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夫人,郭娘子那位貴客,您可認得?」
萍葉上了馬車,立刻好奇地問。
藺雲婉搖搖頭:「未曾見過。」
桃葉也納悶兒:「似乎從未聽說過郭娘子有子侄外甥之類的小輩。」
萍葉很認真地道:「那男子瞧著像是公府或者朝廷重臣家的子弟。」
這話連藺雲婉都沒反駁。
剛才從老師府邸出來的時候,那男子正好從穿堂里出去,隔著花窗隱約一瞥,就看見他穿著玄色束腰長袍,衣領上金絲滾花紋細密雅致,雖然年輕,可身姿挺拔清雋,步伐沉靜從容,一身的貴胄之氣。
前一世掌管武定侯府二十年,她也略見過一些身份貴重的外男,無一人的風姿舉止,比得上這男子。
藺雲婉一番搜腸刮肚,還是沒有半點印象。
對了,郭娘子曾經也是皇后的老師!
藺雲婉突然輕輕笑了起來:「是桓王。」
兩個丫鬟吸了一口涼氣,雖然心知那男子身份貴重,可沒想到會這樣貴重啊。
皇室的人,她們見都沒見過。
萍葉結結巴巴地問:「郭、郭娘子怎麼會和桓王相交?」
這藺雲婉就實在不知道了。
難道老師前一世出意外,和桓王有關?
不會。
她直覺不會。
桓王曾經是她父親的學生,雖然後來父親重病就辭官沒教他了,可她還記得父親在她面前哀怨過:「唉,七皇子真是……真是老夫帶過最令人頭疼的學生!」
不過她父親的意思,並不是說桓王是壞人。
父親剛辭官的時候,當時還貴為皇子的桓王,專門上門探望過父親,她也偶然和幾歲的小桓王打過一次交道,的確是個難纏的小公子。
馬車漸漸行駛到武定侯府門口。
藺雲婉也就將郭娘子那頭的事,拋卻在腦後。
齊令珩不止小時候難纏,現在剛過弱冠的年紀,還是頗讓皇帝和皇后頭疼。
「先生,母后托我過來向您取一些您私調的香。」
郭娘子喜歡侍弄香料,有做成線香、盤香,還有香粉。父母離世後,她孤身一人,也就靠著開香料鋪子養活自己和僕人。
趙皇后做她學生的時候,就知道她愛調香,也十分喜歡她的香。
後來入了宮,趙皇后覺得宮裡的香不合心意,偶爾會派人到她這裡來拿香。
她一向低調,從未張揚過此事。
本來前些年派遣過來的都是女官,直到桓王過了十五歲還不肯娶妻,取香的人就變成了桓王。
他來得次數多了,郭娘子也就猜得到桓王出宮拿香的緣由了。
大約是皇上催婚,桓王還是不從,父子倆又吵了起來,皇后便趕緊找了個「拿香」的藉口,打發兒子出宮。
郭娘子吩咐丫鬟:「去取二兩沉香、二兩老山檀、五兩熏肌香的香粉。」又和桓王說:「老身近來還按照古方,調製出兩種熏衣裳配飾的絕汗香和勝蘭衣香,不過量不多,王爺各帶一兩回去給娘娘試一試。」
齊令珩微笑頷首,雖然有禮有節,漆黑的眼眸卻帶著與生俱來的矜貴和淡漠。
丫鬟包好了香粉,雙手奉過來,一直緊張地低著頭,都不敢窺探他半分。
身邊的貼身太監阿福,拿了香,道了謝。
齊令珩:「先生,我就先告辭了。」
郭娘子起身相送,一直走到她府邸的二門上,她就不便再出去。
齊令珩這時候才淡淡一笑,側身提問:「剛見先生的時候,見先生似乎面有憂容,是不是和今日過來拜訪先生的那位夫人有關?」
他解釋道:「一直為母后白拿先生的香,也未曾回報過先生,先生若有要求,但提無妨。」
「王爺見到藺……」
郭娘子及時打住,沒有透露藺雲婉的身份,而是改口道:「勞王爺掛心,沒什麼要緊事。」
要和離的人到底是不是藺雲婉,她還不知道。何況這是武定侯府的家務事,桓王怎麼適合去插手呢?
齊令珩很敏銳,郭娘子不過是提了一個「藺」字,他淡淡的語調,緩緩沉了下去,很嚴肅地問:「那位夫人……是已故藺太傅的女兒?」
教他的老師很多,但讓他記憶深刻的卻不多。
連帶著連藺太傅的女兒,他也有些印象。
眼看瞞不住了,郭娘子念及藺雲婉的父親和桓王有師生之情,點了點頭,承認道:「是藺太傅的女兒,如今是武定侯世子夫人。」
齊令珩負手立在院牆下,緘默一瞬,腦海里閃出了一些久遠又模糊的畫面。
他也沒多說什麼,和郭娘子道了別就走了。
太監阿福追他追得費勁。
「王爺,您是回宮給皇后送香,還是回王府呢?」
齊令珩未答,良久才吩咐隨從們:「回王府。」
不止是藺雲婉看到他,他也看到了藺雲婉。
隔著花窗驚鴻一瞥,他雖沒立刻認出她的身份,卻有種強烈的故人之感,果然……是藺太傅的女兒。
天資絕色,卻梳著婦人髮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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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嫁人了。
阿福又問:「王爺,香要今日就送進宮嗎?」
齊令珩道:「送。」
阿福又命人將香粉全都送到皇后的坤寧宮裡。
皇后趙素素正頭疼,和身邊的宮女抱怨:「你說說,你說說!哪有弱冠了還不成親的王爺!」
建朝以來,是沒有。
可不還是因為皇上皇后縱的桓王這般任性麼?
宮女笑眯眯地安撫道:「老神仙不是說王爺的緣分還未到麼,等緣分到了,王妃也就有了,不光王妃有了,皇后的皇孫也有了。」
皇后臉色略好看了一些,輕哼著說:「他要是真讓本宮抱上了皇孫,本宮什麼都依著他!」
想想又覺得抱皇孫遙遙無期。
朝野內外非議的聲音也越來越多了,只怕皇上以後動怒的次數也會越來越多了。
往後她還真不知道怎麼勸這父子倆!
拿香的藉口不是永遠有效。
「娘娘,桓王府的人送香來了。」
皇后的香也快用完了,又聽說這回還有郭娘子新研製的香,就讓人立刻點上聞一聞。
蘭香襲人,聞了叫人心裡平靜。
她這才口吻平和地吩咐宮女:「你去桓王府里問一問,他到底喜歡哪樣的!但凡他肯娶,不論什麼身份,只要是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本宮和皇上都同意。」
齊令珩聽完宮女的話,並沒有給出答案,態度冷淡地打發她走。
宮女朝阿福看了一眼,拜託他幫幫忙。
阿福點點頭,待皇后身邊的宮女走了,才諂媚笑著問道:「王爺,滿京城您都挑遍了,一個貴女也看不上。奴婢斗膽問一句,您、您到底中意什麼模樣的姑娘?」
齊令珩怎麼會不知道阿福心裡的那點小九九?
他並不是有意為難母后身邊的宮女,只是他確實對那些貴女都沒有想法。
父皇自從有了母后,便專寵他母后一人,他是父皇最後一個兒子,前面六個皇兄早他出生,天資卻不如他。
從小到大,沒有什麼他得不到的。
他也沒有敗過。
妻子,他的妻子,將來這個王朝最尊貴、母儀天下的女子,又不是隨便一個女人都行。
「會馴服男人的女人才有意思。」
說完這話,齊令珩如玉的容顏,露出深沉的笑容。
阿福盯著桓王雋美的臉愣神,我的個老天爺啊,皇上皇后甚至都不能說服您,這天底下還有誰能馴服您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