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象發生之後滿京城都因此忙碌起來。
禮部官員看到太白星出現的那一刻,就連忙帶人到儀門結起彩綢牌樓,設香案救護。
京城之中文武百官也都穿上朝服準備入班。禮部的吹鼓手,日月鼓也全都搬了出來。精膳司的人在儀門外兩里地搭起帳篷殺牲備祭,他們中午還得給來救護的文武百官做飯。
原本禮部的救護應該成為全京城最矚目的救護事件,然而這一次因為王文龍的出現,反而是城北早早開啟的私設香案,成為了全京城的輿論焦點。
這天上午京城北郊發生的事情在城中傳開之後,百姓們參與的熱度直接爆棚,各大報紙也連忙跟上,並且將王文龍起壇、貝昇馮烶拿人、太白晝現,這一連串戲劇性的場面對外傳播。
救護的儀制也不光在京中,普天之下發現太白經天之後也立刻展開了救護,藩王巡撫全都上了救護文書,大一點的藩地,在王府之中也有救護禮儀。
王文龍之前在《管窺》上的報導距離辛丑日僅僅有五天時間,還不足以將消息傳出北直隸。
天象本就是百姓討論的熱點,太白經天發生之時京城的消息還沒傳遍全國,看見天象有變,許多文人先已經準備開寫批評朝政的小作文。
而就在這時,王文龍的預言及救護之事也適時傳達出來。
因為傳播的時間差,消息到達外省,是連同王文龍的預言以及辛丑日京城北郊所發生的事情一起傳出的。
王文龍居然算出了太白經天,提前告警。而欽天監因為反對修歷,進而圍攻王文龍。王文龍請求朝中救護不成,為表忠心,開設私人的救護法壇,卻被欽天監和禮部官員衝擊,險些將法壇上天地牌位都給掀了。
這一樁樁消息如同連環炮一般,讓全天下人同時嘖舌。
然後討論便再也止不住:
王文龍在此事之中的形象絕對堪稱忠勇,直接使得他原本的忠臣之名又上了一個台階。
相應的欽天監以及那五天之中反對王文龍的官員全都被痛罵。
……
蘇州,某處茶樓。
聽完一段《旬報》的活報表演,茶客們早已抑制不住的討論起來:
一個商人佩服道:「建陽先生也是真忠義,明明算出了真相,卻沒人相信他,為了護持聖上,居然抬棺救護。換做別人,只怕被冷落的那一刻,便已心如死灰了,之後誰去管他?」
另一文人則是氣憤不已:「那欽天監的貝昇居然真派人去抓王建陽?」
旁邊的同伴則是一臉冷笑:「禮部本來就應該要護衛國朝,建陽先生提前預警,他們置之不理本為一罪,建陽先生開設香案保護聖上,是大忠大勇之行為,他們不幫助也就算了,一個香案礙著他們什麼事了,偏偏要拿著雞毛當令箭,將建陽先生給趕了,還派人圍毆廝打,將案上神牌都打翻,這是京官還是流氓?」
傳出京城的故事自然添油加醋,馮烶等人撤除香案的行動在流傳之中已經漸漸變成馮烶指使搗毀香案,手下衙役一棍打翻案上的天地牌,而王文龍則是無比中心的捨身維護。
「只見建陽先生將一個聖上神牌死死護在胸口,口稱:『爾等傷我皮肉可也,不可傷我聖主,何況天地神位!』其時棍如雨下,建陽先生捨命護牌,至皮開肉綻竟不一呼,觀者無不動容。」
罵起馮烶,眾人團結一致。
一個商人忍不住拍桌子道:「那禮部的馮烶是何居心?難不成受了外國賄賂,專一的要謀害聖上?不然為何建陽先生要保護聖上,他們卻偏偏不讓?」
另一富家少年則是大怒:「還有那貝昇,他們自稱什麼天文世家出身,自己算不出來,專一的會嫉賢妒能。」
旁邊一個中年文人,滿臉高士模樣,用碗蓋撥著碗中茶葉:「哼,你真以為他算不出來?我說他們也是算出來了,但就是不說。」
商人疑惑:「不說?為何不說?」
那中年文人一臉神秘的說:「為何?還不是為了謀害聖上,毀壞我大明國體唄!否則為什麼建陽先生自己救護他們也不讓?這就是怕建陽先生救了聖上這一次,壞了他們的計謀呢!」
眾人都是恍然。
商人越想越是如此,點頭道:「如此說來,這一次建陽先生還是護駕了。若是讓他們打翻牌位,聖上豈非遭遇不測?」
場中眾人議論紛紛。
一個年輕人忍不住嘆息:「建陽先生如此忠誠義士還被罷官,馮烶那樣裡通外國的漢奸卻能深居高位,居然還得到命令去抓捕建陽先生,這想想我都來氣,顛倒黑白,這是何世道耶!」
「這位兄弟說的是,當今世道真是做忠臣的沒條活路,做贓官的反而富貴萬年……難得有王建陽這樣一個純臣啊!」
一個文人突然說:「建陽先生當年被罷官本就是因為宵小進讒言,如今他有此大功,朝廷難道還不封他一個官做?」
「該封。」
「這樣人物不能當官,又說什麼選賢舉能了?」
「當年罷官本就不對!」
有人主動道:「在咱們江南做了好大事情,江南百姓承他許多恩德,如今他蒙冤受屈,我等江南百姓再不支持,叫外省人聽去起非笑我等忘恩負義?」
此話瞬間引起眾人認同。
「是了,下次蘇州府學開會講,我便將這話告與他們讀書先生聽。」
「建陽先生這樣好人,落得如此下場,江南百姓也不答應!」
眾志成城,百姓們卻沒想到江南的讀書人比他們政治敏感性要高得多,當看到王文龍的新聞傳出之後,請求朝廷錄遺恢復王文龍官職的奏章便已如雪片一般向京城飛去。
楊汝常和馮烶在辛丑日下午便上書請求修歷,但是為時已晚。
這場風波之中充當反派的欽天監和禮部部分官員,註定面臨牆倒眾人推的下場。
首當其衝的是貝昇,他已經被三法司調查。
這廝貪污、勒索、受賄的罪證不要太多,以前因為有欽天監世家的身份護持,沒人找他麻煩,如今他的保護傘哪還敢沾他這個禍端。
受到貝昇欺負的人,終於有機會申冤,而緊接著第一份告貝昇的狀子被披露出來,就讓京城輿論炸開了。
魯恭王宗族告貝昇勒索宗室。
上一任魯恭王去世,貝昇被派往王府堪輿,他直接勒索王府五百兩,魯恭王府拿不出錢財,貝昇就遲遲找不到吉地,致使老魯恭王停靈一年無法下葬。
消息一出滿京城再次驚訝,連萬曆皇帝也坐不住了,私下裡勒索宗室錢財沒關係,但連貝昇這種事務官都能勒索宗室,說出去萬曆皇帝面子往哪放?
萬曆直接下令嚴懲貝昇,法司奉旨,貝昇哪還有求告的機會,直接被要求吐出所有家資,並流放海南。
貝家等天學世家在欽天監體系中樹大根深,只要欽天監在一天他們就不可能全部淪陷,但是檯面上選誰作為家族代表還是很有門道的。
貝家幾乎立刻放棄了貝昇,任由他被流放,一點請託也不給。
貝昇也沒有活到流放那天,他被關入大牢不到一個月就「患時疾而亡」。他這些年在京城中牽扯的人物過多,一旦入獄,太多人想要他別再說話。
王、高、倪等另外三個官正的下場也沒比貝昇好多少,一年之後,只有做事稍老實些的倪贊活著踏上去往廣西的流放之路,這輩子多半都沒回來的機會了。
(本章完)