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努力過才知道,努力了也於事無補。
更諷刺的是,努力了唯一能證明的,只是自己比意想中更加不堪而已。
在沒有發揮奇謀餘地的地形之上,以絕對兵力優勢強攻鄭璞部、覺得定能攻破營寨的魏徵南將軍王昶就證明了這點。
因為他確實是攻破了營寨,但他也敗了。
卻說,面對三倍的魏軍,鄭璞膽敢分兵歸去僅以萬餘人扼守不算堅固的營寨,本意並不止於營造出漢軍將歸關中戍守、逼迫司馬懿儘早發起決戰那麼簡單,而是他本就有足夠的把握能將魏國的荊州兵馬擊潰!
且無需仰仗伏兵或者其他兵馬的助力。
他用的是火攻!
自古患災,莫過於水火,軍爭亦然。
被魏國賴以鎮守荊襄戰線的王昶,並不貴乏將略,自然也會防範水火無情,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鄭璞竟然是以自身的營寨作為代價發動火攻。
然也!
在鄭璞的心中,從來沒有過死守營寨、坐等魏軍久攻不下無奈罷兵的被動戰術。
對於他來說,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這也是他在給丞相做書信中,信誓旦旦聲稱「關中決戰之時,乃逆魏荊州兵馬潰之際」的理由。
實際上的操作也很簡單。
在分出兵馬歸去西城之前,他讓士卒們連夜在修築了一座小內營一個用木頭樁子圍起來的小營寨,入口僅僅供七八人並肩而行。
這個營寨也是通道,直連著遁入武當山脈的堵水河谷。
而堵水畔,也早就準備了許多木筏。
很簡陋的木筏,不能用來轉運物資或者軍械。
但足以讓士卒們暫時營寨與順流而下騰挪到數里外上岸了。
亦是說,一直汲汲想攻破營寨的魏軍,在攻堅弗一開始的時候,就註定了要迎來被火攻的命運了!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試問,鄭璞以魏軍渴求的勝利曙光,當作了破敵之策,魏徵南將軍王昶哪怕將略不缺,但又如何能預料得到呢?
戰事的發展,也一切如鄭璞籌畫。
當魏國關中主力皆動後,久攻漢軍營寨的王昶亦在「務必將逆蜀疤璞牽制在東三郡」的將令下,開始以親衛部曲作為先登強攻。
而鄭璞在得悉司馬懿終於動兵了以後,也很如魏軍所願、很有「默契」的讓營寨「如期」失守了
那時,占據了營寨矮垣的魏軍士卒,爆出了戰慄山河的歡呼聲。
就連在後督戰的王昶都有點不敢置信。
破營的喜悅來得太突然了!
畢竟,他都督兵攻堅月余時日了,士卒亦死傷五千有餘了,但一直到今日攻堅尹始之前,所有魏國將士都沒有看到破營的希望呢!
哪能料到,才剛剛進攻了約莫一刻鐘,魏國的旌旗就飄揚在了營寨矮垣之上呢?
難不成,逆蜀疤璞得悉了關中決戰開啟,是故昨夜已然悄然率部遁去,只留下些許士卒守空營做疑陣?
這是魏軍將士爆出歡呼聲時,王昶心中的第一反應。
但片刻後,前線指揮的司馬遣人來報,聲稱逆蜀營寨內還修築了內營時,他心中便釋然了。
無他,魏軍不計死傷強攻的月余時日可不是一無所獲。
比如逆蜀的元戎弩、大黃弩等都因頻繁使用而損壞了,尚有石木構造的柵欄與矮垣也殘破不堪、難以庇護士卒繼續在上面作戰了。
既然有內營可持續堅守,彼疤璞放棄外圍的守御也不足為奇。
然而,前線指揮的司馬再次遣人來的稟報,令他心中復起疑竇:逆蜀竟然在倉促撤退中!那座所謂的內營,乃是遁入堵水的通道!
如此輕易的,被號為「魏之大患」的疤璞就敗走了嗎?
一時間,他愕然。
但戰場之上機會稍縱即逝,可容不得猶豫。
帶著不敢置信的他,亦不會錯過時機,當即便鳴鼓號令全軍並進搶占營寨、追擊蜀兵。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彼疤璞跑了!
不然,一旦讓他走堵水河谷遁入了武當山脈南麓退入漢中,復從褒斜谷進入關中增援,那可就壞了雍涼都督司馬懿的大計了!
亦是他失職了。
不過還好。
那些在戰前就被許下破營可得豐厚賞賜的魏國將士,不等他催戰的鼓聲響起便早就爭先恐後的湧入了營寨追擊。
那可彼疤璞啊!
若是將他斬殺了,最大的功勞是主將的,但他們這些士卒同樣不會被天子薄待了。
況且有幸追擊未嘗敗績的疤璞,足以讓他們吹噓此生了!
是故,待王昶親自趕到大開的營寨門時,看到的是漢軍仍舊保持著整齊森嚴的陣列且戰且退,而他麾下的各部將士已然被破營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早就沒有了陣型可言。
如此狀況,亦令他心中咯噔了下。
本就覺得戰況不尋常的他,通過敵我陣型之中發現了端倪。
逆蜀這座看似內營的逼仄通道之外,各處散落太多枯枝幹柴了!
且還隱隱飄著一股硫磺味!
哪怕無數積屍的腐臭與血液的腥臭都無法掩蓋。
彼疤璞哪裡是敗退啊
分明是在誘敵!
「鳴金!鳴金!
」
面目大怖的他轉身拔開親衛,衝著身後的掌金鼓號角的士卒大吼著,「速鳴金,讓所有將士退出營寨!」
這個變故讓所有魏國將士皆愕然不解。
好不容易攻破了逆蜀的營寨,正是追戰擴大戰果之時,為何王昶要鳴金收兵呢?
不過,他們很快就知道了。
蓋因在王昶發現端倪疾聲大吼之時,早就退到堵水畔的鄭璞也下了令。
只見無數手持強弓的漢軍拉圓了長弓,射出了綁著燃燒布條的箭失,將祝融之怒覆蓋了整座營寨。
秋高氣爽,天乾物燥。
參雜了油脂與硫磺的枯枝柴火如期被點燃。
整個軍營火光四起,只是須臾間就與外圍的柵欄連綿成一片,將所有湧入營寨的魏軍歸路斷了。更讓人絕望的是,唯一還沒有著火的內營通道,在最後一個漢軍進入後,守在通道前的將士便砍斷了幾根繩索,讓布滿尖銳木頭筏子從地上勐然彈起,堵死了魏軍士卒想尾隨漢軍湧向水畔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