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家議論守壇的王文龍時。
「散開!散開!」一群閒漢吵吵嚷嚷分開圍觀群眾。
為首一人氣勢洶洶來到王文龍面前,指著他便道:「王文龍,你一介草民,如何敢在此地設壇保駕?莫非是詛咒聖上?」
王文龍端著笏板冷冷看他一眼,見他穿著官服,問道:「閣下是?」
「欽天監六品春官正,貝昇。」
場邊百姓聞言都露出驚訝的目光。
王文龍一笑,問:「在下雖是一介草民,但是算出太白晝現,並且主動發布。在下既然知道天變害主,便請託朋友設立祭壇,意在救護,有何不可?」
貝昇道:「國朝制度只有欽天監可以進行天文演算,你是什麼人物?有什麼本事做天文歷算?還敢將消息發布出去!我作為欽天監官員,知道相關法度,自有權力查詢此事。你們今日全是犯了律條,還不跟我到府城衙門裡去說話,夥計們,拿人!」
貝昇今天就是來攪王文龍的場子的,他一聲令下,他所帶來的十幾名閒漢如狼似虎一般就沖了出來。
李文松派來做法事的全真道士多是京城中的世家貴族,他們倒是不怕,即使上了衙門也會被放出來。
可周圍百姓見貝昇是官員大多立刻就膽怯了,圍著看熱鬧的人一下散開,那些閒漢還專門去嚇唬百姓,只有一些膽子稍大的人還站在那裡支持王文龍,眼見著場面一下就要亂起來。
「鐵兄!」王文龍一聲大喊,大鐵椎排眾而出,他早就防備有人來鬧場,才不在乎貝昇的官身,直接向著幾個閒漢走上去。
那些閒漢見他高大,都挺著棍棒上來廝打,大鐵椎混不放在眼裡,只見他一手掩護引開棍勢,另一首大掌拍出,不用第三個動作,當面一個挺著棍棒的壯漢就被他直接放倒。
打翻了四個人之後,大鐵椎插著腰站在王文龍身旁,貝昇帶來的閒漢再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百姓們見王文龍這邊氣勢十足,也恢復了膽氣,反正他們是看熱鬧的,總不至於真被抓進去,於是原本散開的人群又漸漸聚攏了一些。
貝昇看著大鐵椎高壯的身軀也有些害怕,退到同伴中才氣急敗壞的說:「王建陽,你干犯國法還毆傷人命,好大的膽子!真不怕衙門來抓嗎?」
王文龍冷冷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充滿好奇神色的圍觀群眾,冷笑道:「好一個欽天監的春官正,既為四時官正之首,計算天變本來該是你家的事情,可你現在做的是什麼!」
「我算出太白晝現之後,也知道此事犯忌諱,是以對誰都不敢說,只是靜靜等待欽天監能夠發出消息。我本以為欽天監世家聚集,所收集的數據遠比我一個人要多,早應該能算出太白晝現,提醒聖上,可我等了許久,卻絲毫聽不見欽天監所發出的消息。」
「十五日,距離三月辛丑只有五天,京中一無所覺,我王文龍實在等不得了,王文龍算出今日有太白晝現,知情不報,是為不忠,連累他人是為不義。不忠不義,何以為人?」
「是以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也咬牙發出文章,告知全天下我所算出的太白晝現日期。」
「今日之天文判斷只在我王文龍一人,我開設法談救護也全出自公心!」
「欽天監世家,國朝初年,都是經天緯地之人材,我王文龍何人?一屆海外遊子,學了些微末本事萬里歸國,怎敢有心與欽天監世家相比?」
「然而事實呢,我對欽天監世家無比尊敬,可你們卻懶於政事,不聞不問!」
「我在海外之時見過我大明賜與周邊方國的日曆,大明開國二百餘年,深得四海之望。」
「司天制歷,本是我中國之主特有之權,欽天監世家當年何等能力,所算出的曆法分毫不差,二百年來積累聲望,周邊國主無不以大明所賜之國曆為上邦之寶。」
「然而到你們這一輩卻是如何?十年前所造之日曆,計算春分的誤差大到了整整一個時辰。」
「太陽還在東天,日曆上的授時卻告訴天下這是春分正刻。這等日曆授到周邊邦國去,各國祭天之時,誤差人所共見。」「邦國百姓臣民,對此暗中嬉笑,不過面上不言耳。」
「然而那等嘲諷表情,在場之人如何看不出?作為大明血脈,你可知我等漢人在當場是如何的羞愧無地?」
王文龍一手指天,滿眼悲憤:「太祖之時,國法規定滿天之下只有欽天監可以進行天文計算,就是為了將朝廷臉面與法統歸於爾輩。」
「這等大權交於你們欽天監子弟手中,是大明億萬臣民之託。然而你的所做的事情可曾對得起這樣託付?」
「算曆失誤,上負天心,下失民意,多少百姓因著你們的計算而耕種時刻不准?多少商人因著你們的失誤而錯風失期?」
「你們口口聲聲說我等想要修改曆法是不自量力,然而若是你們能做的好事情,天下豈有一個無聊之人要放著大不韙之罪來提什麼修改曆法?」
「若是你們欽天監能夠算出今日的太白晝現,我王文龍何必冒此大險?」
「你這位春官正!計算天文毫無建樹,計算日曆年年失期,絲毫不以為恥。我言太白晝現,你欽天監沒有一個人來詢問我計算過程。等到我們民間百姓衷心敬愛聖上,生怕出現太白沖犯,這許多人抱著滿腹忠心而來,自相救護。這時你欽天監的貝大人倒是來了,口口聲聲要抓我這個膽敢算天的草民王文龍……」
他突然回頭道:「把東西抬上來。」
眾人好奇的探頭探腦,不一會兒就見邢雲路領著幾個幫閒扛上了一個東西,一口被白羅錦緞包裹著的大傢伙。
王文龍上前一把將那錦緞掀開,眾人不禁齊齊深吸一口氣,就見白螺錦緞下包裹著的原來是一口黑沉沉的大棺材。
王文龍臉上露出悲憤神色,拱手向天,對著眾人朗聲道:「王文龍今日設壇護主,實屬無可奈何,抱了忠義必死之心,若是沒有太白晝現,官府要打要殺,王文龍一應奉陪。」
抬棺救護!
王文龍站在棺材前,和貝昇相對而立,王文龍昂首挺胸氣宇軒昂,他對面的貝昇則是滿臉驚愕神色。
王文龍擲地有聲的演講本就極具煽動性,又看到這場面,在場的百姓臉上無不現出驚色,接著便是對王文龍產生由衷的敬佩之情。
王文龍講的內容沒錯,全天下百姓都因為欽天監的計算失准受到了損失,大家心中對此都是有些意見,以前只不過是因為欽天監仗著國法,再加上這樣大的事情百姓也不好過問,所以並沒有人提出。
但誰都知道這事是不對的。
王文龍等人被召上京城修歷,本身就身負天下之望。
若是欽天監稍干一點人事,王文龍也不需要付出這麼大的犧牲。
現在欽天監的人不來幫助還算了,王文龍等人設壇救護,欽天監的官員還要來砸場子,而王文龍為了自己的忠義之心,居然得要抬著棺材設壇。
這是何等的欺負人!
這場景看在圍觀百姓的心中,百姓們只覺得義憤填膺。
一些較有血性的百姓臉上更是露出悲憂之情,王文龍不愧為他們的偶像,凜凜一軀,傲骨忠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