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龍坐在床頭給沈宜修剝橙子,在本時空,大多數男子都不會對妻子如此溫柔,更別說調弄食物這等事在外人看來都是女人所做的,然而王家往來的僕人丫鬟對此早就習以為常,只能說王文龍是有些風流懼內的名聲在外的。
沈宜修腦袋上纏著護額,一邊看著王文龍剝橙子,一邊時不時搖晃一下床邊的小搖籃。
剛出生幾天的兒子因為略微早產,身體比起王阿難要瘦弱許多。孩子的乳名叫書成,是沈宜修的父親沈珫起的,沈珫剛剛告老,從京城返回的路上算著沈宜修的產期,急忙先派人把外孫乳名送來,說是他在京城找高人算過。
「咱們真要搬家去台灣麼?」沈宜修哄了王書成一陣,看向王文龍問道。
「今年先轉移家產,到台灣島上去置地,明後兩年再慢慢的搬過去。哪怕房子搬到了台灣,常回福州遊玩也是可以的。」王文龍回答說。
哪怕本時空的大明能夠被救活,萬曆末年天下的動盪還是不可避免,起碼王文龍知道的,萬曆三十七年以後福建本地就將迎來好幾次的流民、海賊起義,而此時王文龍就已經能察覺這些起義的苗頭。
這些矛盾既然存在,爆發就不可避免。得益於本時空台灣島更有組織度的開發,現在的台灣生活環境雖不能與福建的大城市相比,但也能夠相當優渥,並且交通也算得上便利。
台灣島地多人少,民間矛盾遠比福建本土要少,哪怕是爭水爭土地,不同勢力間也可以商量,不是流民起義這種你死我活的鬥爭。
王文龍在大明不少樹敵,考慮到台灣島將長期處於福建海主的聯合管轄之下,到台灣島設立基地在政治上也更加安全。
另外王文龍未來的發展肯定是在開拓海疆上,能去往更大的土地也更有經營空間。
王文龍的決定是將家產往打狗港搬移,搬遷的速度會很快,王文龍去年去往美洲前就已經讓游思存幫他在打狗港建造宅子,建造房屋的錢直接從打狗港罐頭廠的利潤劃撥,據游思存所說,屋宇的主體部份已經完工。
至於裡面的裝修以及園林設計,等王文龍一家搬過去慢慢弄也不遲。
王文龍不會放棄福建本土的生意,這麼多報社、作坊也沒人能夠搶去,未來的王家生意將遍布海峽兩岸,遠至遼東、夏威夷和美洲,只不過接下去十餘年多半將以台灣島為中心。
「嗯,」沈宜修點點頭,問道:「那咱們以後就在台灣島上開墾經營了……相公也不再去做官了麼?」
沈宜修才滿二十歲,精力十足,也不害怕生活不便,她對於搬家去台灣並無太多牴觸,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有些希望王文龍以後能夠老實待在家裡,別再去經受危險。然而她這話剛說出來,就見王文龍剝橙子的手停了一下。
沈宜修和王文龍做夫妻這麼久哪不知道自己相公這是心中有鬼,一下放了搖籃,如同機警的小狐狸一般坐直身子,大眼睛看著王文龍的眼睛,問:
「相公,有什麼事麼?」
王文龍尷尬一笑,回答道:「隨著泰山大人的書信還送來了兩封信,一封是朝廷邸報,太僕寺的范守己推薦我參與曆法修訂,聖上降旨命我進京。另一封是徐子先寄來的信函,也是請我進京幫助修訂曆法的意思。」
明初頒布的《大統歷》其實就是元代的《授時曆》,用了二百四十多年沒有修訂過,早在成化年間,按照《大統歷》算出的立春立秋,和實際上立春立秋的時間就能差出半個時辰去,到了萬曆年間誤差越發加大。
在萬曆一朝,十年前便有前任禮部尚書范謙倡導修歷,但當時被朝臣反對,於是壓下。而這幾年隨著天變越來越多,修新曆法的聲音又漸漸起來。
萬曆皇帝對於曆法修訂沒有什麼傾向,曆法問題實際上是朝中維新和守舊兩派大臣的爭端。
這一次的曆法修訂,修歷派終於稍稍占到強勢地位,雖然要做真正的曆法修訂還有很多阻礙,但萬曆皇帝點頭做先期準備工作。
萬曆皇帝准許進京修歷的主要是兩批人。 一批是以李之藻為代表學習西方天文學的新派天文學家。
另一批則是以邢雲路為首的大明本土天文學家,王文龍也被計算在內。
王文龍得知京城要開始修歷時都有些驚訝,因為原時空的萬曆第二次修歷之爭比本時空晚了一年多。
他仔細了解才明白,這次修歷提議能夠提前通過,京城物理社的用功著實不小。
徐光啟在書信中強烈建議王文龍進京,表示他可能因修歷立功而官復原職。王文龍對於自己能不能重新當官倒是不怎麼在乎,但他還是決定幫幫場子。
修歷這是真正有利民生的大事,《大統歷》實在太拉胯了,二百多年沒有修整過,算出來的春分秋分時間甚至能差上一兩天,無論是按季節種田、航海,還是朝廷稅收、征戰都因此受到極大影響。
修訂新曆法中,京城的物理學社定然不會缺席,若是真能成功至少能夠揚名,弄的好了還能順便多拉幾個物理學社的同道進入官場。
哪怕只是從面子上,王文龍也願意幫助修歷。
要知道越南、朝鮮等周邊藩國所用的曆法書都是大明賜予的。
每年春分秋分,越南韓人也知道在地上立根杆子看日影確定節氣,結果發現煌煌大明連節氣日期都計算錯誤,這得有多尷尬?中央王朝的聲譽就是這樣一點一點損失掉的。
「相公馬上就要走?」聽王文龍講完上京修歷的事兒,沈宜修心中五味雜陳。
王文龍笑道:「夫人若實在不想我去,我留在福建就是了。」
「騙人。」沈宜修扁扁嘴,抱著小被就要起身。
王文龍問道:「你要去做什麼?」
「叫人給你收拾行囊。」
王文龍笑道:「這下又捨得我走了?」
沈宜修白他一眼,忍不住囑咐:「你這次上京城可不要再與人起衝突了,我和國仙姐姐在家,每次聽到你的消息都是提心弔膽的。」
她的心中五味雜陳,既想要勸王文龍安穩留在福建,卻又喜愛王文龍是個志在天下的好男子,如果王文龍真的聽他一句話就不去京城了,自己又如何會這般迷戀他?
王文龍點頭答應道:「我此次上京,多看少說,儘量不惹事就是了。」
話是如此說,但王文龍在徐光啟的文字中也能感到這次上京的困難,此番上京這場架,恐怕不是他想不吵就能不吵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