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倉城確實不好攻。
僅是那高厚皆約莫五丈的城牆,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且護城河、馬面、箭樓與瓮城以及內城等一概不缺,亦是杜絕了水淹、掘地道、趁夜偷襲等一切取巧破城的可能。
圍困至糧盡亦很難。
如今的陳倉城內並沒有黎庶,唯有萬餘誓死而守的士卒,糧秣與軍械皆充足。
亦是說,想破城唯有不計死傷、藉助雲梯等器械登上並搶奪城牆了。
但又不能不攻。
對於如今的大漢而言,唯有攻下陳倉、將右扶風五丈原-岐山以西的疆域皆占據,才能算是真正在關中立足與看到還復舊都的曙光。
翌日,丞相中軍大帳。
除去趕赴番須口主事關隴道轉運之事而缺席的向寵之外,漢軍三路督將如魏延、鄭璞、關興與姜維皆在座。
正襟危坐的丞相,如昨夜關興所言,精神尚好。
就是在春寒料峭的時節中,臉色略顯灰暗、眉目倦色深深。
待人皆齊後,丞相徐徐作言,問曰,「江東與逆魏媾和之事,諸位皆知曉了。我欲春耕過後便攻堅,不知諸位有何見解?」
話落,眾人目光皆落在了魏延身上。
不管官職還是資歷抑或性情,他都是當仁不讓的率先作言者。
「江東皆鼠輩,不足與謀!」
他亦沒有推脫之意,當即在座上直身拱手作答,「丞相,事至此,我軍唯有強攻矣!依我之見,不若我督本部渡水於陳倉城東落營,卻逆魏北原駐軍來救;而令中軍得以心無旁騖不分晝夜強攻,以期早日破城。且我只需督四萬大軍渡水,即可令逆魏不得過,其餘將士可令吳元雄督領,來助中軍破城。」
言至此,他略微側頭瞥了鄭璞一眼,才繼續說道,「丞相,陳倉城巍且堅,攻破非一日之功。我部渡水落營扼守,不需趙義弘部騎兵助力,不若分與子瑾轉去扼守隴東罷。」
「丞相,興附魏將軍之議。」
他剛說完,關興便緊接著表態。
而獨領萬餘虎步軍在渭水南岸、陳倉城南落營的姜維,也隨即拱手附和,「丞相,維亦附魏將軍之議。且維會稍微將軍營望東移十里策應魏將軍,亦能確保南岸無憂,不令逆魏從南岸來擾安國部攻堅。」
二人急著表態,並非是他們無謀。
而是如今漢魏的對峙局勢與強行攻堅之事,都沒有了弄巧的餘地。
魏延所言,就是最為穩妥亦是最切合的作戰方桉了。
至於,他所聲稱的,讓趙广部重新劃入鄭璞麾下,協助扼守安定郡嘛~~
則是攻堅戰事一旦開啟,安定郡便成為了漢軍的軟肋。
蓋因如今駐軍在汧縣的鄭璞部,亦要督軍南下至渝麋縣,依著汧水河谷牽制魏國屯在雍縣的孫禮部。
如此,安定郡的守備將會陷入虛弱。
僅有王平部、被打殘的張嶷部玄武軍,哪怕有西涼鐵騎在外游弋戒備,亦然很難遏制魏國覬覦涇水河谷的心思。
不管怎麼說,魏國屯在漆縣的步兵兩萬有餘,且尚有五千餘烏桓突騎!
一旦鄭璞部南下了、距離涇水河谷遠了,他們就可以仗著兵力眾多遣步卒緩緩逼上,牽制住漢軍在隴東的步騎,隨後讓烏桓突騎長驅而入了。他們無需奪城或鏖戰,只需沿途破壞隴東各縣的屯田與劫掠已附漢羌胡部落的牛羊,就能令郡縣大擾矣!
但讓趙广部轉去與西涼鐵騎共力戒備,以近八千騎的實力,魏國漆縣駐軍自是不敢出來找死的。
隨著他們三人接連表態,丞相的目光亦落在了鄭璞的身上。
且夾帶著一縷莫名的意味。
因為丞相是除卻鄭璞之外,唯一知道離唐芒如今在廢棄的上郡、準備在漢魏戰事正急時襲擊敵後方的人。
是故,丞相亦在擔心魏延的提議,是否會壞了離唐芒這步閒棋的布局。
畢竟,趙广部若是進入了隴東,亦是大漢再度有了可從北洛水河谷殺入左馮翊的實力,豈能不提前部署防禦!
「丞相,魏將軍。」
被眾人矚目的鄭璞,依次給丞相與魏延拱手作禮罷,才出聲說道,「蒙魏將軍關照。不過,若令隴東守御無憂,只需從趙義弘部劃分千騎與我即可。」
千騎即可?
在敵我懸殊面前,僅增千騎似是有些托大了吧?
聞言,魏延等人有些詫異。
而知道其中緣由的丞相,亦不免有些擔憂,發問道,「子瑾,千騎是否太寡?隴東若亂,則我軍高平與蕭關皆被擾,容不得玩忽。」
此話的潛在意思,乃是丞相寧可不需離唐芒襲逆魏之後,亦不能令涇水河谷有失。
因為離唐芒這步閒棋,乃是錦上添花之舉。
而隴東可是干係到攻堅可否持久的!
兩者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回丞相,璞不敢玩忽戰事。」
鄭璞連忙作答,「璞僅需千騎入隴東,乃是欲讓高平與蕭關的守軍各自分出千人,入涇水河谷築戍圍而守。如此,逆魏縱使果有來犯之心,我軍亦能有充裕的時間回防。」
呃~~
原來如此。
眾人聞言皆恍然。
的確,隨著戰線推到隴東,在涇水源頭的蕭關與高平皆不需要太多駐軍了!
亦可分兵出來,協助張嶷與王平扼守涇水河谷了。
「善!」
丞相拊掌而贊,亦對戰事的調度做出了決策,「如此,便依文長與子瑾之言部署罷。不過,趙義弘部仍歸文長督領,再分出千騎往渭水南岸,為伯約部與大散關作耳目。伯約,你遣送一校士卒從綏陽小谷入駐箕谷。若逆魏遣兵從褒斜谷入擾漢中,嗯……若逆魏兵眾,別部不可檔,便將褒谷棧道焚毀罷。」
「諾。」
姜維直身拱手領命,亦嘆服了一句,「丞相思慮周全,我等皆不如也。」
是的,丞相此舉是未雨綢繆,將魏國逼退漢軍攻堅的最後一個舉措給堵死了。
魏徵南將軍王昶已駐宛城、荊州刺史胡質已屯兵在上庸且修繕洵口戍圍,意味著東三郡可以與魏關中偏師併力進軍漢中,逼迫漢軍放棄攻堅。
而如今鎮守漢中郡的孟琰部兵力並不多,很難遏制兩線來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