,畢竟當時這人走的時候他們倆那會兒的情緒都不太好。
陸安清進了屋,然後目光落在了攤開的畫紙上。
他不由得湊近了幾分,低下頭細看。
「這是你畫的?」他抬頭望向江嘉意。
「是,隨手畫著玩的。」在想法還沒實現之前,江嘉意無意將打算四處宣揚。
看她不願多說,陸安清也沒有追問。
他低下頭繼續看畫,然後目光落在了放在畫紙邊的那截鉛筆頭上。
不用問他也知道,這鉛筆頭肯定是從江嘉意她哥的抽屜里翻出來的,因為這鉛筆還是那傢伙之前從自己這邊劃拉走的。
看江嘉意過來要收畫紙,陸安清直起了身子,說了句:「你稍微等一下。」
然後就回了自己的臥室。
很快他就拿了一大卷白紙還有一個鐵皮的鉛筆盒走了出來。
他將東西放在餐桌上,對江嘉意說:「你去市里不方便,這些東西拿著先用,用完之後或者還需要別的什麼,你跟我說,我去替你買也行,或者我告訴你地址,你自己去買也行。」
江嘉意在看到那些紙的時候立刻就認出這是一卷素描紙,她忍不住一陣驚喜。
「你也學過畫畫?」她問。
看出她的喜悅,陸安清的唇角也不由得帶出了一抹笑意,解釋道:「我平時練習畫圖紙的時候會用到。」
說著陸安清又打開了鉛筆盒,盒裡是十幾支中華鉛筆,從HB,到2B,4B,6B的型號都有。
不僅有鉛筆,裡面還有一支此時還比較少見的黑色水筆,筆桿上印著金色的英文字母。
望著這些東西,這一刻江嘉意簡直覺得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她知道這些東西很貴,但她實在說不出不要的話。
只得道:「陸哥,這些筆和畫紙多少錢?我把錢給你吧?」
陸安清眼底的笑意頓時不見了。
他抿了抿唇,聲音也變得冷淡:「我和嘉強是兄弟,他拿我東西時可從來沒想過要給錢。你要是非跟我分這麼清,那等他回來後你把錢給他吧,讓他給我。」
說罷他直接轉身:「時間太晚了,我還是先回去。」
江嘉意要是再看不出自己又把這人給惹惱了,那也太沒眼色了。
這人怎麼跟個貓似的,時不時還炸個毛?
江嘉意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