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42年,紹武五年,春三月。
發源於岷山山脈的湔水(沱江),東出龍泉山金堂峽後,依次蜿蜒過犍為郡的牛鞞、資中與漢安三縣,最終在江陽縣匯入大江。
此水道乃是蜀地物資轉運物資至江州的首選道路。
是故,現今在犍為郡境內的湔水(沱江)兩岸阡陌縱橫、人聲鼎沸,無數青壯在杜鵑鳥的呼喚聲中忙碌著春耕。
他們先前都是魏軍俘虜,如今乃是大漢新建號的折衝軍。
折衝者,克敵制勝也。
軍如其名,他們對克敵制勝有著莫名的狂熱。
蓋因大漢並不將他們成兵戶,而是只需隨征三載,便會被免去俘虜的身份,可自決是否要繼續留在軍中。
至於離開行伍之後,以何為生計嘛~
大漢朝廷對摺沖軍有獎勵政策,以斬首記功授田與獲得賞賜。
能否獲得養活自身的田畝、能否積攢夠安家娶婆娘的資財,一切就靠他們自己奮爭罷。
自然,如果他們在折衝軍中呆了三載,卻無有臨陣之時或不獲斬首之功,但仍不想再操刀矛為卒的話,同樣是有生路的。
比如,他們可以給朝廷當佃戶。
朝廷會給他們畫出田畝,讓他們無償為國家耕種一些年頭後,再將田畝賜給他們;尚有入鹽井、鐵礦等處給官府當苦力數年博得生存之本等。
就是這種卸甲的方式,會令建立功業的同袍者以及當地黎庶鄙夷罷了。
想安家娶婆娘,那就更難了。
而如果不想卸甲仍想在軍中效力的人,則會轉去其他將率的軍中,隨軍待遇與升遷制度皆如漢軍士卒,再無彼此之分。
為自己的待遇而戰,熱情自然會高漲。
這些折衝軍被美好的前景所激勵,不僅在屯田時任勞任怨,更在日常演武中十分刻苦,那勁頭就連鄭璞、關興等將率都給驚到了。
原本,他們還以為要想讓折衝軍恢復士氣與敢戰之心,至少要半年的時間操勞與制定嚴厲的軍律來約束呢!
那料到他們竟如此「識趣」邪?
不過,如此情況乃是好事。
鄭璞就覺得既然他們如此識趣,索性給他們多添加些操練的強度吧。
反正軍心可用嘛。
權當是「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了。
再者,鄭璞是想讓他們徹底習慣行伍中的令行禁止、將操刀矛待戰變成一種本能,待滿了三年之期後便鮮人卸甲歸田了。
從一名新卒變成一名老卒,需要歷經招募、演武與數次臨陣後仍活下來的過程。
在慘烈的戰場上淘汰,猶如大浪淘沙。
是故,每一名老卒都可稱為精銳,亦是征伐的絕對中堅。
如今朝廷尚未還於舊都、尚未興復漢室,戰力超群的老卒怎能輕易卸甲歸田呢?
至少,鄭璞就覺得委實太可惜了。
荊南,武昌。
吳主孫權的車駕外出二十餘里迎陸遜,同載而歸。
在他與雒陽曹叡達成共識,驅兵入荊襄以後,大漢便將封閉了關隘、終止了兩國之間的貿易。且他曾多番令使者攜國書入蜀,但不管是永安還是漢中黃金戍圍都不讓使者入境,國書倒是傳遞進去了,卻是沒有回音。
這令他十分焦灼。
蓋因他也知道了,魏國雍涼大軍與雒陽中軍退兵的時候,竟故意放棄了郿縣與漆縣以及岐山令漢軍得以守御的空間,隱隱有縱容漢軍轉兵歸來攻打吳國之意。
事實上,不管是他還是入駐襄陽城的朱然,都覺得戰火將至。
源於保密的干係,丞相將鄭璞、關興等人遣歸蜀地時,並沒有大張旗鼓的宣揚他們的官職變動,亦讓無法得悉消息的江東諸人,皆以為丞相乃是督鄭璞與關興等部歸來漢中郡了,將要從黃金峽出兵東三郡了!
對此,他乃是讓將軍唐咨督本部扼守子在上庸,歸朱然節制,時刻監視著漢軍的舉動。
而呂岱則是留鎮在江陵城,作為朱然與屯兵在西陵峽的步騭兩部後援,兼顧策應著東三郡與永安兩處的安危。
自然,身為吳國軍職最高的陸遜,亦被他招來了荊州任大都督,總督各部兵事。
因為他實在無人可用。
亦無法分身。
太子孫登去歲病故了,今歲正月的時候,他才剛剛冊立孫和為太子,正是東宮變動之際,他不可擅離廟堂而引發動盪。
至於安撫吳地世家豪族等事,且讓全琮接手罷。
其實陸遜在建業的時候,就作書來給孫權諫言過如何守御之事了。
很簡單的戰術:拖著。
他聲稱漢魏兩國乃是死生之敵,而吳國放棄了盟約,對大漢而言乃是一時之忿。
兩者不可同日而語。
是故,若是漢軍挾忿怒興兵來犯,江東只需堅守城池不出,將戰事的時日拖延,待漢軍覺得無利可圖之下,便會自動罷兵歸去了。
畢竟,還於舊都才是大漢的夙願。
而與江東死斗令魏國坐收漁翁之利,乃是捨本逐末之事。
雖說昔日昭烈帝就曾執意興兵了,但丞相諸葛亮並不會犯如此錯誤,哪怕一時無法息怒,但在戰事曠日持久後,定會接受事實的。
當然了,此期間吳國可繼續向漢軍示好。
如頻頻做國書讓巴蜀重開貿易、以讓利的方式,示吳國並沒有與大漢為敵的誠意等。
而在守御的部署上,陸遜覺得不應該側重在東三郡,而是永安與交州。
緣由很簡單。
一者,漢軍從漢中出東三郡,進易退難,並不是理想的征伐之地。
且哪怕漢軍占據了西城與上庸等地,亦不會給他們帶來什麼好處,相反,還要提防魏國從子午谷出兵與吳國一併來夾擊。
另一,則是先前的廖式的叛亂。
這場持續了一年有餘、誘發荊南各郡縣與交州動盪的叛亂,漢軍不可能熟視無睹,亦會趁著這些地方的人心未安之際出兵,以求事半功倍之效。
對於陸遜的建議,孫權皆深以為然。
但孫權思慮了一番,還是覺得將他招來江陵坐鎮。
不管是讓呂岱得以分身前去交州坐鎮,還是以昔夷陵之戰的戰績,令荊南士庶與各部將率安心。
無獨有偶。
此時魏國的朝野,皆在坐等著漢吳戰事的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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